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氏知道趙氏的性子,之前崔實圖在族中鬧出了醜事,趙氏就得了心口疼的病,後來崔奕廷走失,兩件事加起來差點就要了趙氏的命。
可是這次,趙氏卻氣色很好。
陸續又有客人到,段氏坐下來,崔老太太低聲跟她說話,“身子怎麽樣?”
段氏搖搖頭,“老爺如今在大牢裡,將來如何還不知曉,我這身子好又能如何。”
段氏聲音不算大卻讓屋子裡的人都聽了個清楚。
婉寧正好帶著丫鬟送茶點上來,屋子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段氏的臉色尤其難看。
婉寧卻不以為然,吩咐下人將一盤盤徑直的點心端了上去,然後笑著向屋子裡的長輩見了禮。
段氏看著婉寧含在嘴角的笑容,不禁咬了咬牙。
先讓趙氏和姚氏高興,一會兒她們就會成為族中的笑柄,這還不算完,等到族譜改好了,她就要打開天窗說亮話,讓崔實圖父子竭盡全力將老爺從大牢裡接回來。
她就先忍這一時半刻。
等到大家都坐定,崔老太太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本來我老婆子年紀大了,有些事不該管,可是族裡長輩卻來信催促,老太爺推脫不過,我也只能勉為其難地跟著出面。”
崔老太太一開口大家都知道她要說的是什麽,崔實圖養了外宅生了庶長子的事,已經人盡皆知,現在就看崔實圖到底要不要認下這個庶子。
崔夫人趙氏的臉色有些難看。
崔老太太接著道。“這事說到底還是要男人們定下來,我們就是聽個消息,”說著慈祥地看了趙氏一眼,“難為你了。”
趙氏低下頭,“哪裡,您說的是,只要老爺決定了,我也沒什麽好說的。”
段氏不禁心中痛快,趙氏到底是認了。那個姚氏讓人傳得百般聰明到頭來還不是束手無策。
可想而知,那姚氏定然也沒有將那人的病治好。
所有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現在就等著崔實圖點頭。
婉寧站起身,“我去看看宴席備好了沒有。”
崔夫人頜首,“快去吧,別忘了讓廚房在湯裡放桂花。老太太喜歡這樣吃。”
崔老太太笑著道:“難為你還記得。”
……
崔實圖在書房裡踱步,臉上如同掛了一層霜般。
江贇道:“這件事老爺不能認下,認下了日後只怕就不能脫身,總要等到去通州的人回來再說。”
崔實圖皺起眉頭,“你以為就算我不認下,就能了事?京裡早就將整件事傳得沸沸揚揚。如今害怕已經太晚了。”
族裡長輩找上門,不可能在這時候縮頭。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時間江贇也犯愁起來。
這時下人來稟告,“族裡老太爺在堂屋等著老爺呢。”
崔實圖整理了領子,剛要出去,下人又來稟告,“老爺,二奶奶過來了。”
婉寧?
二兒媳嫁進門之後,除了敬他喝茶。見面時向他請安行禮,在他面前並沒有別的話。現在卻在這個節骨眼過來,難不成是奕廷那邊囑咐了她什麽。
“讓二奶奶進來吧!”崔實圖重新坐下來。
婉寧撩開簾子進了門,向崔實圖行了禮,“爹,家中親戚都到齊了。”
崔實圖“嗯”了一聲。
婉寧看了看旁邊的江贇,江贇慢慢退下去。
婉寧這才抬起頭,“爹,族中長輩過來是要商量將大爺寫到您名下,這件事您還要深思熟慮。”
崔實圖微微皺起眉頭,姚氏和尋常人家的閨秀不同,年紀不大就管著十幾間鋪子,雖然生母被休,姚氏還依舊和休母的娘家往來,是個很有主見的女子。
素雲來了之後,妻子病倒,素雲的事更是由姚氏安排,不過就算如此,姚氏也不應該這樣直截了當的提起。
一個內宅婦人,到底不通外面的關竅,越摻和越亂,越容易生事。
崔實圖道:“是你娘讓你過來的?”
婉寧搖頭,“娘在花廳裡和老太太說話。”
崔實圖點點頭,“這裡面的事你不明白,”說著揮揮手,“好了,我要去前院見老太爺,你去幫襯你娘吧!”
“爹的事媳婦和娘都知曉了。”婉寧抬起頭語氣很堅定。
屋子裡忽然變得靜悄悄的。
崔實圖頓時緊張起來。
婉寧道:“因為二叔爹心裡一直不痛快,可就算再難過也不能將二叔的子嗣收在自己名下,那畢竟是二叔的骨血。”
崔實圖忽然愣住,姚氏說的是什麽意思,“你這是……”
婉寧道:“爹,您不如就跟家中長輩說清楚,就算是入族譜,也要讓長輩知曉,娘說了,如果爹已經決定,她也願意順著爹的意思,將孝哥視為親孫兒看待。”
姚氏怎麽會這樣說,崔實圖道:“你是聽誰說的。”
婉寧道:“那素雲已經說了清楚。”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妻子和姚氏在做些什麽,他好像一直被蒙在鼓裡,現在才被告知。
崔實圖瞪大眼睛,“你們到底都做了些什麽?”
……
段氏不時地向外張望,已經過了半個時辰,按理說老太爺和崔實圖應該已經商量妥當,不知道什麽時候消息才能傳過來。
“老太爺和老爺過來了。”管事媽媽上前稟告,花廳裡的女眷紛紛起身。
老太爺走在前面,崔實圖緊緊地跟在後面。
段氏的心歡跳著仿佛要從胸膛裡鑽出來。
來了,她等的這一刻終於來了。
老太爺在主位上坐下端起茶來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實圖方才說了,要將弈文填到族譜中。”
成了,段氏整個人松了口氣,忍不住就要笑出來,她轉頭看向崔實圖,崔實圖抿著嘴佯裝鎮定,心中定然已經緊張到了極點。
真好,真好,崔家父子終於得到了報應。
她就是要攪合的崔家父子不和,家宅不寧,這樣她所有的痛苦才能得以宣泄,她恨不得將崔實圖一家捏碎在手裡。
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崔夫人抬起頭,“老爺既然已經拿了主意,我也沒話可說,”說著看向段氏,“二弟妹呢?二弟妹覺得如何?”
段氏皺起眉頭,怎麽會問起她來。
所有人的目光也跟著看過來,段氏道:“這……我哪裡能說得上話,這可是大哥、大嫂的家務事。”
一句話就將崔夫人頂了回去。
崔夫人卻不生氣,目光仍舊留在段氏的臉上,“只要二弟妹心裡舒坦,我就……”
段氏不由地詫異,之前嘴角露出的一絲笑容頓時去得乾乾淨淨,趙氏這話仿佛是在印證她如今的心境,她心裡知曉她為何高興,難不成趙氏心裡也是清清楚楚?這怎麽可能?崔實圖總不能將陸子明的事都告訴了趙氏。
段氏怔愣片刻立即道:“這……跟我有什麽關系,大哥認下庶子,我怎麽會心裡舒坦。”
崔夫人莫名其妙的兩句話,讓屋子裡的女眷都面面相覷,大家看向崔夫人和姚氏,兩個人臉上都是諱莫如深的神情。
崔老太太皺起眉頭,“你們兩個到底在說些什麽?我老婆子怎麽也聽不明白了。”
崔實圖變了臉色。
崔老太太話音剛落,青緞簾子頓時被掀開,一個人如一陣風似的進了花廳,跪在了大廳上,“老爺、夫人,我們不能記在老爺名下,我們不能為了上崔家族譜就什麽都不顧了。”
素雲跪在地上痛哭起來。
突然有這樣的變化,段氏差點就從椅子上站起身。
她瞪著地上的素雲,這是怎麽回事?素雲怎麽會來阻攔崔實圖。
素雲哭著,“夫人對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做出這種事。”
段氏臉色鐵青,這個素雲莫不是要當眾反口,那她這些日子的安排就會功虧一簣。
段氏正想著要如何向素雲遞個顏色,素雲卻突然轉頭看過來,然後膝行到了她跟前,“二太太……就算您不認大爺和妾身,妾身也不能再這樣做,說到底大老爺想要將他們記在身下,都是因為對二老爺心生愧疚,您也是明知如此,否則何必讓我找上大老爺。”
“再怎麽樣,大爺也是二老爺的庶子,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
素雲話音剛落,旁邊的閔氏終於聽了明白,不由地驚呼一聲。
大爺是二老爺的庶子。
素雲緊緊地攥著段氏的大腿,段氏覺得整個人仿佛被什麽惡心的東西束縛住掙脫不得,“你在說什麽胡話。”
素雲卻對段氏的話充耳不聞,仍舊自顧自地道:“娘,我們大爺雖然是庶子,可妾身畢竟生下了孝哥,爹雖然生死未卜,可以後,妾身會好好孝順娘,定然讓娘子孫繞膝,安享晚年。”
段氏用盡力氣將素雲一腳踹開,她站起身來,臉憋得通紅,好半天才伸出手指向崔夫人然後又將指尖挪向婉寧,“好啊,當著長輩的面,你們就敢算計我,要將這盆髒水潑到我身上來,明明是大哥的庶子卻賴在我們二老爺身上,告訴你們,你們休想,只要有我活著一天,就不能讓你們再害我們家。”
素雲被踢到一旁,抱著胸口縮起身子,紅著眼睛看段氏,“娘,媳婦來京中的時候就將爹的親筆書信給了您,您怎麽能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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