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憲宗駕崩之後,新帝登基。尊先帝后宮,各晉位分。
太后周氏為太皇太后,王皇后為太后,宸妃邵靈竹也晉位為貴妃。
當李朝貢女尹蘭生和小皇帝的事傳到邵貴妃耳中,她心底不免多了幾分計議。
月月是嶽蘭芽的侄女,弘治皇帝又是嶽蘭芽扶上太子之位和皇位的。她邵靈竹的兒子就是因為嶽蘭芽失的太子之位和繼承大統的機會,所以她十分不願意看見將來的中宮皇后還是嶽蘭芽的侄女兒。
難道一個嶽蘭芽去了,可是這后宮卻仍舊還是她嶽家人把持著麽盡?
她便抿了口茶,衝河汐一笑:“如此說來,倒也是好事。”
邵氏身邊的四個大宮女,江瀠、湖漪都死了,海瀾也失了勢,終於輪到了河汐出頭豐。
河汐便小心道:“可是聽說那尹蘭生面貌像極了月姑娘……娘娘難道不擔心麽?”
邵貴妃想了下:“哀家倒也不信那蘭公子說死就死了。不過十年過來,她再無音信,既然無力再攪動朝局,那活著還是死了倒是都不要緊了。”
“你的擔心倒也有理,只是蘭公子‘死了’不過十年,她就算生了女兒也沒有這個尹蘭生大。況且她的性子你如何不知道,她怎麽會叫她的女兒作為李朝貢女,再進宮來?這是她千方百計想要離開的,斷不舍她女兒再回來。”
河汐想想便也點頭:“那倒是奴婢多慮了。”
邵貴妃心下默默地想,此時月月不在,一年之期恰好夠用。皇帝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最是把持不住的時候。倘若這時候尹蘭生侍了寢,一年的時間都足夠生出孩子來了。
到時候月月就算以皇后之尊大婚歸來,可是進宮了卻見其他的宮女早生出了皇子來,那局面就好看了。
揣著這般的主意,邵貴妃在赴清寧宮請安的時候,便隱約著將這件事說給了太皇太后聽。
實則太皇太后如何不是更早就得了消息呢。況且恭慎夫人聽說是李朝的貢女得了皇上的心,自然也是高興的。
只是太皇太后對此事頗為保留。
終究是個李朝的貢女,若當真被她拔了頭籌去,生了皇子出來。堂堂大明朝廷,皇長子卻是個李朝貢女的兒子,總歸不是那麽好聽。
更何況皇帝的母親吉祥就是大藤峽的蠻女,難不成這大明朝的血脈還要因此繼續偏離下去麽?這又成何體統?
只是太皇太后的小心翼翼地不動聲色,卻還是這麽被邵貴妃說破了。
太皇太后索性趁著年事已高,裝聾作啞:“還有這一說?想來都是誤會了吧,你也知道當年吉祥就是內書庫的女史,皇帝只因他娘才會格外多去內書庫罷了。一個小小的李朝貢女,又如何能入得了皇帝的眼。”
邵貴妃見太皇太后如此,出了清寧宮來反倒更不甘心,便低低囑咐河汐:“說什麽都是空的,總歸得叫她侍寢、懷了龍種才是正經。”
河汐眼珠一轉:“娘娘放心。咱們大明宮廷裡的法子多著,諒她一個小小的李朝貢女聽都沒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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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倫渾然不知兩位后宮的女主已經對她打起了主意,她還一心忙著看書。
憑著內書庫的便利,她在用心閱讀宮裡的文獻。
這是出於她對爹和娘的好奇。
她只是知道爹和娘都在宮裡當過太監,卻並不知道她爹爹的真實身份。她從小到大也隻將自己當成是商人的女兒,可是當年紀漸大,卻也越來越發現了有些不對勁。
且不說小爹爹近乎固執地堅持讓她在李朝王宮裡長大,希望她像個公主一樣。
就連虎子爹爹、愛蘭珠嬸娘他們對她的態度也一點都不像長輩對著晚輩,反倒每次都對她畢恭畢敬。
還有爹和娘的那些“朋友”……每年都會有許多這樣的人來看她,看到她甚至會流眼淚,有的甚至想要給她跪倒。
同樣疑惑的,還有狼月哥哥。
那些人對哥哥的態度,比對她還要更奇怪一點。不過好歹狼月哥哥因為愛蘭珠嬸娘的關系,在女真部落裡有貝勒一般的地位;可她沒有啊,她就是一介民女,所以受到那樣的禮遇未免有些古怪了。
後來在李朝宮廷裡的時間長了,她開始明白那些人對她使用的規矩甚至不是普通的禮遇,而是宮裡的禮節的時候,她就更加震驚。
可是這些疑問是不能向爹和娘問出口的。
爹和娘都是那樣心下通透的人,既然篤定了不告訴她,那就永遠都會瞞著她。她若想找到答案,只有自己來大明的皇宮裡尋找。這裡是她爹和娘曾經生活過的地方,所有的答案隻藏在這裡。
她想知道。
她想知道自己明明是個漢人,卻為什麽要用了女真部落裡最最尊貴的公主的頭銜來當名字。
她想知道,追根朔源,她究竟是誰。
爹曾是十三歲執掌禦馬監,十六歲權傾天下;娘曾十四歲就經歷了滅門
慘案,獨自赴江南辦案……她如今也不小了,該是自己找出答案的時候了。
這大明朝的皇宮,與她冥冥之中仿有緣分。她既然早早就來過,她便是這回離開,也要帶著答案離開。
而金子,不過是她說給人聽的借口罷了。
她愛金子,可是更想知道自己家族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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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燈,皇帝再踏進內書庫的時候,她手邊的桌上已經擺了厚厚一疊書。
而她的眼中也有了些紅血絲。
皇帝便不由得挑眉:“你這麽用心念書?怎麽,要考狀元麽?”
她連忙將書都收起來,紅著臉道:“萬歲又打趣奴婢。咱們大明朝哪裡有女狀元。”
皇帝聳了聳肩:“卻有女太史。”
說著看似隨意地對長安說:“傳旨,擢貢女尹蘭生為內書庫女史。”
固倫幾乎跳起來,連連擺手:“萬歲折煞奴婢,奴婢實不敢當!”
她是個宮女,按著宮規是有機會正大光明離開皇宮的。可是倘若成了有職銜的女官,那就麻煩了。
皇帝忍不住盯住她:“朕恩旨擢升,所有人都歡喜不迭,你怎麽會反倒嚇得手忙腳亂?”
固倫想了想,偏首一笑:“奴婢不喜拘束。”
皇帝哼了一聲:“可是君無戲言,朕說了的就是聖旨,容不得你抗拒。”
長安衝固倫直使眼色,提醒固倫該跪倒謝恩了。
固倫卻也不甘,僵在那兒,想該怎麽哄著皇上給改了才好。
皇帝負手而立,忍不住回眸瞟她一眼:“若還這麽繃著,朕就再升你一級,看你還怎麽著!”
固倫無奈,隻好提著裙裾噗通便跪地上了,不情不願地叩頭:“謝主隆恩。”
皇帝悄然回眸瞪著她。
為什麽他給她的,她卻不喜歡?
他讓她一步一步地走上尊貴之位,難道不好麽?難道她真的甘心一輩子隻當個小宮女,就窩在這內書庫裡麽?
他便咬牙:“既然你不喜歡朕的恩旨,那你喜歡什麽,自己說吧。”
總歸這天下都是他的,她想要什麽他給不了?
固倫一聽這個便笑了,她第一時間想到了金子。
她湊過去低低道:“都聽說大明的皇帝陛下富有天下。”
“嗯,怎麽了?”他歪頭瞅她。
她狡黠一笑:“那陛下有多少金子?”
皇帝忍不住笑了。
眼前的這個模樣才是個真實的模樣,瞧她那一臉的小財迷!
皇帝故意傲然揚了揚眉:“你想看?”
固倫使勁點頭,皇帝都擔心她那脖子要承受不住了。
皇帝想了想:“也行。只要你哄得朕開心了,朕就帶你去看。”
身為堂堂大明皇帝,在她眼前總是得不著順心。她不是急著攆他走,就是得了封賞也還不開心。
固倫認真想了想,便含笑點頭:“奴婢遵旨。”
便是這脾氣,也跟李隆一樣一樣兒的。
皇帝終於長舒一口氣,坐下:“說說吧,想怎麽哄朕開心啊?”
固倫秀眉蹙起,認真想了想,然後便笑了:“皇上等著吧!”
皇帝不由得挑眉:“你還不說?可是究竟是不說,還是你壓根兒就沒主意?”
固倫忽然繞著皇帝轉了個圈兒,伸手朝皇帝腰間一摸……
固倫實則手十分快,當年還扮過妙手空空兒偷走過蘭芽的荷包呢。可是皇帝卻還是感知到了。
他生於憂患,隨時隨地都有性命危險,於是他比常人機敏百倍。
於是固倫極快在他腰間一摸,可是他卻也放慢一般感受到了她小小掌心在他腰間的滑動……少年不由得心頭一蕩,腰下奇妙一脹。
抬眼盯住她,臉已是不自知地紅了。
---題外話---【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