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案子總共審了一上午,當事人吵得知府大人腦仁兒都疼了,當然,這主要是丁修忠再吵,連帶著後面傳上來的張氏和老丁頭也跟著吵。知府偷偷的轉眼看了看一邊的十裡,發現現在的他明顯有點無聊了,他用右手撐著頭,支在一邊的椅子上,雖然看起來還是很認真的在聽,不過,他的表情中看得出來他對於這種翻來倒去的囫圇話實在是有點煩了。知府大人又抬眼去看孔讓,這孔讓雖然沒有十裡公子表現的那麽明顯,但是他那微笑的眉眼間也滿滿的都是寫著“無聊”二字。
知府歎了一口氣,這樣吵下去,只怕是也不是個辦法,他舉起了驚堂木,拍了一下,整個大堂上的吵鬧便立刻肅靜了下來。知府先看向了的丁修忠說:“你現在的要求是讓你的弟弟一下子給你三千兩銀子,以後,父母再出什麽事情都不用他管是不是?”
丁修忠點點頭,連連稱是,又想說些和軟的好話,可是知府的頭已經轉到另外一邊去了。他又對著丁修節說:“你的要求是,父母歸你養,以後一切開銷所有的兄弟姐妹都不用管,直到送終。”
丁修節也稱是。
這樣的兩個要求根本是沒有辦法調節的,不過知府還是給他們說了幾句和稀泥的軟話之後提出了一個建議:“一次性拿出幾千兩銀子這個確實有點太多了,就算丁家三房是做著些生意,也沒有到富可敵國,一次就能拿出這多銀子的地步,不過,丁家三房卻是富裕了一些,不若每年多給你父母一些吧。”
這真的算是一個各打五十大板的主意,雖然看起來很是中庸,倒是也不乏可以解決問題的好辦法。丁修節對於此雖然有些不高興,但是也知道今天要是不出點血,只怕是別想走得掉,便點頭同意,那邊的丁修忠卻根本就不同意,他現在那邊升職要等著這些銀子去填塞,所以他是無論如何都要拿著三千兩的銀子回來的,若是只是百八十兩的小銀子,他又何必費了那麽多的周折?
只是現在的情勢也顧不得他說不行了,現在丁修節同意,知府又明顯是偏向那一邊,就算他自己是個官身,但是在場那麽多官都比他大,他也實在是抖不起什麽官威,不過他還是決定繼續的再堅持一下,只是他的話都沒有說完,一邊的十裡公子就緩緩的開口了,不過自然是沒有跟他說話的,只是跟著一邊的孔讓笑著說。
他的聲音不算大,不過,卻正好讓屋子裡所有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在我們家鄉有一種狐狸,特別的聰明,最喜歡糟蹋糧食,卻總是能逃掉各種獵人的陷阱,很是讓人頭疼,所以獵人們後來就想了一個辦法,找了一個南瓜,將上面掏出一個小洞,裡面裝上狐狸喜歡的食物。那狐狸來了,自然是進去抓那食物的,可是,只要它的爪子放進去,掏到了裡面的糧食要拿出就做不到了,除非它把手裡的東西放掉,可是狐狸總是以為自己聰明,覺得自己一定能逃過,卻又不願意放過手裡的東西,最後便這樣被獵人活生生的給抓住。”十裡說道了這裡笑了笑:“其實,他就是不掏南瓜也不見得吃不飽,這引誘它到南瓜這裡的路上,獵人其實都放了很多的是食物。”
孔讓笑了起來:“它覺得自己聰明,其實在我看來還是笨了些,就算那南瓜裡面有什麽了不起的東西總歸比不上自己的命值錢,更何況,那裡面也不見的真的有那麽多的東西。”說到了這裡,孔讓端起了身邊的茶碗輕輕的抿了一口,然後意有所指的說:“人何嘗不是這樣,總覺得可以多拿一點不會有事,誰都知道,這東西的後面到底藏這些什麽?倒不如撿些零零碎碎的來得妙。”
兩個人似乎在聊天,可是聽在丁修忠的耳朵裡面,簡直是在警告自己,他掂量了一下,最後沒有說完的話就直接咽了下去,知府見十裡公子跟孔讓兩個人直接敲打過了這個不知所謂的丁修忠,便心裡也痛快了一些,於是又問:“這個辦法,丁修忠你可還有意見?”
現在就算是還有意見也是不能說的了啊,丁修忠隻覺得自己的牙根都咬得快要出血了,他愣在那裡半天,低著頭不吭聲,直到知府再一次問道他,並且聲音也加重了一些之後,他似乎才反應過來一般的低聲回答:“下官沒有意見。”
既然大方面的事情定了就好辦多了,剩下的便是這個每年給父母多少錢上了爭執了,丁修忠要讓丁修節給二百兩,丁修節隻願意出五十兩,雙方堅持了半天,最後還是知府直接找師爺給算了一筆帳。說說看這五十兩銀子到底能幹什麽,這算是了卻了。
在外面旁聽的百姓一聽這個數字,一個個都在嘩然。畢竟五十兩銀子那對於一般的百姓可是個天大的數字,莊戶人家一年就算不吃不喝不上稅也掙不到十兩銀子,而現在丁修節一出手就是五十兩銀子的養老錢,這已經是一筆天文數字了,所有人都開始誇獎這丁家老三出手闊綽,很是孝順,倒是對於那獅子大開口的丁修忠帶了幾分鄙視,覺得他實在是人心不足。
到了這裡,案子便算是要結了,不過就在知府要拍下驚堂木的時候,丁修節忽然磕了一個頭,朗聲道:“大人,草民還有事。”
這回連知府也有點覺得不耐煩了,不過看在了十裡和孔讓的面子上,他還是好聲好氣的問道:“你還有什麽事情?”
丁修節道:“大人,草民自分家開始這六七的時間裡全家人都是辛辛苦苦兢兢業業才掙下了這份家業,草民不敢說別的,草民的這份家業是乾乾淨淨的,絕對沒有依仗這家裡有兄長當官便做什麽魚肉鄉裡的事情,更沒有仗著兄長的名聲給自己的生意謀什麽福利。但凡跟我打過交道的人,無人不知道我丁修節做生意就講究的是一個本分,是一個老實,是一個誠信,正是皇上的高恩厚德,又有皇天護佑,再有草民奉公守法,這才能將這生意做得蒸蒸日上。草民實在是不願意再讓人說自己做這些事情全部都是仗著兄長的官名,所以,草民叩請大人為草民立一個文書。”
如果說一開始知府也覺得這丁家兩兄弟實在是囉嗦煩人的話,那麽聽到這裡他忽然就來了一點子興趣,他忽然很想知道這個丁老三到底想要做什麽,於是他又安撫了一下自己原本要站起來的身體重新坐了下來,衝著丁修節道:“你要立一個什麽文書。”
“草民要立一個跟丁家大房、二房斷絕兄弟關系的文書,以後不管我丁家三房有任何的困難和問題絕對不找丁家大房、二房的幫忙!當然,今後,也請大房、二房不要在什麽時候都找到我!”丁修節說到這裡又道:“自然,父母的奉養的錢我照出,如果父母大人願意來我家這裡受我的奉養我也在所不辭,只是,以後跟大房二房的沾邊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
此言一出,整個大堂上一片嘩然,就連十裡和孔讓也微微的揚起了眉毛,特別是十裡,他的面孔上露出了一種高深莫測的笑容,剛才無聊的神情也一掃而空,轉而是一種讓人捉摸不定的表情。
而丁修忠更是被鎮得愣在那裡半天都說不出話來,等到他反應過來之後,立刻就從座椅上彈了起來,對著丁修節指著鼻子就罵了起來,內容也不算新穎,無非是罵丁修節是個不忠不義冷心冷肺的家夥,自己好過了便要不顧兄弟情分之類的。因為丁修節已經說了會贍養父母,丁修忠也不能在這個事情上繼續指責,最後只能說丁修節這樣做是不孝敬父母,是在父母的心上插刀子,畢竟誰家的父母願意看見自己的兒女這樣分崩離析。
不得不說,丁修忠很有點嘴皮子功夫,他雖然只是幾句話,也足以讓人感覺到他的無奈和丁修節的冷血無情。只不過這種把戲丁修節實在是看得多了,他笑了笑,不鹹不淡的說道:“大哥,你是不是想讓我說說,你這緊緊的咬著我要這三千兩銀子到底是為什麽呢?”
人是不能有弱點在別人的手中的,就好像現在的丁修忠,別看說得冠冕堂皇又得到了那麽多群眾的支持,可是光光是丁修節開了口,他便再也說不下去什麽了。
最後這件事的解決方式簡直是急轉直下,原本站在了道德製高點的丁修忠不得不放棄了自己那些高高在上的理由,同意了丁修節的提議。而丁修節更是不做不休,甚至請十裡公子為他做這個中間的證人。不過,十裡只是靜靜的看了看那張已經寫好的斷絕關系的文書一會之後,交給了孔讓說:“我畢竟是個外鄉人,還是請孔大人多費心了。”
孔讓接過了那文書,目光在丁修節的臉上繞了繞,沉思了一會兒之後,最後還是沒有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