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做衣裳那段日子,他每日都去錦繡閣,借口就是瞧瞧衣裳的花樣繡的如何了,可滿意,這麽一去二來,他就更想看到雲桃了。
有時候甚至是她坐在繡架前繡著,他遠遠的坐著,就為了能夠看她一眼,可不知道為什麽,看著她安安靜靜的,十分專注的繡著花樣,陳煜心裡就覺得很舒服,他喜歡那種安靜的感覺。
午時已過,錦繡閣的繡娘們都用過了膳,歇息了一會,又忙著開工了,若是沒有要緊的活計要趕,倒是可以在後院的廂房內歇息歇息。
錦繡閣是梁家的產業,是整個大周朝最出名的繡樓,專門給人做衣物鞋襪,繡屏風等等的,其規模遍布整個大周朝,小到一個縣府,都有錦繡閣。
錦繡閣裡有整個大周朝最好的繡娘,只要你出得起銀子,什麽鳳穿牡丹、畫龍點睛的雙面繡,錦繡閣都能給你弄出來,而且絕對的盡善盡美,讓你挑不出一絲瑕疵。
錦繡閣的繡娘,是層層選拔而來的,都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兒,日子淒苦過不下去了,這才被賣身到了錦繡閣,她們雖然地位不高,但都是良家女子,入了錦繡閣,吃穿住用都在錦繡閣的後院裡,每月還有月例銀子拿,做的繡品特別出色的,還能得到錦繡閣的賞賜和委托者的賞賜,收入頗豐。
所以,但凡是窮苦人家賣女兒,都先要送到梁家的產業來,錦繡閣更是首選。
將女兒賣到了這兒,總比賣到了勾欄院要強上一百倍。
繡娘們從小就生活的很好,甚至還有護院保護她們,自然,這些護院都是鏢局的女鏢師,男女授受不親,請男護院來保護一群年輕女子,終究不好,萬一出了事兒,錦繡閣的招牌都給砸了。
錦繡閣的繡娘們,雖然賣身錦繡閣了,但東家梁家人對她們不錯,是允許她們到了年紀後自己議親出嫁的,只是出嫁後就要搬出錦繡閣單過了。
出嫁後的繡娘們,依舊要在錦繡閣做針線活,畢竟她們是賣身錦繡閣的,年紀一大,學到了萬一挑一的真本事,就能做師傅了,做了師傅平日裡基本上不用做什麽繡活,除非是極為難的活計,才會親自出馬,她們平日裡隻負責教導小繡娘,很是清閑。
自然……錦繡閣也收不賣身的繡娘,但必須繡工出眾,按照刺繡的件數和貴重程度給工錢,若想要學更高深的技藝,那是不可能的,以免你學到了,出師了就給別人乾?那不是白白培養了嗎?
梁家人可不是喜歡吃虧的人。
雲桃就是沒有賣身契的繡娘,算不得真正的自己人,按理說錦繡閣的老嬤嬤們不會教她拿手本事的,但是小姐交代下來了,雲桃是她的人,日後是要在她身邊做針線活的,雖然沒有梁家的賣身契,但也無礙。
有了小姐的吩咐,嬤嬤們都爭先恐後的教她,雲桃本就心靈手機,也很聰慧,加之之前繡工就不錯,來了錦繡閣和老嬤嬤們學了半年就開始上手了,管事的也很信任她,才讓她繡了幾件一般官宦人家的要的東西,就給永寧王府做事了,如今又讓她給禮部尚書家做繡品,實在讓她受寵若驚。
“雲桃,這個百壽圖很是難繡,你若是哪兒覺著不順手,記得請教嬤嬤們?”管事嬤嬤林桂芳看著正專心致志繡著屏風的雲桃,柔聲說道。
“是,林管事。”雲桃連忙點了點頭。
“時間不急,不必****趕著繡,做繡娘的,最總要的是要保護自己的眼睛還有身子骨,坐僵了身子,到時候受累的是自己,熬多了,眼睛也會熬瞎的,我聽說你昨兒個熬夜過來繡了,日後可別這樣了,得閑了也出去走走。”林管事柔聲說道。
她還是十分喜歡雲桃的,雖然她似乎是走後門進來的,但是人很老實,也很努力,心靈手巧的,比她們培養了多年的繡娘還不錯呢,否則她也不會放心把這麽重要的東西給她繡了。
“是。”雲桃十分乖巧的點了點頭,又看了看身邊的花樣,這才小心翼翼的又在屏風上繡了起來。
這長一丈,寬半丈多的大屏風,是禮部尚書吳大人的兒子吳公子前幾日來定的。
要求用海南黃花梨木做屏風架子,雕刻百鳳圖在屏風架子上,而屏風所用的繡布,是正兒八經的百煉蠶絲製成,精貴異常,及得上雲錦和蜀錦了,也是價值千金的寶貝。
屏風上,吳公子讓繡上百壽圖,一百個形態各異的“壽”字,是專門找了當朝書法大家周大先生寫的,一張張都十分難得呢,這會這一百張“壽”字圖,就擺在雲桃面前,她每次拿起來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壞了宣紙,然後再小心翼翼的在百煉蠶絲繡布上面描繪出來,再用金絲繡線一針一線的慢慢繡著。
這樣的屏風,只要完工了,幾萬兩銀子都買不到。
做屏風用的材料,是吳公子自個出的,他只需要給錦繡閣做工費就是了。
饒是如此,要準備那樣的東西,沒有個兩三萬兩銀子,也是不可能的。
林管事對雲桃一直十分滿意,這丫頭的努力也讓她得到了大家的承認,雖然讓她接這樣的活計,有點兒冒險,但是她也想盡快將雲桃培養起來,她們家小姐已經出宮自立門戶了,聽說很快就要搬到永安王府去了,到時候房中免不得要個繡工好的繡娘,這雲桃本來就是小姐的人,當然要過去伺候,現在多讓她歷練歷練,終歸是好的。
錦繡閣遍布大周朝的大江南北,像京城這樣的重地,甚至有幾個錦繡閣,她林管事能夠為小姐辦事,也是莫大的榮光呢,所以自然要盡心盡力培養雲桃的。
“你慢慢繡著,不著急,離吳老夫人過八十大壽還有大半年呢,有的是功夫繡,我先去別處看看,你若是有什麽需要,喚樓裡的人便是了。”林管事笑著說道。
“是,謝林管事。”雲桃連忙道謝,起身送林管事出了這間繡閣。
待林管事走後,她又回屋裡開始一針一線小心翼翼的繡著,這些上好的金線本就沒有多的,若是損壞太多,那就得賠償了,她可拿不出那麽多銀子來買金線,所以要格外用心才是,更何況是給尚書府做的,一個不小心被挑出瑕疵來,是要惹禍上身的。
而此刻,錦繡閣大堂內,林管事剛剛看了今天接到的幾單生意,準備安排人接手,就聽見門口迎客的小廝急匆匆跑了過來。
“林管事,吳尚書家的公子過來了,說要親自看看屏風繡的如何了。”小廝躬身說道。
林管事聞言微微蹙眉,像錦繡閣這樣的地方,除了門口迎客的是兩個小廝外,都是女子,更何況這些小廝只能在門口和一樓的大堂內活動,一間間繡閣裡都是女兒家和媳婦們,他們是不能進去的,為了避嫌,錦繡閣內也不輕易讓男客進來的,再說了……來此做繡品和看繡品的也是各家的丫鬟婆子,有時候東西太貴重時,夫人小姐們會親自出馬,像吳公子這樣身份極高的男子,真的甚少有來的。
林管事還有點兒不滿,因為吳公子前幾日就來過一次了,今兒個又來了,一個男子總是出入錦繡閣,傳出去也不好聽。
可人家是尚書家的公子,又有官職在身,雖說好像只是一個六品的武官,可也不是她能夠得罪的。
想了想,林管事還是親自迎了上去。
“吳公子。”林管事微微屈膝後站起身來笑道:“今兒個是什麽風把公子吹來了,咱們錦繡閣可真是蓬蓽生輝啊,來人來,快上茶,泡吳公子最愛喝的大紅袍來,再把今兒個才去五香齋拿來的點心也送上來,給吳公子嘗嘗。”
“林管事客氣了。”吳公子微微頷首,似乎很享用錦繡閣無微不至的服務,但也沒有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來,畢竟錦繡閣背後可是惠周侯,來的人也要掂量掂量。
“吳公子,屏風架子的雕工前幾日才完成,百煉蠶絲織成的繡布,我們已經完好無損的鑲在屏風架上了,才開始繡了幾日功夫,如今也隻繡好了一個‘壽’字,不過請公子放心,半年之內,一定會繡好的。”林管事見吳公子抬起了茶杯,這才笑著稟道。
“好,這就好,一會帶我去瞧瞧那個‘壽’字,我要看看是否合心意。”吳公子笑著說道。
這吳公子是吳尚書的小兒子,在家中排行第四,人也長得不錯,年少時也算是個翩翩佳公子了,在吳家很是得寵,前幾年娶了定遠侯於家的嫡女為妻,聽說夫妻十分和睦,雖然這吳公子也納了幾房姨娘,但依舊和嫡妻琴瑟和鳴,平日裡為人處世也很光敏磊落,風評甚好。
定遠侯於家和當今天子的寵臣,戶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於忠的於家,並不是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