秦如薇是午晌吃了元宵後在院子裡散步突然發動的。
她也是鎮定,感覺腹部一抽一緊的墜痛,就知道孩子要生了,連忙讓人扶著回去,洗浴洗頭。
坐月子得一個多月,她可是受不了捂著這麽久不洗頭啊。
宮嬤嬤第一時間得了消息來,見她悠哉悠哉的讓人伺候著洗頭,不禁又好氣又好笑,知道羊水還沒破,便也隨她,讓人準備著移居產室。
秦如薇從未有過這樣的經驗,隻覺得腹部處痛得像是有人使勁的在拉扯,她噝噝的抽痛,五官全擠在一塊了。
快快的挪向產室,不過幾步路的距離,可真正到了產室躺下時,秦如薇已是混身濕透了。
生孩子真他媽不是人乾的事,嘴裡沒叫,可秦如薇心裡早已罵娘了,實在是疼啊!
產床上,鋪了厚厚一層乾草,旁邊擺放著各種用品,止血用的草木灰,剪子,乾淨潔白的棉布等等,都是早早就備下來的。
懸梁上,垂下兩條長長的白布條,正在產床上空,這是方便秦如薇拉扯著用力的。
兩個穩婆小心翼翼的在秦如薇上方蓋了一條薄被,系在四角以便遮掩,爾後又檢查了一下宮口擴張情況。
“才開了兩指,郡主,還不急呢!”徐穩婆笑道。
秦如薇又被一陣宮縮痛得嘶了一聲,聽了這話心裡罵得更開了,這得熬多久才能進主題啊?
宮嬤嬤快步進來,捧著個托盤,穩婆即刻上前報了情況,她便道:“既如此,郡主也先吃點東西,養養力氣。”
說著把托盤放一邊,和穩婆扶起她來,打開托盤上的盅蓋,一陣人參味撲鼻而來,這是熬的雞湯,又有兩個煎得金黃的荷包蛋。
秦如薇其實也沒啥胃口,但也知道這事費力費神,便忍著痛吃喝起來。
外邊,莊楚然得了消息一溜小跑而來,一路還撞了兩三個下人,這樣失態的莊大人,眾人都還是頭一回見呢。
進了院子,靜謐無聲,丫頭都佇立在院子中,莊楚然突然心裡一慌,下意識就往產房衝去。
守在門口的區嬤嬤即刻攔住他:“大人,產房您不能進。”
“我就進去看看她,就看一看。”莊楚然急得眼角泛紅,見區嬤嬤不讓路,更是急得大叫著秦如薇的名字。
“別進來。”秦如薇傳了一聲。
有聲兒的,莊楚然心神松了松,又問:“你好不好?疼不疼?”
屋內的秦如薇聽了又好氣又好笑,這怎麽能不疼?要不你生著試試?
沒等她回話,莊楚然又隔著門叫道:“你不用說話,省點力兒,也別怕,我就在門外頭呢!”
“呆子!”秦如薇聽了這話心中泛酸,卻又甜絲絲的。
穩婆見了便笑道:“大人可真緊張和心疼郡主呢!”
秦如薇笑了笑,又被一陣宮縮給痛得呲牙,微慌的心因為知道外面那人在,安定了不少。
莊楚然在廊下走來走去,聽得門響,簾子動了,頓時竄了上去,卻是宮嬤嬤端著托盤出來,不由踮高腳往內張看。
宮嬤嬤看了也是好笑,也是欣慰,道:“姑爺且安心等著,還沒那麽快呢!”
“嬤嬤,她好嗎?”
“好,好著呢!”
莊楚然猶不放心,還想進去,宮嬤嬤自是攔著了。
而同樣得了消息的莊老夫人也被林代玉攙扶著快快走了過來,一見莊楚然站在產房門口想要去的架勢,忙的急叫:“然兒,產房汙穢,男人不可進去,大不吉。”
宮嬤嬤聽了臉有些冷沉,話是這樣沒錯,可你媳婦在裡邊拚死累活的給你生孫子,你這麽說,也不怕寒了人心?
宮嬤嬤連禮都沒給她見,轉身便回去產房,臨走前還深深看了莊楚然一眼,可惜他所有心思都在裡頭,也沒注意,便也心中欣慰些。
婆婆不靠譜,這姑爺的滿腔心思還是在自家主子上頭的。
莊老夫人叫了幾聲,莊楚然才回過神來,見了她,道:“娘,您也來了,薇兒還不曾生呢!”
得,感情剛才的話他是完全沒聽到,而且也沒看到莊老夫人的到來。
莊老夫人心中微微的不快,但想到孫子馬上就出來了,他又是頭一回當爹,便也作罷。
林代玉卻不然,看著莊楚然魂不守舍的樣子,心中酸澀難忍,強笑著給他見禮。
“哦,你也來了。”莊楚然也是隨意一句,心思便又去了產房裡,在院子中走來走去。
下人搬來幾張椅子讓坐,老夫人坐了下來,見他來回的走動,便勸道:“這女人生孩子,可不是一時半刻就能生下來的,你且坐著等,走來走去的晃得我眼花。”
莊楚然嘿嘿地傻笑,眼睛卻半點不離產房。
林代玉見此心下酸痛,便也跟著勸了一聲:“莊大哥,老夫人說得對,郡主定會平安產子的,您安心吧!”
莊老夫人見她如此懂事,便拍了拍她的手,林代玉心中微喜,看向莊楚然,見他沒有半點反應,那喜色便淡了不少。
莊楚然哪裡有心思去揣度她的心,這心神早就飛去秦如薇那邊了,眼睛恨不得穿透房門看進去。
門外的人煎熬,可門內的人更是煎熬又痛不可耐。
秦如薇心中早已將各路人馬給翻罵了一遍,怎麽這麽痛,最痛苦的就是穩婆的話,還沒開,得再等等。
晌午作動,一個時辰一個時辰的過,秦如薇臉上身上像被水淋過一遍似的,濕嗒嗒的好不狼狽。
傍晚時分,穩婆的一聲可以用力時,秦如薇登時覺得勝利就在眼前了。
聽著那一聲聲的呼痛,莊楚然的心也隨之起伏不定,神色越來越凝重。
莊老夫人早就回去院子歇著了,林代玉作為一個未嫁的姑娘,又只是客人,老夫人不在,也隻好回了自己的院子。
接過紅袖的茶,林代玉喝了一口,聽說秦如薇還沒生,沉吟半晌,道:“紅袖,要是她難產,那……該多好。”
紅袖的手一顫,手中的茶水都泄了出來,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家小姐,這樣的話竟出在她嘴裡?以前那個善良的小姐去哪了?
紅袖有些心驚膽戰,按這樣下去,自己的前景也十分渺茫啊,可她要怎麽辦?背叛小姐麽?這是行不通的,背主的人從來就沒有好下場。
紅袖陷入了兩難。
再看秦如薇那邊,她已是頭昏眼花,下處像是有人在用力撕拉,生生的要把她撕拉兩邊。
秦如薇頭腦發暈,意識都有些不清楚了。
“郡主,您可不能暈過去,孩子還沒出來呢,您不使勁,可就要憋著孩子了。”
穩婆的聲音像是魔音一般傳進秦如薇的耳朵,她渾身打了個激靈。
穩婆的意思她明白,不用勁,孩子就會憋死,這裡可沒什麽剖腹更沒什麽呼吸機。
“給我口湯。”秦如薇看向宮嬤嬤。
宮嬤嬤心疼得很,仿佛就看到多年前公主產子的情景,聽了秦如薇的話,連忙取過一旁的老參湯喂了過去。
喝了半碗,秦如薇才覺得力氣回籠不少,下處又是一陣撕扯,不禁咬牙道:“再來。”
深吸了兩口氣,配合著嬤嬤手上的動靜,秦如薇將渾身的力氣都往下推去
“看到頭了,再用勁。”
莊楚然手顫了起來,心口咚咚直跳,說不清是什麽感覺。
突地哇的一聲嚶啼,有丫頭大叫著生了生了。
莊楚然跳了起來,看向天際,最後一絲霞色完全沒在雲中。
夕陽,落了。
穩婆抱著一個繈褓出來,笑眯眯地來到莊楚然跟前,道:“恭喜大人,賀喜大人,郡主給您添了位千金。”
她笑容中又帶著忐忑,誰都喜歡兒子,可郡主偏偏生的是個閨女,這,怕是賞錢都少了吧?
莊楚然傻愣愣的看過去,繈褓中一個紅娃娃,眼睛緊閉著,小小的,臉還沒他巴掌大,那麽軟那麽小。
莊楚然忽地覺得心中一酸,下意識地伸出手,穩婆小心翼翼地遞了過去,又教他調整抱娃的姿勢。
父女天性,小家夥一進父親懷裡,眼睛就微張了張,長長的睫毛顫了顫,似是打量跟前的人,小小紅紅的嘴卜的一嘟吐出一個泡泡。
莊楚然登時歡喜得找不著北:“賞,重重的賞!”
穩婆愣了一下,仔細看莊楚然的神色,見他是真歡喜,不禁也納悶,也極少見有生了女兒也這麽歡喜的,不過管他呢,只要賞錢不少就好。
莊楚然抱著女兒樂了好一會,才又問:“郡主怎麽樣了?”
“郡主好著呢,就是累得慌,如今正收拾著。”穩婆說道。
正說著,宮嬤嬤就走了出來,莊楚然立即走了過去,將女兒遞給她,自己則是急急的掀簾子走了進去。
產房內,還有濃重的血腥味,秦如薇躺在床上,臉色煞白煞白的,頭髮濕嗒嗒的貼在臉上,見他來了,勉力一笑。
莊楚然走過去,半跪下,將她的發撥到耳邊,動作輕而溫柔,眼神更是溫和得如同一泓暖泉。
“是個女兒。”秦如薇淺淺地笑。
“我知道。”莊楚然在她額上親了一下,道:“薇兒,辛苦你了,還有,我愛你。”
秦如薇燦爛一笑,沉沉的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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