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張醉鬼的話,李大夫的第一想法就是——哪裡冒出來的女騙子?!分明就是他開的藥治好了張老板的病,結果這女騙子居然敢說他開的藥沒用!
不過話說回來,李大夫站在臭烘烘的茅廁旁,拈著胡須沉思,張老板什麽病他清楚,奇怪的很,他開的藥有幾味是能治病的,他也清楚的很。
他確實是存了看張老板有錢,想多撈一把的想法,但那個女騙子就更奇怪了,得了那麽怪的病還不讓病人吃藥……那不是讓病人自己找死麽!
得了病不吃藥怎麽會好,分明是他那幾服藥已經將張老板治好了,那女騙子把勝利果實佔為己有,無恥,實在是太無恥了!
李大夫對那個女騙子的認識又上了一層樓,不但是個無知無恥的女騙子,而且還很膽大,不怕治死了人!
回去後,他就喊上了跟著他學醫的藥童,“走,咱們去看看是何方妖孽!”
不管在哪個時代,同行總是相忌的,尤其是做中醫的這種純腦力勞動的,一個地方就那麽多病人,搶起生意來明爭暗鬥的厲害。
不過李大夫頭一次上門,並沒有見到他想見到的人,迎接他的是宋檀小醫館大門上的鐵鎖。早在中午之前,未秋看診完後就和等在一旁的薑澤回了羅家村,下午她是不來的。
而宋檀和宋大娘忙了一上午,兩人老胳膊老腿很久沒這麽勞累過了,因為未秋下午不來,他們也打算下午歇息一下。
“肯定是他們早聽說師父要上門,嚇的躲起來了!”藥童諂媚道,“那個女騙子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她哪敢跟師父對上,這不就跑了!”
李大夫被奉承的心裡得意,馬屁拍的渾身舒坦,決定暫時不和這個還算識時務的女騙子計較,帶著藥童轉身回他的仁濟堂了。
第二天一早,李大夫就吩咐了藥童,“去張老板那邊看看,看那女騙子來了沒。”他就不信了,那婦人躲得過初一,還能躲的過十五?
藥童得了令趕緊出去,到醫館門口一看,居然有那麽十來個人等著看診,這讓他多少心裡有些不舒坦,就是仁濟堂,平常時候也沒這麽多人等著讓他師父看診。
不過嘛,看這些來看病的人,穿著都不怎地,渾身上下刮一遍也刮不下來什麽油水,就是那女騙子有點本事,頂多掙的也是幾個銅板。想到這裡,藥童心裡頭又舒坦了。
他剛想往裡走,隊伍裡就有人不樂意了,衝他喝道:“哎,你怎回事?擱這看病得排隊的,你後來的,到後面排隊去!”
“誰到這來看病?!”藥童背著手,一臉的不屑嗤笑。哎呦喂,看這醫館小的,還沒他們藥鋪的茅廁大呢!
宋大娘本來樂呵呵的走過來,給他發看病的掛號牌的,聽他這麽一說,立刻板起臉,“你不是來看病的,你是來幹什麽的?”
藥童一臉的驕傲不屑,鼻孔朝天,“小爺是來教你們怎麽看病的!”說罷,一甩袖子,自以為瀟灑的走進了醫館。
然而他看到未秋的一刹那,立刻跟炸了毛的貓一樣跳了起來,指著未秋結結巴巴的叫道:“你,你,竟然是你!”
未秋正在看診,聞言抬起了頭,皺眉看了他一會兒,才想起來這個鼻孔朝天的人似曾相識,不就是那個李大夫身邊的藥童麽!
“就是我,怎麽了?”未秋沒好氣的說道,“怎麽?你來看病?排隊去!不知道看病要排隊啊?沒素質!”
藥童驚的話都結巴了,“你,你……放屁!我到你這裡來看病?哈?你算什麽,我用得著到你這裡來看病,啊呸!”
聽他出言不遜,未秋也惱了,罵道:“不是來看病的就滾出去!”
“就是!不看病你來醫館幹什麽?我看是腦子有病!”未秋正在看診的大媽也不高興了,這人挑在女大夫給她看病的時候找事,萬一影響了人家女大夫的診斷怎麽辦?
藥童急了,指著未秋說道:“你們可別被她騙了!她可不是什麽大夫!一個婦人也能當大夫,笑死個人了!”沒見到未秋前他還不確定,見了之後他就確定了,就是個女騙子,以前就是個鄉下婦人,現在膽子大了,和他們成同行了!
“女子怎麽就不能做大夫了?”門口一道沉穩的男聲說道,“從古到今多少個女大夫,像義妱,鮑姑都是名垂青史,醫術高明的先賢。怎麽到你嘴裡,女子就不能做大夫了?你若是不懂,還請到他處去,別在這裡大放厥詞!”
來人正是賣完了柴的薑澤,朝未秋笑了笑,走到了她的身旁。
“你,你……”小藥童被薑澤幾句話堵的啞口無言,瞪著眼說不出話來。
“你什麽你?還有完沒完?不是來看病的就出去吧,別在這裡耽誤事!”未秋忍著笑說道。
藥童氣的七竅都要生煙了,跳腳道:“別的女子能當大夫,那是人家有那能耐!你憑什麽當個大夫?你就是個帶孩子的鄉下婦人,屁都不懂,就是在謀財害命!”
未秋臉色一沉,站起身來瞪著藥童,走到了他的前面,問道:“我謀財害命?你居然有臉說我謀財害命?我問你,羅家村的羅鐵匠是怎麽死的?光是我知道的就不少,你們晚上睡覺就不怕死在你們手裡的冤魂來索命嗎?”
醫館本來就狹小陰暗,被未秋這麽一說,藥童隻覺得渾身像是被冷水浸了一遍,忍不住打了個機靈,往後退了兩步。那羅鐵匠死的太慘,他心裡也害怕著,只不過師父說了,羅鐵匠是自己把自己戳死的,又不是吃了他們的藥死的,不關他們的事。
“你憑什麽說我們謀財害命?我師父可是……”藥童結結巴巴的說道。
沒等他說完,未秋就冷笑著接口了,“我當然知道,你師父是縣太爺的小舅子!你當初在羅鐵匠屍體前不就這麽叫喚的麽,還揚言人家要是敢生事,就讓縣老爺把他們村裡的人都下大獄!”
門外面排隊的病人都圍到了門口,也有不少趕集的路人圍在那裡看熱鬧。
未秋朝門口揚聲問道:“大家給評評理,他們這樣,害了人命就把縣老爺拉出來當擋箭牌,欺負我們這些沒權沒勢的小老百姓,配算個大夫嗎!”
“不配!”
“就是個敗類!”
人群中很快不少人都喊了起來。
藥童又慌又氣,趕忙說道:“我剛可不是那麽說的,我說的是我們李大夫是師承高門的,我們師祖是洛陽城裡的頭一號,不是你這種粗識了幾個字就敢出來招搖撞騙的婦人能比的!我師父也治好了不少人……”
然而到底心虛氣短,一番話被他說的結結巴巴,半點說服力也沒有。
薑澤在一旁笑了起來,緩緩說道:“先賢孔子曾有三千徒弟,然而出名的卻只有七十二人,剩下的那些恐怕不乏濫竽充數之輩。”
“你胡說八道!”藥童惱羞成怒,指著薑澤罵道:“你敢罵我師父?信不信……”
“信不信你師父會讓縣老爺拿了我們下大獄?”未秋涼涼的截住了藥童的話,“你們師父可真厲害啊,這離縣衙不算遠,要不我們這就去問問,這登縣是你師父做主,還是縣老爺做主?怎麽在你們嘴裡,縣老爺就成了你師父的應聲蟲了?”
藥童也傻了,這麽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就是鬧到縣老爺跟前,怕也是得不到好的。
“我可沒那麽說,都是你說的!”藥童心慌的跳腳道。
“蔡朋!”門外傳來一聲略帶怒氣的喝聲,“休得無言亂語!”
接著,穿著一身得體白棉袍的李大夫就背著手,分開人群走了進來。
進來後先上下打量了未秋一眼,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麽,恍然大悟,臉上堆起了笑,拱手對未秋說道:“這位娘子,小徒不懂事,亂說的話不作數的,我們仁濟堂絕不是仗勢欺人之輩。”又轉身瞪著眼喝道:“蔡朋,再胡言亂語,假借為師和縣老爺的名號嚇唬人,為師定要逐你出師門!”
這個名叫“菜棚”的小藥童聞言立刻低頭站到了李大夫身後,一張臉漲的通紅。
未秋看到李大夫,實在是笑都懶得給他笑一個,裝什麽好人,那坑爹的藥方子不都是他開的麽!先派徒弟來打頭陣,見徒弟要铩羽而歸,他憋不住跳出來了,口口聲聲說他們不是仗勢欺人之輩,還不是暗示他們是有“勢”可以仗的麽!
“這位娘子,一切都是誤會。”李大夫笑道,“我這小徒心直口快,若是之前有什麽得罪你們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
未秋也笑了,“其實沒什麽誤會的地方,這個菜棚一進來就指著我說我不是個大夫,我就想問問,怎麽,這年頭要當大夫,還得菜棚或者是李大夫你許可了?”
“那當然不是!”李大夫立刻說道,心中暗恨,這小娘子嘴利的很,一張嘴就要扣人一頂大帽子,他豈能輸給一個婦人,今日定要找回場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