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陽那孩子才八歲,沒雙寶警醒,平日裡又是乾的粗活,於是這個時辰還睡得黑甜。蘭芽輕易便出了聽蘭軒。
這些日子她沒少了以探望秦直碧的理由,在這靈濟宮裡左衝右突。不時還小心地跟雙寶探探路。
雙寶絕想不到她敢這麽單槍匹馬往外闖,於是也未曾防范,有問必答。
蘭芽昨晚悄然將這些日子來的路線匯總了一下,用她所擅長的丹青墨筆大致歸攏描畫了一番。輪廓雖尚粗糙,卻也大致弄明白了從聽蘭軒通向靈濟宮後門的路線。
靈濟宮正門隻準皇帝大臣們進出,如雙寶這樣的小內監只能走最不起眼的後門。
借著晨光幽暗,蘭芽一路急行。
竟也順利,眼前便是後門。
門邊有兩個老宦官把守著,並無她擔心的錦衣郎,蘭芽的心稍定。
她攥緊了雙寶的腰牌,貓著腰向後門去。
雙寶今年十歲,她雖然比雙寶大三歲,可是雙寶好歹是個男孩子,骨架比她大,於是這身兒衣裳穿著倒也不局促。再加上與雙寶共處多日,雙寶的一些小習慣,蘭芽自忖也能學得個七八分。
借著晨光尚暗,騙一騙睡眼惺忪的老內監,當有勝算。
這靈濟宮中,上下內外的宦官不下千百,一向都隻認腰牌,未必認得人。
老內監接過蘭芽的腰牌來,掂量著細看。腰牌沒問題,便再瞄向蘭芽,嘴裡嘀咕著:“……聽蘭軒,雙寶。嘖,我仿佛倒有些印象。”
一聽這話,蘭芽心下便是轟的一聲。
本來指望,內監的崗位也是內外有別;再加上雙寶年紀小,面貌一天一個樣兒也是有的,希冀看門的不認得才好。
另外那個內監聞言倒是笑:“喲,你慣會攀高枝兒。聽蘭軒的雙寶,聽說可是雙字輩裡頂頂得大人心意的。從沒聽你說認得,怎麽今兒就認得了?”
宦官到了這個年紀,若還沒機會升遷的,已是等於混吃等死。若有可能尋得半點門路,那也一定會死死扯住不放的。
那內監面上很有些掛不住,梗著脖子說:“我當真認得的!雙寶這孩子當初剛入宮,被領去西華門外的廠子裡淨身,拿不出孝敬刀子匠的六兩工錢,刀子匠死活不給他動刀。急得他娘邊磕頭邊哭,說實在沒活路了,就指望這孩子挨這一刀,好能給家裡謀個出路的……我正巧去辦事,不忍心,便給擔了個保,先讓刀子匠給動了刀,等孩子日後有了食米再還不遲……”
蘭芽聽到這兒,撲通便給跪下了:“原來竟是爺爺您!小子當日害怕,已記不住爺爺的音容,這些日子也沒短了悄悄打聽,只希望能還爺爺個情……不想爺爺竟然在此處當差,今日可讓小子給找見了!”
說罷放聲大哭,眼淚一對一雙地流下來。
那老太監一時乍驚,一時乍喜,忙扶起蘭芽來:“唉,唉,好小子。你出去這是見你哥哥嫂子去吧?我倒是昨兒聽伺候二爺的小子回來說,大人賞了你家銀子,你哥哥嫂子便跟著二爺進京來給大人磕頭謝恩的。你這麽一大早賊眉鼠眼地往外去,就是要偷著見一見你哥哥嫂子的吧?”
哦?
老內監歎了口氣:“哎,那就快去吧,快去!不過可早點兒回來。”
蘭芽沒想到竟然這麽痛快就出了門,立在門外,迎向宮外自由的清風撲面吹來時,竟有些恍如夢裡。
倘若此時就這麽跑了,是不是就此逃脫了司夜染的魔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