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不斷響著的手機，查理茲卻是呆愣在原地，似乎根本沒有接起來的打算，因為查理茲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接起來。

  “女。魔頭”已經開拍將近一個月了，在飾演艾琳-艾諾斯這個角色的過程中，查理茲遇到了許多困惑，但也得到了許多體驗和感受，還做出了許多嘗試。在探討角色的道路上，查理茲產生了無數想法，她第一個想法，就是想要和雨果分享、和雨果討論、和雨果爭辯。

  可是，每次冒出這樣的想法時，查理茲拿起電話之後都會開始猶豫，其實她自己也分辨不清出原因，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猶豫什麽——是因為奧斯卡之夜嗎？查理茲覺得不是，因為在那之後其實他們兩個也見過很多次，一切都已經恢復了平常，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他們依舊是朋友，最要好的朋友。但除此之外，查理茲也找不到原因，一頭霧水、五味雜陳、猶豫不決的最後，她還是沒有撥通電話。

  沒有想到，在今天，雨果卻主動撥通了電話，看著手裡孜孜不倦鳴叫著的手機，查理茲就這樣愣住了。瞬間變成空白的大腦根本沒有任何反應，幾乎在查理茲意識回過神來之前，手指就已經按下了接聽鍵，然後耳朵邊就傳來了雨果那熟悉的聲音，“卡爾，是你嗎？查理茲現在是不是正在拍戲？”

  聽到雨果那熟悉的嗓音，查理茲眼眶莫名其妙地就開始溫熱起來，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只是感覺到舌尖上那說不出的苦澀在輕輕跳舞著。此時查理茲才意識到，她根本來不及思考到底要不要接電話，電話就已經接通了，這種來自於潛意識的舉動，讓查理茲嘴角不由就勾勒起一抹淺淺的笑容。

  “怎麽，你找我有急事？”查理茲擦了擦眼角的水霧，用帶著一點點戲謔的聲音開口說到。

  雨果似乎愣了愣，他知道查理茲正在拍戲，大部分時候手機都是放在經紀人卡爾-厄爾那裡的，可沒有想到直接接起電話的居然是查理茲自己。隨即反應過來之後，雨果也輕笑了起來，“你這樣接電話，確定劇組其他工作人員不會抱怨嗎？耽誤了拍攝工作，這可是要引眾怒的。”

  查理茲回頭看了看旁邊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員，幾乎所有人臉上都帶著一絲焦躁不安，在視線裡來來往往，“現在是集體休息時間，剛才拍攝過程中，我闖禍了，而且問題還不小，即使現在我不接電話，估計大家的心情也很難好起來。”

  “闖禍？”雨果的尾音微微上揚了一些，似乎有些意外，但隨即他就沉吟了一下，疑惑地詢問到，“是你入戲太深，導致拍攝過程中情緒失控了？”這是雨果所能想象到的唯一理由。因為此前在查理茲研究“女。魔頭”劇本時，就已經出過問題了。雨果自己經歷過那樣的階段，所以他清楚地知道演繹艾琳-艾諾斯這樣的角色到底有多麽困難。

  查理茲不由就噎了噎，還沒有完全褪去溫熱的眼眶又一次蒙上了淡淡的一層水霧，自己的脆弱讓查理茲實在不適應，撲哧一下就笑了出來，“看來經驗者果然是與眾不同的。”在這通電話之前，查理茲還以為想要開口談這件事，會十分困難，可是當聽到雨果的聲音時，似乎所有一切都變得無比簡單起來，心頭緩緩松了一口氣，“剛才拍戲過程中我失控了，徹底失去控制。”

  雨果心頭不由一緊，他想起了自己在拍攝“死囚漫步”拍攝期間的經歷，而後又想起了上次陪同查理茲去監獄拜訪艾琳時發生的事，他可以想象，查理茲在拍攝過程的支離破碎、山崩地裂；但他又無法想象，查理茲面對著多大的痛苦和煎熬——因為每一個演員面對的情況、處理的方法都是不相同的。

  “所以，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呢？”雨果沒有著急地說“我知道”或者“我懂”，也沒有著急地以過來人的身份展開勸慰，而是以引導的方式開口說道。

  查理茲靜下心來認真地想了想，“感覺所有事情都變成了一團混沌，似乎沒有思想，也沒有靈魂，只是憑借著一股衝動去牽動所有的行動，事情結束之後，我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是說失去記憶，我知道整個過程的情況，但卻丟失了那些細節，只剩下模糊的一團光暈。”

  此時站在旁邊的醫務人員低頭看了看查理茲，原本渾身肌肉都在瑟瑟發抖的查理茲，此時卻緩緩恢復了平靜，雙腿和雙手都不再顫抖了，就連指尖都逐漸鎮定下來；而且僵硬的肩膀線條也在朦朧的陽光之下一點一點松弛了下來，似乎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愜意的狀態。

  醫務人員互相交換了一下視線，然後微微點了點頭，輕手輕腳地轉身離開了，把這裡得空間留給查理茲。其實查理茲的身體方面沒有大問題，四肢都被磕破了一些小傷口，還有背部撞擊到松樹上有一些淤血，但都不是大問題，好好休養之後都可以恢復；最重要的還是查理茲自己的精神問題，她需要治療，更需要放松。

  查理茲並沒有察覺到醫務人員的離開，其實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放松，只是覺得整個人都泡在了溫水之中，大腦裡紛雜而混亂的思緒緩緩沉澱了下來。電話裡傳來了雨果那不急不緩的聲音，暖洋洋地宛若陽光一般，“你這樣說起來，倒像是衝動殺人的罪犯一般，在情緒衝動的那一刻，做出了就連自己都沒有辦法明白的舉動，等反應過來時，那段回憶卻無比模糊。”

  查理茲被雨果的形容方式疑惑到了，不由皺起了眉頭，“那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可事實上，她的語氣卻變得越發輕松起來。她和雨果經歷過太多太多這樣的交談了，所有一切都是如此熟悉。

  雨果被查理茲的話語逗笑了，“那就要看艾琳-艾諾斯到底是不是衝動犯罪了。”

  這話在查理茲面前打開了一扇大門，她立刻就明白了雨果話語裡的深意：如果艾琳是衝動犯罪，那麽就說明查理茲剛才的表演是在正確軌道上的，只是有些失控；但如果不是，那麽就說明查理茲的失控是偏離軌道的。

  入戲，也是要分好壞的，不是所有的入戲都是正確的，方向是否正確是一方面，入戲之後的控制是否導致過於誇張，也是必須考慮的范疇。

  “你上次告訴過我，在演出‘死囚漫步’的時候，你情緒失控的時候，控制你身體和行動的是馬修？而不是你自己？”查理茲一下就抓住了雨果話語裡的核心思想。

  雨果給予了肯定的答覆，“的確是這樣。我可以清楚地察覺到所有細節的發生，但所有一切都不在我的控制范圍之內，那些行動、話語、表情全部都是來自於馬修最真實的反應。那種感覺很微妙，我也沒有辦法描述清楚。”

  查理茲微微點了點下巴，沉吟地說到，“我對艾琳的分析一切都已經到位了，我知道她不是衝動犯罪，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生命對於她來說沒有實際意義。也許，在犯罪過程的某個瞬間，她會失去控制，但縱觀全局，她整體的思想一直都是十分清晰的。可是我剛才在表演過程中，卻徹底失去了控制，這是不對的。”

  查理茲沉吟著思考了一會，“我把所有一切都想得十分到位，但貫徹到表演時，整個感覺還是不對，沒有辦法把握。”

  “你要求太高了。”雨果輕笑著搖了搖頭，“在表演投入過深的情況下，其實任何表演技巧都是不算數的，因為那時候需要的不是控制。”

  “不是控制？”查理茲有些糊塗了，她現在大腦依舊沒有完全清醒，感覺思路還是有些混亂。

  雨果認真想了想，“你應該這樣想，表演過程需要的是釋放，而在表演之前需要細細地思考和鋪墊，把思路理清。”表演控制，其實這需要對演技的深刻領悟和理解，即使是雨果現在，都不能說百分百的控制——在“楚門的世界”裡雨果的確是在嘗試控制，但每個人對表演的理解都不同，呈現方式自然也不同。只有真正的戲骨才能有這一份能力。

  查理茲現在的能力，爆發才是她所擅長的，而不是控制。這和布拉德-皮特在出演“十二隻猴子”時是一樣的。不過，查理茲比布拉德更為出色的地方就在於，她對角色的理解遠遠高於布拉德，而且她對角色細節雕刻的能力也可以讓她的爆發更為準確、更為出色。

  查理茲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細細咀嚼著雨果的話語，“你還記得當時你和我對台詞的情形嗎？你一直在強調我需要釋放情緒、釋放能量，是這個意思嗎？”

  “查理茲，你鑽牛角尖了，你不要摳這些細節，而應該把主要精力放在表演本身上。嗯……你可以在表演之前，多讀幾遍劇本，仔細想一想這場戲的東西，然後在表演過程之中嘗試融入進去，但重點是表演時不要想太多，而是清空腦袋，讓自己真正地融入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