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從來都是聽父母兄姐的話,這是她頭一次做關乎人生大事的決定。她心裡清楚,也聽母親提起過,要是去了京城,短的話半年就能回來,長則三五年,那時候她到了議親的年紀,少不得要嫁到京城。
雖然很想去見識下母親口中繁花似錦,富貴滿地的京城,但六月從沒想過一輩子嫁到那裡,人生地不熟,秦家人對他們不待見,她家裡又沒什麽依仗。
“我跟爹和大姐回家。”最後六月說道,有些歉意的看了祝氏一眼。
祝氏歎了口氣,心裡有些失望,卻並沒說什麽。昨天晚上陳方就一個勁的跟她叮囑,不管女兒想要如何,只要女兒樂意,她都不能多說什麽。
陳泰有些猶豫,他不放心病弱的父親帶著兩個如花似玉的妹妹上路。他們一路走到這裡,路上有多亂,他心裡清楚的很。
“我不放心爹和妹妹……”陳泰開口了,“不如這樣,我們一家先回汴州,然後我再帶著娘去京城。”
陳方哈哈笑了起來,擺手道:“阿泰,你也莫要瞧不起爹,爹現在身子骨好的很,要是有不長眼的想來欺負秋兒和六月,爹一棍子打跑他!”
他也希望陳泰和祝氏能和他們一起回家,只不過他了解祝氏有多急切的想回京城看看爹娘,前後都耽誤了快兩年時間了,早一天去京城,也就早一天了卻祝氏的心願。
“我也會幾下子,大哥不用擔心。”六月插嘴道,自豪不已,“姐教我了,要是有人敢動手動腳,就使勁踢他褲襠,揪他頭髮,摳他眼睛!”
此話一出,家裡人都看向了未秋,尤其是陳泰和陳方,嘴角都要抽搐了。
未秋臉漲的通紅,暗地裡擰了六月一下,這直腸子的傻姑娘,教給她的防狼術自己心裡知道就行了,說出來幹啥子喲!
“這不是……為了六月好麽,咱們六月長這麽漂亮……免得將來吃虧不是?”未秋辯解道。
陳方呵呵笑了笑,“我說上次問六月秋兒都教了她什麽,她死活不說,原來……”
“你們兩個……罷了,罷了,就你們兩個這性子,去了京城也過不慣,還不如就在汴州鄉下呆著好了。”祝氏也哭笑不得,搖頭歎了口氣,倆姑娘模樣都不錯,但性子沒一個隨了她,一個比一個還粗野蠻橫,原本只有六月性子野,誰知道一向乖傻的大姑娘明白事後,比六月還粗魯,真是沒一個省心的,叫人焦心死了!
陳方笑道:“你們兩個若是不放心,等過了年阿泰去縣裡找個鏢局,護送我們幾個回家。”
在一家人行進大方向定下來後,這些都是小事了。
第二天一早,薑澤依然穿戴的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站在陳家門口等著她。
“你今日還去學堂?”未秋問道。
薑澤搖搖頭,笑道:“我送你去醫館。”
學堂昨天的時候就放假了,他如今起這麽早,就是為了送未秋去縣裡。
兩個人一前一後在滿是積雪的鄉間小路上走著,腳下的積雪踩的咯吱咯吱作響。
等出了村子,未秋低著頭,一邊走路一邊說道:“開了春,我和六月還有茜茜,就要跟著我爹回汴州了。”
薑澤微微吃了一驚,隨即笑著問道:“那出發的日子可定下來了?”
“還沒有。”未秋說道,“大概要到二月左右,路上的冰化了再走吧。”
“那還早。”薑澤說道,他還有時間去向書院的山長們辭行。
未秋跺了跺走的有些發燙的腳,鼓足了勇氣說道:“我好像還沒跟你說過我的事,你想不想聽?”
“你說。”薑澤轉頭看著她,笑意溫柔。
未秋想了想,腦子裡一團亂麻,卻不知道如何說起,最後站在那裡,說道:“我不是寡婦,因為我沒成過親。茜茜確實是我的孩子,因為一些原因,我和茜茜算是被她親生父親拋棄的,都這麽長時間了,他已經肯定娶妻生子,不過這和我還有茜茜都沒有什麽關系,我也不打算和他有什麽牽扯。等回了汴州老家,我就帶著茜茜過日子,對外就說我嫁過人,沒了丈夫,投奔娘家了。”
薑澤臉上笑意微微頓住了,“你打算一個人帶著茜茜過日子?”
“不是……”未秋臉微微一紅,坦然說道:“若是能遇上合適的,我也想給茜茜找個願意疼她護她的父親。”
薑澤朝她走近了一步,低頭問道:“那什麽樣的,才是你覺得合適的?”
雪後的鄉村清晨分外的寂靜,朝陽在雪地上折射出了五彩的光線,薑澤高大的身軀就擋在她的前面,擋住了初升的太陽,像是把她整個籠罩住了一般,甚至呼出的氣都能噴灑到她的臉上。
兩個人距離太近,未秋有些心慌意亂,往後退了一步,搖頭笑道:“我也不知道……”
細數起來,她要求條件還挺多的,要長的順眼,要脾氣好,要對她和茜茜好,要聽話,還要能養家糊口……
只不過這些條件說出來,不知道會不會嚇跑了薑澤。
“那你覺得我合適嗎?”薑澤微笑著問道。
未秋紅了臉,她有時候覺得薑澤很靦腆,但有時候覺得,這人還是挺厚臉皮的。
“我怎麽知道你合不合適?”未秋低頭擺弄著手指頭,小聲說道,“我除了知道你叫薑澤,其余關於你的什麽都不知道。”
薑澤笑了笑,慢慢說道:“我一年前摔壞了腿腳,不靠著拐杖我就是個廢人,家裡人放棄了我,就連……我覺得很沒意思,活著也是受折磨,從家走了之後,一直走到這裡,遇見了你。我能重新站起來,像正常人一樣走路,我隻當自己是重新活了一次。”
“你不回家嗎?”未秋問道。
薑澤搖搖頭,溫潤的眼眸上籠上了清冷,“不回。”他回去了只能讓所有人尷尬罷了,就讓他們當沒他這個人吧。
“那個……”未秋仰頭看著他,把自己鬢邊的散發別到了耳後,努力讓自己聲音聽起來平穩,慢慢說道:“我們要回汴州了,上次在縣城門口,你說……你說我和茜茜是你媳婦和孩子,不知道以後還作不作數?”
“作數,永遠都作數。”薑澤說道,看著未秋的目光溫柔,透著繾綣纏綿。
未秋紅著臉低下了頭,不敢去看薑澤英挺清俊的臉。
艾瑪啊,在這鬼影子都沒一個的荒郊野地裡,前後兩輩子人生加起來,已經身為孩兒她媽的她,第一次被表白了……
至於這表白沒有鮮花沒有巧克力,直接奔著求婚過日子去的,未秋覺得不重要。我朝太祖都說了,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
等到了醫館,未秋支取了這段日子來的工錢,雖然看起來不多,但也超過了未秋的意料,足有三兩多銀子。
“陳娘子這是打算要走了?”宋檀憂心忡忡的問道,未秋一來,他的醫館才有了起色,現在未秋又要走,他心裡一萬個舍不得。
未秋笑道:“等開了春再走,還得一兩個月吧。”看宋檀和宋大娘都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未秋笑道:“其實宋大伯的醫術很不錯的,雖然你沒有跟師父學多長時間,但你行醫這麽久,經驗豐富,做事認真,又勤敏好學,不比那些正經出師的大夫差,很多地方都比我強的多!”
宋檀被誇的老臉通紅,笑呵呵的擺手:“陳娘子嘴甜會說話,我有幾斤幾兩我還不清楚?”
“您是太謙虛了。”未秋說道,“我勸您啊,以後還是要把膽子放大一點,該治就治,時間長了,名氣有了,病人也願意來你這裡看病。”
宋檀聽了不住的感慨,最後說道:“咱們這些做大夫的,不過是看著風光,內裡擔驚受怕只有自己知道。把病人治好了,人家對你千恩萬謝,你就是活菩薩轉世,要是一個不小心,不出人命還好,出了人命,醫館被人砸了都是小事!”
未秋不是沒見過醫鬧,病人出了問題,在醫院大廳擺靈堂的、寫大字報的多的是,更有為了讓醫院賠錢而找地痞流氓來鬧事的,新聞報道也不遺余力的挖掘醫療事業的負面消息。
萬一要是真出了醫療事故,醫生這條路也算是走到頭了。
所以帶她的那個科室主任才會說他們是掙著賣白菜的錢,操賣****的心!
“既然選了這條路,那就得堅持走下去,不管如何,只要無愧於心就行。”未秋認真的說道,她也會堅持走下去,醫術是她能獨立的生活在這個世上的唯一依仗,她不會放棄。
中午回去的時候,未秋和薑澤先去了集市,趁著集市還沒散,未秋花了三百多個錢,給祝氏買了一塊藕荷色的綢緞布料和一塊淺紅色的細棉布料子。
“我娘可能過了年就上路去京城,我得讓她有兩身能見人的衣裳。”未秋笑著說道,剩下的錢她打算全留給祝氏,他們去京城的路程遙遠,需要的花費更多。
薑澤也笑了,摸了摸胸口的掛墜,對未秋說道:“你等我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