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不太好?”未秋問道。
秦雋笑了笑,五指成梳,慢慢梳理著未秋的長發,說道:“沒關系,一個戲班子而已,叫他送過來他求之不得。”
“那好吧,本太守夫人準了!”未秋眨著眼笑道。
秦雋常給未秋帶些禮物,除了金銀玉器,還有皮貨山珍,都是值錢東西,“匪窩裡搜出來的,沒上名冊,下頭的人看著好就送過來了,放心,沒事的。”
既然秦雋說沒事,未秋便坦然收下了,水至清則無魚,跟著秦雋抄匪窩的官吏們肯定也沒少拿,要是秦雋太嚴苛,什麽都不收,誰還敢跟著他乾活?
現在只是叫戲班子來唱個戲,想必更沒問題了。
秦雋是個說話算數的人,沒幾天,就叫來了一個戲班子到太守衙門的後院,幾個木板箱堆起來,搭成了一個簡易的戲台。
未秋一看就笑了,說的好聽是個戲班子,其實就幾個人而已,除去拉二胡敲鼓的,就三個唱戲的角兒。
秦雋本來想要在媳婦面前表現一番的,沒想到下面孝敬的戲班子如此上不得台面,臉上有點下不來台,剛要叫人回去,被未秋攔住了。
“入鄉隨俗嘛!”未秋勸道,又壓低了聲音說道:“這種地方你還想要多好的戲班子啊?又不是京城,解個悶就行了!”
人家都來了,戲台子也搭了,妝也化了,秦太守板著臉大手一揮讓人滾蛋了,傳出去,秦胡子還不得多個眼高於頂的名聲啊!
未秋和秦雋坐下後,戲就開唱了。
內容很簡單,村裡有個寡婦叫小芳,長的好看又善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勾住了無數男人的魂,其中鰥夫村長和一個年輕漢子最愛慕小芳,鰥夫村長技術好,年輕漢子有激情,種種愛恨糾葛之後,小芳痛苦的表示,兩個都好,難以割舍,最後三個人愉快的在一起了。
“愉快”的地點從小寡婦拾柴的小樹林到小寡婦上墳的前夫墳頭……
未秋覺得,當初怎麽就那麽天真腦殘的沒讓秦雋把人轟走呢?
這戲真是徹底刷新了她的三觀,誰說古人遵守禮教,保守不化來著?這口味略重啊!
看不下去,未秋就開始左顧右盼,回頭就看到太守府後院裡伺候的二老一大一小四個人看的津津有味,如癡如醉。
果然是她太不接地氣了嗎?這年頭商人沒地位,字是認得幾個,書讀的就少,不能太期待他們的品位,養出這樣風格的戲班子也不讓人多意外。
坐在未秋旁邊的秦雋也很不自在,和未秋對視了一眼後,未秋悄聲說道:“要不就說我肚子疼?”
秦雋點點頭,扶著未秋起來,謝絕了許嫂子等人的幫忙,逃也似的趕快回屋去了。
“下次一定給你請個正經唱戲的!”憤怒的秦太守雙眼噴火,只差指天發誓了。
未秋笑的樂不可支,一個勁的點頭。
又過了一個月,遼東正式進入了短暫的春天,冰雪消融,大地回春,春汛開始後,河流裡漲了老高的水,帶來了上遊肥美的魚蝦。
未秋在家裡,常聽柱子說今天又有人在河裡撈上了幾十斤重的大魚,讓不能出門的她羨慕的不得了。
秦雋不讓她出門,不僅僅是安全問題了,未秋已經正式確診出了有孕在身,前三個月是養胎的關鍵時刻,為了孩子,未秋也不會到處跑的。
“撈上來魚今年能自己留著,是什麽意思?誰撈的不就是誰的嗎?”未秋奇怪的問道。
柱子笑道:“夫人你是京城來的不知道,這河是滿老爺家的,不管誰從這條河裡撈魚,都得給滿老爺交一半。今年滿老爺說了,秦大人剿了匪,是喜事,是大好事,他就不收了。”
未秋皺眉說道:“我只聽說過土地、池塘、山頭是別人家的,沒聽說過連河都能佔了。”
“就咱們盛州這一段是他的。”柱子說道,又小聲說了一句,“別的地方的河他也佔不了!”
“這滿老爺是誰啊?”未秋問道。
柱子立刻一臉的豔羨,“滿老爺是咱們盛州最有錢的老爺!家裡多的是田地,姨奶奶多的都數不清,聽說北邊的山頭也有好幾座都是他的!”
“我要是有滿老爺一半有錢就知足了!”柱子感慨道。
未秋拍了拍小少年的肩膀,問道:“滿老爺有女兒嗎?”
“不知道,應該有吧!”柱子不明所以。
未秋語重心長的說道:“只要你成了滿老爺的女婿,他的家財不就有你一份了嗎?”
十一歲的柱子紅著臉跑開了,“夫人你老笑話我!”
後院裡柱子豔羨滿老爺豪富霸道的同時,衙門前院秦雋罕見的大發雷霆。
“什麽滿老爺!”秦雋拍桌大怒,“不過是個出身草莽的賊寇!欺世盜名,魚肉百姓不夠,還要請我去給他賀壽?”
吳忠和杜信雙雙低下了頭,余光掃向了秦雋桌上的大紅請柬。
“大人,這個滿良還是識時務的,前兩任太守可沒得過他的請柬。”杜信小聲說道。
吳忠也說道:“估計滿良看我們太守不是個好糊弄的,想拉攏秦大人。”實在是前段時間秦雋雷厲風行的剿匪行動太過震懾,連盛州土地爺滿良都坐不住了。
“那公子,你去還是不去啊?”虎頭問道。
沒等秦雋開口,自詡察言觀色第一的杜信又說道:“那滿良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光是看家護院的打手都養了上百個……大人,強龍不壓地頭蛇啊!”
在他看來,秦雋有膽識有魄力,敢做事,但他到底年輕,鬥不過老成精了的滿良的。正好滿良遞了個台階,秦雋趕緊就這個台階下了,雙方握手言歡,豈不妙哉!
“上百個打手?”秦雋驚訝不已。
杜信連忙點頭,擠開了想要開口的吳忠,說道:“千真萬確!大人您來這麽久,想必也聽說過盛州滿的名號,意思是這盛州就是滿良的地盤。比如說,您這公堂半個月都不一定開張一回吧,就是有人擊鼓告狀,也是東家長西家短的雞毛蒜皮,真正的大事兒,人都私下找盛州滿裁斷!”
秦雋當然聽說過盛州滿的名號,不過這個滿良和他以往遇到的地頭蛇不一樣,他一不收保護費,二不結交官吏,至少明面上沒有,甚至他很少出現在公眾視線裡,逢年過節還給民眾發點福利,這樣一個地頭蛇的存在感實在是太弱了,然而卻沒有人敢忽視他。
前段時間,秦雋忙著剿匪,給自己造聲勢,顧不上理會盛州的土地爺。但現在,這個盛州滿主動跳了出來,站到了秦雋面前。
“我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秦雋緩和了態度,說道。
杜信以為自己說動了秦雋,得意的瞟了眼吳忠,眼裡輕視的意味分明。空有一身力氣的武夫頂什麽用?他雖然是後得太守大人歡心的,可他有三寸不爛之舌,是頂呱呱的智囊,他一個人頂幾個吳忠。
還沒等杜信得意完,秦雋又說道:“吳忠留下。”
吳忠朝杜信咧開嘴,露出了一個純潔無暇的笑臉。
“大人想問什麽?”等杜信走了,吳忠主動問道。
秦雋便問道:“你覺得,滿良為什麽會養那麽多打手?”
吳忠遲疑的說道:“大人,這還用問,他,他那麽有錢,肯定是怕土匪盯上……”
秦雋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他是很有錢,可有錢到什麽程度才用得著上百個看家護院?”
吳忠腦子有點轉不過來圈,滿良有錢燒的慌唄,多請幾個人對他來說花費九牛一毛,他能更安心的守著他的錢,這有什麽難理解的?
等吳忠走了,一直安安靜靜待在一旁的盧炳笑道:“表哥,你是不是懷疑就是滿良暗地裡挖銀礦?”
秦雋嘴角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但想必很快就知道了。”
盧炳看秦雋那抹不懷好意的笑,就渾身都是勁兒,正要笑嘻嘻的走人時,盧炳又問道:“表哥,那滿良的壽宴你去還是不去啊?”
秦雋搖了搖頭,“不去。”
“也是。”盧炳點頭,“晾晾那個假土地老兒,省得他以為表哥你是個好拿捏的。”
秦雋沒有吭聲,晾滿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據他打探到的消息,滿良發跡之前是山上落草的賊寇,乾的是人命買賣,他是官,滿良是匪,他不屑於去一個土匪的壽宴。
太守衙門的大小官員都以為秦雋接到帖子後會赴滿良的壽宴,然而到了壽宴那天,秦雋神色如常的進了衙門,照常辦公,到了下午就進了後院陪懷孕的太守夫人,再沒有出過太守府。
“新土地爺和老土地爺扛上了!”不少人幸災樂禍的等著看熱鬧。
就在所有人都等著看父母官大戰地頭蛇的時候,雙方卻都沒有了下一步的動作。
一個月後,滿良的大兒子持父親的名帖拜見了秦雋,說聽聞秦夫人愛聽戲,家裡最近從南邊新得了一個戲班子,特地獻來給太守夫人解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