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了?!”祝氏十分驚訝,立刻往堂屋的桌子上看了一眼,沒看到名帖。
“不見就不見了吧。”祝氏沒好氣的說道,“人家那麽厲害的人物,咱們犯不著跟他攀交情,那帖子要了也沒用?”
六月朝未秋撇了撇嘴,小聲說道:“真可惜!”她還是頭一次見識到這麽厲害的人物——的帖子。雖然沒有見識到井大學士本人,但見識到他的帖子也不錯啊!
未秋卻沒六月想的那麽簡單。
她直截了當的問祝氏,“娘,家裡就咱們一家六口,從昨天到現在沒外人進咱們家,這帖子好端端的放在這裡,怎麽會不見呢?”
“你什麽意思?”祝氏瞪著未秋,十分的火大。
未秋歎了口氣,放軟了聲音,說道:“娘,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怕你早上出去的時候急,把帖子夾在東西裡,誤帶出去了。”
這話是委婉了幾百轉的,因為早上祝氏去看祝姥姥了,未秋這話翻譯成白話就是——你是不是把井昭的帖子給大舅他們了?
未秋覺得祝氏是真能乾出來這種事的,畢竟祝氏對大舅他們心存愧疚,而大舅他們天天抱怨搭不上貴人。祝氏的一時心軟,未必不是他們未來的麻煩,就她來看,大舅他們一沒本事,二沒節操,拿了井昭的帖子,誰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到時候還得陳家人出面給他們擦屁股。
祝氏卻沒往未秋話裡的意思的方向去想。
“你這是什麽意思?”祝氏火氣險些控制不住,“你是不是嫌我和你爹沒本事?是不是看那個姓井的當大官,想去認他當爹了?”
未秋簡直哭笑不得,“娘,你想哪去了?井大人的帖子是在咱們手上丟的,我怕要是有人拿他的帖子做了什麽壞事,到頭來追究到咱們頭上。”
祝氏卻不聽未秋的話,指著門外,十分生氣也十分傷心,瞪著紅紅的眼睛,叫道:“你走吧,認那個有本事的人當爹去,我不攔著你!”
“哎……”未秋無奈的歎了口氣,這兩天祝氏的脾氣十分的怪異,跟個火藥桶似的一點就著,早知道她就什麽也不說了,帖子不見了就不見了,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娘——”未秋笑嘻嘻的拖長了聲音,拉住了祝氏的胳膊,“我都要出門子的人了,你還這麽凶我啊?我看你就是不疼我,巴不得我趕緊走人!”
本來是未秋撒嬌的玩笑話,可沒想到祝氏聽了這話就掉起了眼淚。
“我怎麽不疼你了?”祝氏哽咽道,“我跟你爹最疼的就是你,阿泰和六月加起來都比不過你,什麽好的都先緊著你……你就是個沒良心的,喂不熟……”
最後一句話祝氏意識到不該說出來,連忙閉了嘴,只是眼淚卻止不住。
“我也就是隨口一說。”未秋嚇了一跳,連忙認錯,“我知道你和爹最疼我了,六月都羨慕嫉妒我呢!”
六月連忙點頭道:“就是,就是!娘你偏心姐姐,一有什麽事你就罵我,就不見你罵姐姐!”
祝氏擦幹了眼淚,重重的歎了口氣,回屋去了。
未秋和六月面面相覷,最後未秋開口了,無奈的攤手道:“娘到底是怎麽了啊?有什麽事也不跟咱們說。”
六月突然“啊”的叫了一聲,衝到外面,到各個屋裡找了一圈,又在院子裡叫了兩聲“爹”,都沒人答應,最後跑到未秋跟前,說道:“姐,咱爹不在家,那帖子是不是咱爹拿走了?”
未秋驚訝不已,“爹拿井大人的帖子幹什麽?”
不能怪未秋隻懷疑祝氏,沒懷疑過陳方,因為陳方實在是個相當老實又沒什麽欲求的人,比起整日叫嚷自己沒機遇,沒辦法發達的大舅二舅,陳方就是典型的有老婆孩子熱炕頭就滿足的代表。
這樣的人,即便把皇帝的名帖送到他手裡,他也只會放起來,不會想著去用它做什麽事。
未秋眼裡無欲無求的老實人陳方,此刻正拿著井昭的名帖,由井家的管事領著,行走在井府的路上。
管事心中相當的驚訝,時不時的偷偷回頭看陳方一眼。他一點都想不明白,和大老爺來往的不是達官顯貴,就是有名望的學者,讀書人,而今天這個身材瘦弱,打扮普通的人,很明顯不是以上任何一種。
他很難想象,學富五車,高貴儒雅的大老爺會和這樣的人有交情。但大老爺的名帖就在這個人手裡,經人通報後,大老爺居然願意見這個人。
井府很大,富麗堂皇,陳方之前在秦家做了多年的小廝,應有的禮儀氣派還是有的,走路筆直,目不斜視,不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似的被景致迷花了眼,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給女兒丟臉。
管事把陳方領到偏廳,就出去了。
偏廳裡擺放著一張桌子,幾個繡墩,桌子上還放著一盆盛開的菊花,這時節看到菊花已經十分稀奇了,更稀奇的是菊花居然是綠色的,和葉子幾乎一個顏色了。
光是偏廳裡這一盆裝飾用的菊花,就不知道值多少錢了,這只是井家富貴的冰山一角而已。
祝氏總覺得秦家是了不得的高門大戶,一門心思想把未秋嫁進去,卻不知道,秦家的富貴比起井家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麽,放在京城,也只能稱得上二流人家。
陳方看在眼裡,手在袖子中握緊了拳頭,他不知道井家比起薑家,崔家來如何,想來就算不能勝過,也不會遠遠不如這兩家的。
“陳先生,聽下人說你找我?請坐吧。”井昭一身家常藍緞袍子,笑起來十分和藹親切,一點高官貴族的架子都沒有。
這讓陳方心裡稍稍安定了些,但是井昭再隨和,陳方也不敢托大逾矩在他跟前坐下,隻恭敬的站在離井昭兩米遠的地方。
井昭也不強求,笑著問道:“陳先生,不知道你有何事來找我?”
“井大人,您昨天說您的女兒丟了,是真的嗎?”陳方問道。
井昭臉上的笑容就淡了,點點頭,歎口氣說道:“我一共有三個女兒,丟失的是我的二女兒清芷,她八歲那年的上元節,出去看焰火的時候不見了……前前後後找了快十年,也沒找到。本來我都不抱希望了,要不是在燈市上看到陳姑娘……她長的實在像我妻子。”
陳方的右手有些顫抖,他費力的用左手抓住了右手,才製止住顫抖,半晌,才在井昭有些疑惑的注視下,說道:“井大人,我的女兒未秋……並不是我和我媳婦的親生閨女。”
“你說什麽?!”井昭驚的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陳方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秋兒是我們從人牙子手裡買來的……我們本來是有個大女兒的,那時候我們在汴州,她得了急病,人就這麽沒了。您不知道我們家的情況,要是沒了未秋,我們一家沒法回京。是我和我媳婦想回京想的瘋魔了,實在沒辦法,就……就從人牙子手裡買了個小姑娘,充當自己的姑娘養。買回來的時候,秋兒有七,八歲的樣子,京城口音,長的白淨漂亮,就是生了場大病,什麽都不記得了。”
“你昨天為什麽不說?”井昭問道,隨後又問道:“她不知道?”
陳方點點頭,紅著眼睛說道:“井大人,我們是把秋兒當親閨女一樣疼大的,從來沒跟她說過這事,她也不知道。秋兒到我們家的時候,發燒燒壞了腦子,渾渾噩噩的過了幾年,好在老天有眼,去年的時候秋兒又明白過來事兒了,聰明懂事,還跟一個郎中學了點醫術,別提多好的孩子了。要不是我和我媳婦一時差了念頭,秋兒也不會落的今天這地步……”
井昭一顆心激動的幾乎要跳出胸腔,陳未秋會醫術的事他知道,以他的身份地位,想打聽到這點並不困難。
“你問誰買的孩子,你還記得嗎?”井昭問道。
他是名滿天下的大儒,他還是井丞相的大兒子,雖然他想認女兒,但事關重大,隻憑未秋不是陳方的親生女兒,是沒辦法認回女兒的。想要說服家裡人,尤其是父親,必須拿出毫無破綻的證據。
陳方想了想,搖了搖頭,遺憾的說道:“不記得了,這事都有十年了,我沒想過再跟他們打交道,只知道賣未秋給我們的那個男子是京城口音,跟我們見面談價錢的時候,左手一直藏在袖子裡,後來偶然一個機會,我才看到,他左手生有六指。”
這年頭,生有六指是不祥的預兆,迷信的人認為這樣的孩子會給家裡帶來災難,很多生有六指的嬰兒一出生就被丟棄了,即便是長大了,他們也會藏著掖著,輕易不會叫人看到自己生有六指,免得被人指指點點。
“原來是這樣。”井昭慢慢的說道。
激動過後,井昭又坐回到了凳子上,做了個請的手勢,對陳方說道:“陳先生,謝謝你能來告訴我這個,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