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長時間的沉默。
這種沉默在這個只有四方天空的小院子裡無休止的蔓延著,這種沉默幾乎將丁小橋的所有堅韌統統的碾碎。她依舊低著頭,她不敢抬頭,不敢看丁小樓的表情,甚至不敢聽丁小樓的聲音。
她真想就這樣捂著耳朵轉頭就扎進自己的屋子裡面,永生永世的不出來,不用面對這些沒有辦法去面對的苦難。
“我不知道這個姑娘是誰,但是,如果是我的話,我大概不會在意吧。”丁小樓忽然間輕輕的笑了起來。
丁小橋簡直不太相信丁小樓的回答,她的直覺是,丁小樓並沒有仔細的想這個問題,也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在她看來,這不過是別人的閑事,並沒有以己度人,自然做出來的判斷和決定也是非常的輕忽的。
理智告訴丁小橋,到這裡就可以了,不要再問下去了,這對於人來說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的,可是,丁小橋還是一點點都忍不住,她深深的也咽了一口口水,緩緩的抬起頭對著丁小樓說:“姐,如果這個話會讓那個姑娘的一生都處於黑暗之中呢?是關於她的名譽的呢?是你的話,你會怎麽做?”
丁小樓歪著頭,似乎很用心也很認真的想了起來。
在她思考的這段時間內,丁小橋就這樣靜靜的看著丁小樓,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她有一種深深的恐懼,似乎只要她多做了什麽不該做得事情,面前的丁小樓頃刻之間就會消失的無影無蹤一般。
這樣的時間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丁小樓看向了丁小橋,她的臉上還是帶著淡淡的笑容,她說:“不管如何,我是不會死的。”
她說完這個話,想著有些呆滯的丁小橋又笑了起來,然後解釋了起來:“遇見了這種事情,最大的傷害其實並不是這個姑娘,而是她的家,她的弟妹,她的兄長,她的父母,還有他們家的家風。如果這個時候貿然的去死,只怕就印證了別人的傳聞,那麽這讓家裡面的人以後還怎麽活下去呢?”
“人是不能太自私的。當然,如果這件事發生了,一根繩子吊了脖子自然是簡單的,人死了又不知道活人的辛苦,一了百了,當然無所謂了。可是,總不能一家子都因為這件事吊脖子吧,自然會有要活下去的人,既然這個姑娘長了那麽大,受了家裡面那麽多的照顧,當然不能就這樣自私自利的為了逃避就去死。”
“人生在世,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情,不過,這些事情遲早就要過去的。”丁小樓說道了這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眯起了眼睛,笑容在她的臉上暫放得讓人覺得耀眼,她說:“若我是那個姑娘的話,我定然是不會死的,我會好好的活著,我要讓那些中傷我的人看看,我會活得更好,比他們所有人都好。”
丁小橋就這樣聽著丁小樓的話,似乎有些聽入迷了,甚至不忍心去打斷丁小樓的話,一直到丁小樓自己停了下來,她衝著自己微笑:“小橋,你哪裡來的那麽多的稀奇古怪的問題,快點回去睡覺吧。”
丁小橋靜靜的站在院子裡,就這樣看著丁小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心裡的石頭似乎在這一刻就放了下來,她露出了一個由衷而輕松的笑容,她說:“姐,你先去,我看著你進屋,然後我就去。”
“你這個小丫頭,怎麽那麽多想法?”丁小樓搖搖頭,笑了起來,她轉身,就這樣進了屋子,不過,她能感覺到丁小橋那灼熱的目光一直盯著自己的後背,就連她進了屋子,關上了門,那目光也一直都在。
那是一種堅定的、努力的,松弛的目光,是認真的,是保護的,是姐妹,是親人的目光。
丁小樓臉上的笑容一直都在。
小橋,我沒有你想的那麽不知世事,雖然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是我知道一定是跟我有關的,一定是跟我有關又非常非常不好的事情。這件事情可能會給我帶來很壞的影響,可能會讓我非常難以承受,但是,我知道,這件事對於整個丁家來說,帶來的影響更大,更加難以承受。
所以,小橋,你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從來都不會發生。
我不會去死。
無論出了什麽事情,無論被人怎麽議論,我都不會去死。都不會做這麽下乘的選擇。
小橋,我是丁家人,雖然我不能像是你那樣支撐起整個丁家的生意,可是,我也是丁家的女兒,我不會被打倒,更不會隨便的輕易的就如了別人的心願。
正如我跟你所說的,我受到這個家的養育,我自然要回報這個家,而我能做到的最大的回報就是,更好的活著,讓那些抹黑我的人,看著我活得更好,比他們更好!
抬起了頭,丁小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那冰冷的空氣就這樣順著鼻腔一直逼進了她的胸腹部,涼的她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一種從來沒有的輕松感覺就這樣浮現了出來。
她終於可以放心下來,只要丁小樓不做出什麽奇怪的事情,她就一定要抓出那個人來,她一定要讓這個人為她做出的事情付出代價!
那一夜,丁小橋睡得很沉,就好像是馬上要上戰場一般,一定要好好的休息一番,她連夢都沒有做,便這樣一覺到了天亮。
只是,現實永遠不像是想象那麽簡單而容易。丁小橋在晚上下定的決心,可是到了早上才覺得,真是一籌莫展。
這件事要查,可是要怎麽查,才是個真正的大問題。
畢竟,這是關於丁小樓甚至整個丁家名譽的事情,絕對不能大肆宣揚的就出去查了。其次,要查這件事的人選到底是誰呢?有誰又有能力,卻又做事不露痕跡,嘴巴又嚴呢?
丁小橋雖然已經在丁家算得上是做主的人,可是到底見得多是掌櫃和各個大店子的東家,其實人脈還是很閉塞有限的,想要查這樣的事情真是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和渠道。
就在丁小橋坐在書房的炕上一籌莫展的時候,莫思歸一邊搖著扇子一邊跟明遠說著話就進來了。陡然一見丁小橋那一臉苦瓜相的坐在炕頭上,兩個人都驚了一下,而後明遠就行禮,又跟莫思歸說了幾句話之後便退下了。
丁小橋看都懶得看來得兩個人一眼,只是歪在那裡,手裡的團扇也是有一下沒有一下的晃悠著,怎麽看都覺得心浮氣躁而又沒精打采。
莫思歸略略站了一下,就走到了炕邊,脫了鞋,坐在了丁小橋面前炕桌的對面,他合上了自己的扇子,一邊的白芷立刻就倒了一碗茶送了上來。莫思歸端起了茶碗,用那蓋子輕輕的刮著茶湯上的沫子,他的動作輕容而又非常的優雅,連一點點的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就連坐在對面的丁小橋都忍不住覺得他像是一幅畫一樣讓人賞心悅目。
輕輕的抿了幾口茶之後,莫思歸放下了手裡的茶碗,這才抬眼看向了丁小橋問道:“怎麽了?我瞧著你好像非常的不痛快?”
不痛快!當然是不痛快!而且是想當的不痛快!
可是這些話,她不能說,也不敢說,更不想說,她只是白了莫思歸一眼,然後翻了翻眼皮,轉個身直接靠在了那大迎枕上面,用鼻子哼了哼,算是回答了莫思歸的問題。
莫思歸轉頭看了一眼白芷,給她使了一個眼色,白芷非常有眼力見的低下頭退出了房間,並且,順手將門關了起來。不僅如此,白芷還讓院子外面伺候的小廝和丫頭們都站得遠了一點,自己則靜靜的站在距離門口有點距離的廊子下面。
“既然你不願意說,那不如讓我來猜猜看如何?”莫思歸對於丁小橋那副既不文雅又很是不痛快的樣子一點都不以為意,甚至寬容的笑了笑。
“好啊,那你就猜猜看好了,要是猜對的話……”丁小橋的目光掃過了炕桌上的那一小盅的燕窩,“燕窩就給你吃了!”
莫思歸根本就不搭理丁小橋這一茬,只是說:“我就是隨便猜猜,不要獎勵。”
丁小橋見他不上當,又哼了哼鼻子,表現的很是不痛快。
莫思歸只是笑:“這事一定是跟丁家有關。”
丁小橋繼續哼鼻子,表示這種事情要是讓我猜我也知道。
莫思歸又說:“我猜,這事一定還跟大小姐有關系。”
丁小橋不哼鼻子了,她甚至輕輕的眯了一隻眼睛,朝著莫思歸的方向看了去。
“我還猜,這件事是一件很上不得台面的,可是卻又是完全不可能的謠言。”莫思歸繼續說著。
這回丁小橋連躺都不願意躺著了,她直接利落的就坐了起來,轉過臉來,直直的看著莫思歸,皺起了眉頭,壓低了聲音問道:“你到底都知道些什麽!”
莫思歸還是那副淺淡的笑容:“這要看你想讓我都知道些什麽了!”
丁小橋就這樣靜靜的盯著莫思歸,望著那副面具還有已經跟面具融合到了一起的笑容,許久之後,她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聲音也軟了下來:“莫思歸,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