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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宮妖冶,美人圖》(固倫番外)13、這般,若近若遠,看著你
  長安驚得都連忙跪倒。

  固倫卻沒害怕,只是歪著頭看著皇帝。

  就又是李隆那自己跟自己生氣的模樣。明明很想要什麽,卻又不想人窺破了他的心意,於是就用怒意來掩蓋。

  固倫輕輕一歎:“皇上又說氣話。”

  皇帝陡然一震,轉頭來瞪著她:“你敢擅自揣度朕意?豐”

  固倫卻搖頭:“奴婢不用揣度,皇上的心意都在臉上寫著呢。倘若皇上是當真不想要這塊玉佩了,皇上會理都不理,哪怕隨便命人去丟了或者砸了呢都好,都犯不著生這麽大的氣。”

  他所不快的,無非是她不肯收這玉佩,倒是與這玉佩自身沒有什麽關聯盡。

  “原來你都明白。”皇帝凝視著她,眼底不由得泛起愴然。

  原來她什麽都明白,她只是裝作不知道。

  固倫垂下頭去,避開皇帝的凝視:“實則不是奴婢故意惹皇上生氣,是奴婢笨,領會錯了皇上的心意。怨不得都說君心難測哪,這天下哪兒有人能猜得到皇上的心思啊?”

  她語聲放柔,一副恭順的模樣,說著甜甜的話兒。

  皇帝哼了一聲:“你領會錯了?朕看你是裝糊塗!”

  固倫連忙叩頭:“皇上真的錯怪奴婢了,不信奴婢就起個誓。奴婢是真的領會錯了皇上的心意:奴婢沒參透皇上讓安公公將玉佩送回去給奴婢,是要賞賜給奴婢;奴婢還以為皇上是不喜歡奴婢叫老鴰將玉佩送回乾清宮去,這才叫奴婢重新送回來一回。”

  固倫手指絞了絞袍襟兒,皇帝瞧見了,知道她心下是真的緊張了。

  他這才哼了一聲:“為什麽這麽以為?”

  “因為那老鴰在中原看來總歸不是什麽好鳥兒。”固倫認真承認錯誤,唇邊小小的梨渦不自覺地浮現,平添嬌俏:“想來皇上也不喜歡瞧見老鴰衝進乾清宮去,所以才會怪罪奴婢呀。”

  皇帝心頭平順了些:“那你倒是說說,為何選了老鴰?”

  “奴婢也是沒有法子。只因為奴婢身份低微,在這宮裡也見不到旁的鳥兒,一抬頭只有宮牆上飛過的老鴰,想它們興許對宮裡的道路也熟,於是便選了它們。”

  皇帝哼了一聲,那語聲裡的氣又去了一些:“那你也是好大的膽子。老鴰食腐,總歸大為晦氣,若不是朕而換了旁人,就算你本是好意,也會摘了你的腦袋!”

  固倫扁扁嘴:“奴婢不是還用了金烏的意頭麽。”

  “那也不對。”皇帝歎口氣:“后羿射日,射中九個,天上隻余一個。那就只有天上那一輪日頭裡的是金烏,墜落人間的都只是老鴰,不再是金烏,在人間只是災難的象征。”

  固倫悄然吐了吐舌:“皇上懂的可真多,奴婢又長見識了。”

  皇帝此時已然再尋不回之前那些鼓鼓的氣兒,隻得再歎息一聲:“你可都記在心裡。日後對著朕倒也無妨,在這宮裡卻千萬勿要再對著旁人用老鴰去了,免得惹了禍事。”

  固倫在夜明珠銀白的光暈裡嬌俏地笑:“奴婢記著了。只是皇上恕奴婢直言,奴婢選了老鴰來謁皇上,實則用心挑的。”

  “哦?”

  “奴婢是李朝貢女,李朝北方邊界與女真雜處,於是奴婢小時候也時常去女真部落玩兒,便學得了一些女真的習俗。便如這老鴰,雖說在中原漢地不是個好鳥兒,可是在女真卻是神鳥。”

  “在有些部落,老鴰就是部落的圖騰;老鴰還曾經救過建州都督祖上的性命,所以被女真百姓奉為神鳥。每個部落都督、貝勒們的大院正房前,都要豎起一根長杆,名曰索倫杆,俗稱神杆。在杆子上頭方錫鬥子,裡頭放上食物,喂給老鴰們吃呢。”

  “首領們如此,百姓們就更是如此。便是哪年逢了荒年,人的口糧都成問題的時候,卻也要將最後的糧食拿出來撒在當院裡,奉獻給神鴉們吃,那叫‘鴉糧’。”

  “哦?”皇帝也頗覺意外:“這麽說來,你也喜歡烏鴉嘍?”

  固倫明媚而笑:“女真人說烏鴉有神德:忠誠、反哺……不過奴婢倒不大明白,奴婢只是喜歡烏鴉一個習性。”

  “什麽?”皇帝問。

  固倫面上有些熱,不過幸好這是夜裡,夜明珠的光輝也黯淡,未必能泄露她的臉紅。

  她垂首:“烏鴉專一。一生一夫一妻,永不離棄。”

  皇帝微微一怔,忍不住凝望著她的發頂,半晌挪不開目光。

  “除非皇上能一夫一妻”,這是蘭伴伴曾經說下的話。以蘭伴伴的聰慧,既然用這句話來攔著他,就是因為蘭伴伴太明白這天下男子能真正做到一夫一妻的,簡直是鳳毛麟角。更何況他是皇帝,是最不可以一夫一妻的人。

  “你們女孩兒家,都希望能尋得個一心一意的人,是麽?”他不由得問。

  固倫微笑抬起頭來:“那是自然。”

  皇帝皺眉:“可是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尤其是對帝王來說,就算三宮

  六院,可是他的心卻也可以隻愛著一個人。”

  比如他的父皇,這一輩子真正愛著的也只有萬貞兒而已。

  固倫卻清冷一笑:“皇上是在為天下男子辯解麽?既然妻妾成群,那又何談一心一意?”

  皇帝心下咯噔一聲,不由得黯然垂下頭去。

  良久才緩緩說:“朕是大明的皇帝,子孫綿延關系到國祚,也關系到朝堂的維系,不僅是一個人的愛戀。你懂麽?”

  固倫也歎了口氣:“奴婢明白。奴婢只是……不能接受。”

  皇帝抬眼,目光放長:“別說朕是大明的皇帝,就連你們李朝的王,他也同樣有多位嬪禦。”

  “我知道。”固倫心下登時煩亂起來,“綿延子嗣,用自己的血脈來統治國土,這可能是每個身為君主的男子都必須承擔的責任吧。那對於奴婢這樣死心眼兒的女子來說,唯一能做的,就是遠離這些身為君主之人。”

  “身為君主,總歸難免一手江山,一手美人;那奴婢情願遇見那些不用做江山之慮的普通男子。”

  皇帝說不出話來。

  此時已經不再生氣了,可是心底卻擰著一股疼升了上來。

  固倫見皇帝良久都不說話,心下也是不忍,便柔聲勸解:“奴婢想來是又觸了龍鱗……畢竟皇上是皇上嘛。大明江山,不僅要皇上一個人坐鎮,也更要皇上的血脈分封為王,到天下各處去幫皇上一起開疆守土。所以皇上需要許多子嗣,那就自然需要諸位后宮娘娘。”

  “再說如奴婢這樣死心眼兒的女子,這天下也並不多。總歸大明的女子從小受婦德教化,進宮之後更以《女則》《女戒》自律,於是不會生出如奴婢這般離經叛道的想法才是。”

  固倫垂下眼簾去:“便連月月姑娘也一定是嫻雅淑女,一定可母儀天下,不會如奴婢這般總是生出古怪想法來的。”

  固倫說著堆起一臉的笑:“奴婢總歸是李朝貢女,算是半個蠻女了,皇上就當奴婢不知教化,不必將奴婢方才的話放在心上。”

  皇帝良久才哼了一聲兒:“你這些話,說得全是言不由衷。你當朕聽不出來。你左右也只是哄著朕寬心罷了。”

  固倫吐了吐舌:“總歸……皇上寬心就好了,奴婢的心意是奴婢自己的事。”

  皇帝又是一聲歎息,向裡挪了挪:“起來吧。”

  固倫這才終於得了機會站起來了,膝蓋卻早就麻了。冷不丁一站起來,沒扶沒靠的,險些一頭栽倒。

  皇帝哼了聲,指著他讓出來的床沿兒:“坐下吧。別像個沒頭的蒼蠅似的亂撞。”

  固倫一笑,便也坐下了,輕舒了一口氣。

  可是隨即猛然覺得不對勁,又趕緊站起來了。

  她瘋了麽,皇上的床沿兒豈是她說坐就坐的?

  她忍著腿麻,跟皇帝又堆一臉的笑:“如皇上垂憐,不如煩勞安公公搬個杌子來給奴婢坐就好。”

  皇帝心下歎息,也沒說話,徑直伸手將她拽坐下來。

  “朕讓你坐,你要是再敢起來,朕就罰你在這兒坐三天三夜!”

  固倫隻好坐著了,也不敢回頭,便垂下頭去。

  借著夜明珠柔暗的銀輝,皇帝終於可以這樣近地去看她柔美側影。

  越是看,心下越是異樣的感覺。若酸若甜,若歡若愴。

  ---題外話---【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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