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未秋把驚訝聲咽進了肚子裡,三七算是名貴的中草藥,若是老板識貨,肯定會收的,他不收想必是真的不認識。
胖老板看未秋一臉驚愕,口音也不是本地口音,便笑道:“姑娘,在下才疏學淺,真不認識這三七,不敢貿然收了,要不,你去別的藥鋪問問?”
“哎,好。”未秋接過了夥計遞來的十七個錢,應了一聲,和羅青一塊出去了。
“咱換家藥堂問問吧。”羅青熱心的說道。
未秋笑著搖搖頭,可能這會兒上人們還不知道三七的妙用,她記得三七的最早記載是在明代的藥典上,這個時候恐怕只有南疆的苗醫知道怎麽使用三七。
與其賤價賣了,不如曬幹了自己留著,畢竟在內地三七是極為少見的。
騾車到了村口,未秋就從車上下來了,沿著鄉路慢慢往前走,路上還碰到了出來玩的六月。
兩人走到一處紅磚瓦房前時,一個四十上下的婦人正好開門出來,梳的光亮的發髻上插著一支銀釵,瞧見她後眼前一亮,熱情的上來拉著她問道:“你就是昨天給春花接生的那個小媳婦吧?”
“我是。”未秋笑道,“您家裡有人要生孩子了?”
她沒想到名氣這麽快就打出去了,要是能靠接生賺錢也不錯。
“哎喲!”婦人驚訝了一聲,壓低了聲音,問道:“聽說那春花都咽氣了,你進去把人給治活了?”
這回六月有眼色了,沒吭聲,未秋擺手說道:“春花嫂子沒咽氣,是她婆婆看錯了。”
婦人喜滋滋的看著她,一副“你別謙虛了”的樣子,拉著她就往院子裡走,笑道:“哎喲,你可是比神仙都厲害啊!我閨女懷上了,你過來看看?”
未秋和六月跟著婦人進了西廂房,房門外還站著兩個小丫頭,屋裡光線還算明亮,一個穿著桃紅色綢褂綢裙的年輕女子靠在床上,圓盤臉,塗了胭脂畫了眉,肚皮挺的老高。
“誰啊?”女子懶懶的問道,她正在吃梨,舉起的豐滿手腕上露出了兩隻絞絲銀鐲子。
婦人往門外看了一眼,小聲笑道:“我請來的神醫!昨天就是她,把咽氣了的春花給整治過來了,還給春花接生了個大胖小子!”
一聽這話,年輕女子立刻來了精神,隨手把啃了幾口的梨往地上一扔,撐著床坐直了身子,打量了未秋幾眼,熱情的笑道:“原來是神醫啊,是我眼瘸,沒見識,您可別介意啊!”
未秋笑了笑,眼角余光瞥見被丟到牆角的梨子上還有鮮紅的口脂印子,“不用客氣,你這肚子幾個月了?”
“六個月了!”女子大概也就十五六歲,不過孕期的隱性水腫讓她看起來老了不少,“哎喲,這小子可把我給折騰壞了!”
婦人拉著未秋上前,小聲問道:“神醫,你給看看,我閨女懷的這胎,是男還是女?”
“就是,您給看看。”說著,女子就要撩開自己的衣襟,“看準了我這倆銀鐲子都是你的!”
未秋吃了一驚,連忙製止了女子脫衣服的動作,皺眉說道:“我看不出來。”
“哎,你們接生婆不都會看男女嗎?怎你不會?你到底會不會接生啊?”女子不滿的很,自言自語道:“我這一胎啊,請了好幾個人來看,都是說男胎,可我這心裡就是不踏實……你給我個準話,到底是男是女?”
未秋看了她一眼,搖頭說道:“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你的孩子,等孩子生出來,不就知道了?”
“誰耐煩等啊!”女子煩躁的擺了擺手,又得意的哼了一聲,“我這胎要是個帶把的,就讓那死鬼趕緊休了他那不下蛋的大婆,把我扶正了……”
婦人趕忙捂住了女子的嘴,腆著笑臉哄道:“行了行了,我的祖宗誒,你就少說兩句吧!”轉頭面向未秋時,便沒了當初拉未秋進門時的熱情,冷著臉連珠炮似的問道:“你不是會接生嗎?怎連男胎女胎都看不出來?我們問了好幾個接生婆了,人家都說我閨女肚皮圓的,懷的一定是男胎,怎就你看不出來?”
那架勢活像未秋要不說這是男胎,她就跟未秋拚命似的。
六月先不高興了,叉著腰瞪著眼叫道:“既然人家都說了,你還找我姐看什麽?”
“哎,你這小妮子,反了天了啊!”婦人大怒,“我問你姐,又沒問你!”
未秋懶得搭理這對母女,拉著六月轉身就走,看到地上的梨,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你懷著孩子,還是別碰這些脂粉了,對孩子不好。”
古代的脂粉大多含鉛,對胎兒損傷極大。
光憑肉眼能看出來男孩女孩?那些接生婆不過是為了幾個賞錢,有意說好話哄騙他們罷了,到時候真生出來不是男孩,難不成還找這些接生婆的麻煩?
走到院子裡,未秋還聽到那女子的抱怨,“你找的什麽人啊,根本不行,看起來還沒我大,她懂什麽啊?還不讓我抹粉,管的寬!娘,別老是人家說什麽你就信什麽,鄉下人沒見識……”
等到出了門,六月看未秋低著頭不吭聲,便安慰她道:“姐,你別放心上,那些接生婆說的都是好聽話,不作準的。咱娘還教我進了京見了秦家老太太,要磕三個響頭,還要說祝老太太長命百歲呢,我說了她就長命百歲了?”
未秋笑了起來,摸了摸六月精致的小臉,搖頭說道:“你這話可千萬別在娘跟前說。”
“我知道,我也就在你跟前說說。”六月嘿嘿笑了起來。
未秋回頭看了眼那戶人家,新蓋的紅磚瓦房在一眾低矮的農家土坯房中特別的顯眼,“你知道那家人是幹什麽的嗎?”
“不知道。”六月說道,轉眼就瞧見了不遠處打陀螺玩的羅小豆,立刻揚著下巴喊道:“羅小豆,你給我過來!”
羅小豆連忙收了陀螺,用袖子抿了下要滴到嘴裡的鼻涕,討好的笑著跑了過來,“六月,你有啥事啊?”
“我問你。”六月十分女王范的指著那處紅磚瓦房,“那戶人家幹啥的?房子蓋的倒是氣派!”
羅小豆連忙說道:“那是羅長發家,他閨女羅翠兒是給縣裡的有錢老爺當小太太的,那老爺有好幾個小太太,就是沒兒子。他閨女懷孩子了,有錢老爺一高興,就給他家錢蓋了房子。羅長發他媳婦還跟人說,要是她閨女生了兒子,給有錢老爺續了香火,立了大功,就能扶成正頭奶奶了!”
“什麽跟什麽啊!”六月嫌惡的說了一聲,擺手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未秋歎了口氣,坐在了路旁的土埂上,摸了摸口袋裡的十七個銅板。
六月站在未秋的身旁,半晌才憋出來一句,“姐,你跟那個姓羅的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了?”未秋問道。
六月支吾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乾脆說道:“娘說秦家是大戶人家,規矩的很!”
未秋半天沒吭聲,直到六月等急了,才說道:“六月,汴州鄉下不好嗎?我們家在那裡有田有房,自己當家作主過日子,不比回京城看秦家人臉色吃飯強嗎?”
六月從來都只是聽祝氏說京城這也好那也好,等姐姐當了秦二公子的姨娘,他們一家也能留在繁華富裕的京城,壓根沒想過這方面的問題,被未秋這麽一問,她愣住了。
“還有我,你想讓姐姐變成羅翠兒那樣嗎?”未秋又問道。
六月急了,跺腳道:“她哪比的上你!她那種人……你才不會變成她那樣,惡心死人了!”
“娘這些日子來給京城寫了多少信過去?秦家人一封也沒回過,就連京城的舅舅們也沒有一個字捎過來。還有茜茜……我們逃難了這麽久,很多事情說不清楚。我們一廂情願去了,他們不會認我們的。”未秋說道。
秦二公子就睡過她一次,就有了孩子,還是個女孩,而且在這時候人眼裡,她跟著陳家逃難了兩年,已經算是“不潔”之人了吧。
等兩個人回到家的時候,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樣。
祝氏正抱著睡醒了的茜茜在院子裡來回晃悠著哄著,瞧見未秋現在才回來,一股火全發出來了,劈頭罵道:“你去哪了不著家!我說你的話你都當耳旁風是吧!你看看你這樣子,見天在外面野,秦家人知道了……”
未秋忍無可忍,伸手從祝氏懷裡抱過了茜茜,硬頂了一句,“他們知道了又怎麽樣?把我浸豬籠還是綁了石頭沉河?”
六月也忙說道:“娘,咱不去京城了吧,姐和茜茜去了也落不到個好,咱不能害了我姐和茜茜啊!”
“你懂個什麽,你說我害了她?簡直胡說八道!”祝氏怒不可遏,伸手就是一個耳光打到了六月臉上。
六月捂著臉,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心裡怕的很,看都不敢看盛怒中的祝氏一眼。
未秋也氣極,把六月拉到了自己身後,咬著牙看著祝氏說道:“你要是嫌六月說的不對,就好好跟她說,幹嘛打人啊?”
“我打她怎麽了?我生了她養了她,怎不能打她?”祝氏氣衝衝的罵道,伸手又是一巴掌往未秋臉上招呼,“我不但打她,還要打你這個不聽話的糊塗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