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富財這一跤跌的不輕,捂著腰痛的眼淚都出來了,看著乞丐拄著拐杖慢慢朝他走過了,他的眼神充滿了恐懼,斷斷續續的嚎道:“你,你給我等著,你……腰……我的腰……斷了!我饒不了你!”
未秋提到嗓子眼的心這會兒上才落了下來。
羅富財娘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怎麽都沒想到在村裡凶橫流氓慣了的兒子居然會被一個要飯的瘸子揍的不輕。乞丐橫掃那一下,威力太大,嚇的羅富財娘連嚎都忘了嚎,等看到乞丐都走到兒子跟前了,顯然是不放過羅富財的樣子,羅富財娘想爬起來自己衝過去,又不敢,便衝二妮兒吼道:“趕緊幫你男人去啊!”
乞丐像是沒聽到周圍人的話,一隻腳站穩了,用拐杖底端直直的指向了羅富財的咽喉,淡淡的說道:“把人家的東西還給人家。”
羅富財面色如土,他怎麽看怎麽覺得,懸在他脖子上方,隨時會刺穿他脖子的,不是一根粗粗的木棍,而是一把閃著寒光的利劍。
“什麽東西?我……我沒見過那東西……”羅富財抖抖索索的說道,“好漢饒命!饒命啊!”
六月在一旁氣憤的叫道:“別不承認了,你是沒見,你娘和你媳婦都看到了!”
“就是!”羅小豆扶著羅鍋子幫腔,“讓我們進去搜,肯定能搜出來!”
羅富財娘又怕又怒,躺在地上拍著大腿,渾身都是土渣子,披頭散發,嚎啕大哭了起來,指著未秋等人罵道:“還有沒有天理了?一個外來戶要殺我們全家!你打死我們全家算了!”
“不還?”乞丐把拐杖又往下送了送,下端幾乎要挨著羅富財的咽喉了。
羅富財嚇的大叫了起來,“還,我還!”又對撒潑的羅富財娘喝道:“別哭了!還不趕緊去把東西拿出來!”
乞丐這才把拐杖稍稍提起來一些。
羅富財娘抹了把眼淚,不情不願的要起身,突然眼珠子一轉,又跌到了地上,“哎喲哎喲”的叫了起來,叫道:“我這腰叫扭到了,富財,你扶我進去給他們拿東西!”
未秋聞言,立刻皺眉說道:“不行!你先把我妹的釵拿出來再說!”
“說給你就給你!”羅富財娘氣衝衝的罵道,“我還沒計較你妹把我腰給推閃了!我兒媳婦懷著我的金孫就在這站著,你還有啥不相信的?反正我是走不了路了!”
未秋看了眼挺著大肚子的二妮兒,二妮兒討好的衝她笑了笑,羅富財娘又死賴在地上不起來,乞丐回頭看了她一眼,未秋便點了下頭,乞丐把拐杖拿開,讓羅富財起來了。
羅富財眼看拐杖離開了自己的脖子,慌忙從地上連滾帶爬站了起來,走到他娘跟前,扶起了哎喲叫喚個不停的婆子,兩人慢慢的走進了院子。
然而兩個人過了好一會兒也沒出來。
“姐……”六月臉上還掛著眼淚,不安的扯了下未秋的衣襟,“你說他們會把釵還給我嗎?”
未秋剛要點頭,就瞧見羅富財舉著一把豁了口子的鏽柴刀,氣勢洶洶的從屋裡跑了出來,直直的朝乞丐跑過去,嘴裡還罵道:“我砍死你個臭要飯的!”
乞丐皺著眉頭躲了過去,用拐杖打到了羅富財的手腕上,把他手裡的柴刀打落到了地上。
然而誰知羅富財娘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盆子跟在後面跑了過來,面色猙獰,把盆子裡的水朝眾人劈頭蓋臉的潑了過去,罵道:“老娘燙死你們!”
“呀!”六月嚇的大叫了起來,拖著未秋往後踉蹌了幾步。
乞丐瘸著一條腿,走的不快,躲閃不及,被滾水燙到了肩膀和後背。
羅富財娘冷笑了兩聲,拉著二妮兒和羅富財快步走到了院子裡,關上了院門。
地上只剩下一灘冒著熱氣的濕泥和靜靜躺在那裡的柴刀。
羅鍋子靠著羅小豆站著,見事情變成了這副樣子忍不住歎了口氣,說道:“你們怎就倒霉碰上了這家人,哎!不講理小氣,還貪財,村裡人恨不得繞著他們走。平時去我那裡買一斤豆腐都要賴著喝兩碗豆漿……”
“姐……”六月見釵子要不回來了,摟著未秋的胳膊又哭了起來。
未秋歎了口氣,拍了拍六月的後背,說道:“算了,今天看來是要不回來了。”別說今天,只怕明天后天都要不回來,那釵子光重量就一兩多銀子,在鄉下算的上是一筆巨款,羅富財一家都吃進嘴裡了,怕是不會拿出來了。
見乞丐拄著拐杖要走,未秋連忙過去問道:“你要不要緊?”
她看到乞丐肩膀和背上讓熱水淋到了,濕了一大片,還在冒著熱氣。如今是初冬,未秋等人都穿上了夾襖,乞丐還穿著破舊的單衣,顯然被燙的不輕。
乞丐搖了搖頭,一言不發的轉身要走,未秋心裡很是過意不去,攔住了他,笑著問道:“你的腳是怎麽回事?我是個……”未秋原本想說自己是個大夫,後來想了想,改口道:“我略懂點醫理,讓我看看怎麽樣?”
乞丐抬起頭,驚訝的看了她半晌,搖頭沙啞著嗓音說道:“不必了,請過很多大夫看過了。”
“那也讓我看看唄。”未秋真誠的笑道,“多一個大夫看,就多一份希望,是不是?”說到底,她統共也隻給過這人一張薄餅,這個人卻兩次出手幫忙,要是不為這人做點什麽,她心裡過意不去。
乞丐有些遲疑的看著未秋,夕陽在她臉上打下了一片柔和的金光,笑容也顯得親切了許多,過了一會兒,乞丐才點了點頭。
未秋便笑著蹲下了身,剛要準備伸手摸下乞丐的腳踝,就聽到身後羅鍋子怎怎呼呼,仿佛是受了驚嚇般的叫聲:“哎,未秋妹子,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是想幹啥啊!”
叫喚個什麽勁啊!未秋哭笑不得,她不摸骨,怎麽知道腳踝骨是不是有錯位啊?
算了,未秋想了想,反正這人後背和肩膀上的燙傷也要處理,便說道:“你跟我們先回我家吧。”
“那怎麽行!”羅鍋子急了,“未秋妹子,可不是我說你,這人知人知面不知心,怎能隨便往家裡領,要是壞人可怎辦?我跟你說……”
未秋打斷了羅鍋子的話,笑道:“羅叔,今天實在是多謝你了,要不是你,我和六月還不知道會叫那羅富財一家欺負成什麽樣子!”
羅鍋子被未秋誇的飄飄然,摸著後腦杓,不好意思的嘿嘿笑道:“都說了叫羅哥,叫啥羅叔啊,看看多生分……”又拍著胸脯表示,“未秋妹子,以後你有啥事,跟羅哥說一聲,羅哥那個啥,戲文裡怎說來著?哦,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未秋笑了笑,羅鍋子這人吧不算壞人,就有點油嘴滑舌。她轉身對乞丐說道:“走吧。”
乞丐猶豫了一會兒,便點了點頭,卻不肯和未秋六月走在一起,等她們兩個走了幾步路後,才拄著拐杖慢慢跟了過去。
六月回頭看了眼跟在她們身後的乞丐,小聲問道:“姐,真把他領到咱們家去啊?娘能願意嗎?”
未秋笑道:“他幫過咱們倆,總不能就讓人家這麽走了,娘不是不講理的人。”
回到家裡後,未秋領著六月進了院子,乞丐卻在院子外面靠著牆坐了下來,未秋笑了笑,說道:“那你先在這裡等著,我進去跟我爹娘說一聲。”
祝氏看小女兒回來了,一身的土,滿臉的淚,連忙問道:“你這是怎麽了?又跟誰打架了?”
六月看到母親後,沉積了一下午的委屈又湧了上來,嚎啕著把事情說了一遍,到最後哭的直抽噎,“那,那家人,太不要臉了!”
祝氏也氣的雙手都抖了,然而釵子要也要不回來,還能怎麽辦,祝氏看女兒委屈心疼,釵子丟了也心疼,歎道:“你說你戴這些東西出去顯擺什麽?現在好了,叫人搶走了,還鬧的灰頭土臉的……唉!”
六月剛勉強止住眼淚,讓祝氏這麽一說,傷心羞臊之下,又抽抽搭搭哭了起來。
未秋拍著六月的後背哄著她,搖頭道:“是那家人太不要臉,又不是六月戴釵子的錯。六月,以後這事就當個教訓,一是自己值錢的東西得看管好了,二是看人得放亮了眼睛。”
六月哭著點點頭。
陳方也不忍心再埋怨小女兒什麽,隻說道:“算了,再給六月打對釵好了,也別戴這些招眼的東西出門了,淨遭賊惦記!”過了一會兒,陳方又搖頭歎道:“這要是擱汴州自己家裡,哪會有這種事情!”
說到底,還不是那婆子一家看他們是外來戶好欺負麽!她怎麽不敢去搶別家女孩的首飾啊?
祝氏沉默的聽著,臉上神色變了幾下,沒有吭聲。
說了一會兒話,未秋想起來外面還有個人等著她,趕緊出去看了眼,那乞丐仍一動不動的靠牆坐著,見未秋出來了,就撐著拐杖站了起來。
這會兒上羅青也從隔壁出來了,看到了未秋後一臉的歉意,“未秋,我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