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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家娘子》第七十八章 諾言
  肇氏忙讓人扶著下了車,快步走進垂花門。

  沈氏拉著婉寧走出來。

  婉寧向肇氏行了禮,肇氏忙道:“早知道這樣著急,我應該早些過來,差點就要送不上。”

  沈敬琦一臉的諱莫如深,不時地去看沈老太太和婉寧。

  “好了,好了,快走吧。”沈四太太催促。

  沈氏點點頭,“免得讓姚家的車馬等著,”說完將手裡的鐲子退給婉寧,“這是你外祖母給我的,你戴著。”

  母親身無長物,能給她的只有這個隨身戴的鐲子。

  婉寧上前一步抱住了沈氏,“母親一定要聽女兒的話,好好養病,外祖母也要母親照應。”

  婉寧和沈氏分開,童媽媽帶著幾個丫頭來服侍婉寧上車。

  坐進馬車裡,車開始緩緩前行,婉寧撩開簾子向後張望,馬車轉了方向,再也看不到外祖母和母親。

  將婉寧和沈四太太送走,沈老太太讓沈氏扶著進了堂屋,沈敬琦也在屋子裡坐下。

  沈老太太安慰了沈氏幾句,看看屋子裡的人,“都留下來陪我老太婆吃飯吧,老二過幾日就要押送米糧去邊疆換鹽引,我們一家子也沒有多少日子團聚。”

  老太太說起他去邊疆的事,也就是說,不會用他上京。

  沈敬琦有些驚訝。

  沈老太太正好看出了端倪,一臉的笑容,“老二你看著我做什麽?”

  沈老太太話音剛落。管事進門稟告,“老太太,祝三過來回話了。”

  管事將祝來武帶進屋。

  祝來武道:“老太太。東西都準備好了,等四太太和姚七小姐回到泰興,我們也能搬運,不會誤了事。”

  沈老太太聽了頜首,“要仔細著,你素來辦事妥當,四老爺才將這件事交給你。千萬不能出差錯。”

  祝來武低著頭,“您就放心吧。”

  沈敬琦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開口詢問。“老太太說的是什麽?要搬運什麽去泰興?”

  沈老太太看向祝來武,祝來武笑著道:“是城磚,從儀真搬運城磚去泰興。”

  搬運城磚?

  怎麽會突然搬運城磚。

  沈敬琦怔愣住,這是要做什麽?婉寧要城磚做什麽?

  沈敬琦道:“我們家今年捐過城磚了。為何還要買來。”

  祝來武一臉笑容。沈老太太也掩嘴笑,“都說你鬼的很,怎麽今兒倒不明白了,好端端的捐什麽城磚,我們是分船帶運城磚,既然我們跟著朝廷的船去京城,就要照朝廷的規矩辦事,帶運朝廷吩咐下來的東西。”

  跟著朝廷的船隻去京裡。這話從何說起?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如果能帶運城磚。那麽船上帶些自己的貨物那就稀松平常。

  也就是說,婉寧的茶葉可以光明正大的用船運送,他還以為婉寧會來求他。

  什麽時候,婉寧打通了這個關節。

  這個孩子怎麽會懂得這樣多,不但定好了船隻,還在儀真買了城磚,將整件事想的這樣周詳。

  肇氏也隱隱約約將整件事聽了清楚,不禁埋怨地看了沈敬琦一眼。

  看到妻子的目光,沈敬琦的臉豁然紅了,整個屋子裡看似只有妻子知道他心裡所想,其實老太太不會不明白,所以才會那樣笑他。

  他一心認為婉寧會來求他,誰知道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一轉眼孩子都大了,”沈老太太說著站起身,“我還記得你們兄弟小時候經常過來玩,兄弟三個因為抓個蛐蛐打起來,晚上都被罰了跪,小廝偷了飯菜給你們,我和老太爺過去的時候,你們哥仨高高興興地邊說邊吃,沒菜了就用饅頭沾菜湯,那時候老太爺就說,你們雖然不是同房出來的,就像是親兄弟一樣,日後就算再打架也不用跪祠堂了。”

  沈老太太接著道:“老太爺去世之後,沈家的生意一落千丈,現在正是兄弟齊心的時候,千萬不能因為什麽閑言碎語就鬧起來……”

  沈老太太和藹地看著沈敬琦,“我知道你們辛苦,這次京城鋪子的事我也不是向著婉寧,我是讓掌櫃算過,將鋪子都盤出去會讓我們喘口氣,可日後要怎麽辦?老太爺是好不容易才將鋪子帶進京,只要有一絲希望我們都不應該放棄,都說守業艱難,我們現在豈止是要守業,更要讓沈家興旺起來,這樣整個沈氏一族的族人才有飯吃。”

  沈敬琦的頭深深地垂下去,他是這兩年肩膀上擔了重擔,身邊人都說他比四弟強,他表面訓斥,心裡還是覺得自己確實冤屈,這才張狂起來。

  如果他好好想想,來跟老太太商量,就不會這樣。

  是他錯了。

  “老太太,是我錯了。”沈敬琦站起身來。

  沈老太太道:“知道錯就好,以後兄弟之間也要多商量,如今沈家這樣艱難,你們自己再鬧起來,這個家就要敗了。”

  “你說婉寧是個外人,姚三老爺有官位在身,休了辰娘之後,姚家更是處處為難沈家,婉寧能從姚家到沈家裡看我和你妹妹,這若是傳出去定然會被姚家長輩責罰,一個內宅中的小姐,連這個都不怕,你卻不肯想想她說的話到底有沒有道理,而是針鋒相對。”

  老太太的話句句戳中他,沈敬琦愈發覺得自己沒臉站在這裡。

  “你仔細想想,婉寧若是心裡不掛念沈家,為什麽要幫沈家脫困,在泰興因為沈家的事被姚老太爺責罵,差點就被送去家庵,這樣的孩子你若是還要冤她,我第一個不答應。”

  沈敬琦赧然,“是我不對。”

  “就算是她自己要賺錢賣茶。你這個做舅舅的都該幫著她,更何況婉寧是為了沈家,再說她又不是在胡鬧。還有你四弟弟跟著,你連你四弟都不信?”

  這就是症結所在,他是連沈敬元都不信。

  老太太直接說出了他心中所想。

  沈敬琦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想及自己在家中得意洋洋等著婉寧上門來求的情形,他就覺得羞臊,就像是將自己心底裡最醜陋的一面,擺出來給所有人看了個夠。

  他真不應該這樣。看輕了婉寧,最終被看輕的是他自己。

  真的一心關切沈家的生意,這幾天他就應該跟著掌櫃一起核算帳目。而不是較著勁等著看長房的笑話。

  就因為這樣,他才站在這裡說不出話來。

  孰是孰非明眼人一看就明白。

  沈敬琦隻覺得口乾舌燥。

  沈老太太道:“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話到底有沒有道理。”

  沈敬琦抿起嘴唇,他一直看不起姚家。明明利用了沈家卻到頭來一腳將沈家踹開。自從和姚家結親,沈家是沒少吃虧,休了辰娘兩家就不該再來往,姚家卻抓住婉寧這張牌,處處為難沈家。

  他是氣四弟心慈面軟,不該就這樣被姚家攥住,所以只要是姚家人,他都將他們歸於奸佞小人。他一直覺得婉寧來沈家是受姚家指使。

  婉寧提起京城的鋪子,也是姚家一直想要的。所以聽說這件事他頓時火冒三丈。

  興衝衝地來長房想要給婉寧一個教訓。

  結果受到教訓的人是他,他站在這裡,除了認錯,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是他錯了,他真是沒臉見人。

  ……

  崔奕廷站著看漕糧陸續裝船。

  陳寶不停地去看自家二爺,太陽當頭照著,二爺那冰渣子臉上化開了,浮現出些笑容,說來也是奇怪,二爺的性子突然變了,不再做一個富貴閑公子,突然對糧食感興趣起來,特別是來到泰興,只要看到漕糧就兩眼放光,就像他每次餓肚子時一樣,他有時候心裡有些擔憂,是不是他伺候的多了,將餓病傳給了二爺一些。

  “有沒有和姚七小姐說,我們就要啟程了?”崔奕廷淡淡地吩咐。

  “說了,”陳寶話音剛落轉眼就看到了沈家那個常來常往的小廝,用手指過去,“這不,已經來了。”

  祝來文快走幾步給崔奕廷行了禮。

  崔奕廷道:“姚七小姐的東西都備好了?”

  祝來文笑容可掬,“準備好了,我們小姐吩咐要將單子給崔二爺看。”這單子準備出來可不容易啊,他是好幾天都沒睡好,不知道崔二爺看了又會如何。

  祝來文笑眯眯地將單子遞過去。

  崔奕廷順手將單子打開。

  除了要帶去京裡的雜物,還有茶葉。

  “茶葉?”

  “是啊,”祝來文笑得很歡暢,“我們家七小姐說了,還有這些茶葉。”

  鳥兒嘰嘰喳喳在枝頭上叫,撲撲楞楞扇動著翅膀,陳寶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二爺站在那裡,好像是被困在籠子裡的鳥兒,雖然看起來仍舊容光煥發,氣度雄遠,風采翩翩,卻還是有一絲失算的驚訝,抬起眼睛看籠子外的人。

  “你家小姐在哪裡?”崔奕廷抬起頭忽然道。

  這下該和小姐好好商量了吧。

  這位崔大人一表人才,總不能失信於人。

  這是七小姐的原話。

  祝來文覺得心情很好,“我家小姐就要回來了。”

  崔奕廷將單子收起來,“明日我去沈家拜訪。”

  ……

  風塵仆仆的趕回來,又跟二祖母說了會兒話,婉寧才躺在床上。

  屋外傳來鳥叫聲。

  婉寧咳嗽一聲,外面的落雨忙端燈進來。

  “小姐是不是想喝茶……”

  婉寧搖了搖頭,“外面是不是有些涼?將鳥兒拿回來吧!”

  落雨應了一聲。

  不知道是不是屋子裡的溫度更舒適,鳥兒發出輕輕的兩聲叫,就安靜下來。

  婉寧不禁笑,沒想到這鳥兒還挺嬌氣。

  才見到這鳥的時候,籠子裡的鳥兒歪著頭用黑豆般的眼睛看她,那種神氣像極了崔奕廷,當時她就想真是什麽主人養什麽鳥兒。

  崔奕廷很聰明,不過就是眼高於頂,過於驕傲,這樣也好,對從自己嘴裡說出去的話不會不認。

  只有抓住他的弱點,才能讓她如願以償。

  一還一報,這算是她和崔奕廷做的最後一筆生意,等到了京城,就各走各路不必再禮尚往來。

  ……

  崔奕廷閉上眼睛就能算出他用的船隻運載的數目。

  “二爺,平日裡一條船運載漕糧四百多的石,平日裡運載的船本來就十有**都不夠,現在大批漕糧已經北上,我們要運的只是從南直隸查到的這幾船,沒有了平日裡運糧的船,我們都是征用的民船,民船不如官船,能運的糧食本就不多,現在我們還缺船,更別提要加,東西,這可走不了啊。”

  “您怎麽也要和沈家商量,要不然少帶東西,要不然就不能搭船。”

  就算是這裡的幕僚,也還沒有人知道他要送的是姚七小姐。

  姚七小姐提的要求,他是一早就答應的,怎麽可能反悔。

  水道淺深不一,船重則轉不快,遲了時日,證據運不回去,等到河道凍結就會停滯在半路。

  這些不用幕僚說,他也心裡有數。

  崔奕廷想到這裡忽然臉上露出笑容來,他還真是被姚七小姐擺了一道。

  “何必那麽麻煩。”

  另一個幕僚道,“不帶也就是了。”

  屋子裡滿是反對的聲音。

  “東西照帶。”他說出去的話,別想讓他收回來,更沒有反悔的道理。

  “二爺,您還是想一想。”

  崔奕廷站起身徑直從書房裡走出來,陳寶忙跟過去。

  既然是他答應的事,就要有個解決辦法。

  “明天一早,你跟我去沈家。”

  ……

  沈四老爺準備上京,沈家院子裡都是忙亂的下人,一箱箱東西都準備好放在屋子裡。

  沈敬元將崔奕廷請進屋,他是沒想過這位巡漕禦史有一天會登沈家的門。

  沈敬元向崔奕廷行了禮。

  崔奕廷這才坐下來,屋子頓時變得十分安靜,沈敬元不太會說話,也不知道怎麽打官腔,若是往常有長輩那層關系在,他也能迎合著說幾句,可是想起那一箱子的燒餅,他就覺得不自在,誰知道這個崔大人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麽。

  這種見面的機會,日後還是少來得好。

  兩個人枯坐了一會兒,外面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崔奕廷抬起頭看到一個身影,穿著淡青色的裙子,手裡提著鳥籠,聘聘婷婷地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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