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一進,年味越來越重,轉眼便是小年,秦如薇見完各個鋪子的掌櫃,終是長松了一口氣,明日鋪子便開始放假了。
窗外,洋洋灑灑的又開始飄起雪花來,秦如薇乾脆讓人支開了小半邊窗子,拿了一卷書在窗邊歪著看。
茶香寥寥,忽聽丫鬟叫大人回來了,秦如薇忙的看過去,莊楚然正掀簾進來,頭上都是雪花。
她忙的放下書本,迎了上去嗔怪地道:“怎的也不披上披風戴上風帽的,這麽著要是受涼了可怎辦。”一邊說著,一邊要去拂掉他身上的雪花。
莊楚然卻是後退一步,秦如薇的手僵在半空,詫異地看著他。
“我身上寒,這雪也凍,仔細凍了你的手。”莊楚然一笑,又將另一隻手從後背放了出來:“你瞧。”
秦如薇呀了一聲。
他手上拿的也不是什麽,而是兩支開得正當好的梅花。
“我從前邊回來的時候瞧見園子的臘梅開得正好,便給你折了兩支,這會子攏著炭盆,放在屋裡頭,這花香也就發出來了。”莊楚然笑道,又小心地問:“你可喜歡?”
秦如薇從他手上接過,臉紅紅的,道:“難得相公有心,我自是喜歡的。”又催促他道:“快進屋裡去洗把臉,我讓丫頭取水來,也暖暖身子。”
“嗯。”
莊楚然進了淨房,秦如薇迭聲讓楊柳幾人取水來伺候,又讓拿個梅瓶來,她自己則是看著兩支花發笑。
宮嬤嬤捧著小點進來的時候,就是見著秦如薇一臉傻笑樣,目光又落在她手上,問:“呀,這兩支梅倒是開得好。”
“是相公折回來給我的。”秦如薇羞道。
宮嬤嬤點頭:“姑爺倒是個有心的。”
這些天她跟在秦如薇身邊,莊楚然出身不高,官職不高,但對秦如薇也確實是個好的,這要是沒有莊老夫人在一邊兒吱歪,那就更好不過了。
秦如薇輕嗅著花香,心甜如蜜,從丫頭手中接過梅瓶,親自插了放在花架子上。
沒片刻,莊楚然已是換了一身出來,坐到秦如薇身邊吃茶。
“明日衙裡便開始放假,這些天我一直忙著沒好好陪你,也是我的不是,這底下有人送了個溫泉莊子,就在山泉鎮,要不明日我們倆去住上幾天可好?”莊楚然撚了一塊糕點問她。
秦如薇微驚一下,皺眉問:“別人送的?會不會不好。”
她的意思莊楚然自然明白,輕笑道:“水至清則無魚,官場上,總是有點上不了台面的交易,不然怎的混跡其中?不過是個莊子,又不是搜刮民脂民膏而來,並不礙事。”
秦如薇聽了,便松了一口氣,官場之上,要是真的完全清白的,恐怕還真沒幾個,要說受賄,哪怕接受一支筆,那也是受賄呢!
不說別的,你當天子就不知道官員中沒有收受賄賂的麽?只要不是太過分,也就隻眼開隻眼閉了,畢竟若真要靠著俸祿,如何養活一大家子呀!
“就我們去?娘怎辦?”秦如薇很快又想起另一個問題來,莊老夫人應該不會歡喜他們兩人獨自出去遊玩吧。
“娘那邊我自會去說,怎麽著?想去嗎?”莊楚然笑看著她。
秦如薇自然沒有不應的理,當晚,莊楚然果然就跟莊老夫人說了,也不知他是怎麽說的,莊老夫人竟是十分的同意。
“你是怎麽跟娘說的?”
第二日,前往山泉鎮的途中,秦如薇歪在馬車上,笑看著莊楚然問。
莊楚然將她摟在懷中,道:“我說山泉鎮有個送子娘娘廟很是靈驗,我想帶著你去拜一拜,住上幾日,好讓娘早日抱孫子。她自然是迭聲應了的。”
秦如薇一怔,隨即紅著臉啐他:“多大的人了,還沒個正形。”
莊楚然笑得開懷:“我這話倒也不是哄著娘,我們如今也成親了,宅子裡也忒是冷清了些,該添點人口了。”
秦如薇的臉越發的紅,橫了他一眼:“益發的沒譜,這才成親多久,你就急了?”
“倒也不急,就是想有個屬於我和你的生命。”莊楚然凝視著她,扔開手中的書卷,乾脆將她壓在車上。
“你作什麽,這是馬車上。”秦如薇嚇得不輕,壓低了聲音輕斥。
“她們什麽都聽不見。”莊楚然微微一笑,堵住她的唇。
秦如薇嚶嚀一聲,也被他逗得情動,便也回應起來。
兩人的聲音極輕,外道的人卻也不是完全不知,另一輛馬車上,宮嬤嬤眼官鼻鼻觀心的,輕咳了一聲,瞪著幾個紅透臉的丫頭,心中卻道,這姑爺,也太沒分寸了些。
山泉鎮亦屬昌平縣,車程就四個時辰左右,這鎮子取名山泉鎮,是因為這裡有不少的溫泉眼,所以大大小小的莊子也有不少。
莊楚然得來的這個溫泉莊子顯然是哪個豪紳送上來的,佔地有百畝,莊院修得極是豪奢,屋子建築都是徵式建築,很是氣派。主院裡靠山處,還專門修了溫泉閣,泉眼自是天成的,周邊種了一溜的梨花和梅樹,如今梨花未開,梅樹卻是花,蕾朵朵了。
秦如薇一眼就喜歡了這地方,裡裡外外的拉著莊楚然逛了一圈,笑言道:“莫怪這人都想要有銀子,就是想過這樣的好生活,瞧這莊子,倒是個好去處,適合休養和度假呢!”
她今天穿了一身石榴紅的衣裙,脖子上圍了一條雪白的狐狸毛圍脖,愈發襯得小臉潔白晶瑩,雙頰紅撲撲的。
此時周邊白雪茫茫,唯有幾株梅花綻放著,她站在雪中,卻是人比花嬌,引人采擷。
莊楚然將她擋在耳邊黏在發絲上的步搖珠子撥開,又將她的風帽戴上,笑道:“你若喜歡,以後我得了空就陪你來。”
他動作輕柔體貼,秦如薇心漲得滿滿的,道:“溫泉莊子,也就冬天來得吧,夏天來多熱呀。”
莊楚然牽了她的手,往後山的園子走去,道:“你沒聽那莊頭說麽,這莊子其它地方也有不少地方有山泉眼,夏天也是清涼好去處呢,而且,這到了熱夏,果子都熟了,那就更美了。”
“說的也是。”秦如薇一步一步地踩在他的腳印,說道:“那這士紳倒是真真兒獻了個好莊子呢,回頭你得賞他。”
“只怕我賞他,他也不敢要。”莊楚然戲謔一笑,回頭見她孩子氣的樣子,不由搖頭:“你這是作甚?”
“嗄?”秦如薇抬起頭,見他無奈的笑,又看了看自己的腳下,道:“我走在你的腳印裡,這條路我們一起走。”
“真是個小傻瓜。”莊楚然捏了捏她的鼻子,道:“比起你走我走的路,我更願你和我並肩前行。”說著將她拉到身邊,手緊緊地牽著她的。
秦如薇粲然一笑,也沒拒絕,和他一同向前走去。
“楊柳姐姐,姑爺待我們夫人可真好。”糯米咬著一個米餅子看著遠處那雙麗人說道。
“夫人也是求仁得仁了。”楊柳微微一笑,轉過頭看見她咬著餅子,毫無吃相,不由斥道:“你又偷吃了,仔細宮嬤嬤瞧見了又要訓你。”
聽見宮嬤嬤這名字,糯米就瑟縮了下,三兩下就將那餅子吞進口裡,搓著手求道:“好姐姐,你可要疼疼我。”
楊柳被逗得發笑,彈了一下她的額頭,道:“你也好歹上上心,嬤嬤規矩嚴,也是為了咱們好,咱們到底是跟在夫人身邊,代表的也是她的顏面,咱們不好,夫人也要丟臉面了。”
“知道了。”糯米嘟著嘴道:“也不知這嬤嬤怎麽就來了咱夫人身邊了。”
楊柳臉色正了正,道:“你且等著吧,即使是當丫鬟,也大有人羨慕咱。”
糯米有些納悶兒,想要細問,可楊柳卻已是岔開了話題,扯著她去做事了。
秦如薇靠在莊楚然的懷裡,看著冬雪融融,莊子裡有孩童在叫囂打雪仗,不由一笑,竟是半點冷意都不覺。
“其實有時候農戶人家羨慕這大富貴的人家衣著無憂,可有些時候,他們也未必就不讓人羨慕。”秦如薇淡淡地笑道:“瞧他們,凡事無憂,不也是很快樂麽。”
“所以常言有道,老百姓不在乎是誰當皇帝,只要能吃得飽穿得暖就成。”莊楚然笑道:“田園生活,也未必就不好,待老了,我陪你卸甲歸田如何?”
秦如薇一笑,抬頭看他:“都說由奢難於簡,我只怕你會舍不得這權利。”
莊楚然的造化肯定不會止於一個知縣的位置,一個人站得高了,在高位待久了,難免會戀盞權位,他會甘心麽?
“娘子呢?”莊楚然卻是低頭看她:“想來這聖旨都在路上了,你又當如何?將來可願隨為夫一道當個農婦?”
秦如薇看著遠處的孩童,淡聲道:“我也過了近二十年的農家生活,是不是郡主,或者能不能還我郡主的身份,我其實也不在意。我隻盼著,能在我親生爹娘墳前上一炷香罷了。”
似聽出她話裡的落寞,莊楚然便摟緊她道:“我陪你一起。”
“嗯!”
兩人相擁的身影,在夕照下長長的拉開,竟是無比的瀲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