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三月二十一日，這注定將是一個不眠之夜，太多太多的事情在這個夜晚發生了，以至於人們根本沒有辦法理清自己的思路，必須冷靜下來，慢慢地回想著那絢爛多姿的無數瞬間。

  雨果快步走進了落日塔酒店，四周看了看，沒有看到查理茲的身影，萊昂納多留在了入口處不遠，看到雨果進來了，就快步迎了上來，一臉笑容地用手肘頂了頂雨果的腰部，“怎麽樣？都說明白了？”

  雨果的表情也有些糾結，“算是吧。”他話是說明白了，但也不知道記者們會如何反應。

  萊昂納多看到雨果的模樣，卻是哈哈大笑起來，完全是幸災樂禍的表情，不過他還是搭住了雨果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胸膛，“放心吧，記者們翻來覆去也就是那些伎倆，你不是已經再熟悉不過了嗎？所以，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雨果長長吐出一口氣，“這倒是。”心情這才算是松懈了下來。

  “查理茲、桑德拉她們過去找妮可了，一群女人在聊今晚的禮服……”萊昂納多翻了一個白眼，滿臉都寫著“敬謝不敏”的嫌棄和排斥，“走吧，我們過去找史蒂文，他剛才就專門過來問你了，似乎有事找你。”

  見到史蒂文時，大衛-格芬、傑弗瑞-卡森伯格都在旁邊，不等雨果反應，三個人就各自給了雨果一個熱情的擁抱，鬧得雨果一頭霧水，“嘿，嘿，怎麽了？你們都欠我錢了？”雨果一句貧嘴讓三個人都歡笑了起來。

  不過，他們都沒有反駁雨果的話語，而是交換了一下視線，最後還是史蒂文主動開口說道，“我們當然欠你的錢，‘美麗心靈’的六千萬資金，現在都還沒有交給你，不是嗎？”這讓雨果恍然大悟，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點了點頭，史蒂文接著說道，“老實說，這一次真的必須感謝你，沒有你的提醒，也許……”史蒂文話說一半，但雨果卻隱隱約約可以感覺到他說的是什麽，果然，史蒂文後面的話證實了雨果的猜想，“所以，你覺得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怎麽知道這個……呃……”

  “頒獎季。”大衛接過了史蒂文的話題，然後就看到傑弗瑞也在旁邊認真點頭。萊昂納多站在旁邊倒是一臉坦然。

  雨果挑了挑眉毛，回頭在人群之中找到了韋恩斯坦兄弟，他們此時又已經恢復了常態，臉上帶著從容禮貌的笑容，和旁人相談甚歡。不過，在他們身邊卻沒有看到格溫妮絲的身影，不知道去哪兒了。

  “你們覺得‘莎翁情史’這樣一部電影為什麽能夠在提名階段領跑所有作品呢？”雨果對於今天這樣的格局早就有準備，所以一點都不慌亂，微笑著說道，“因為奧斯卡是一個權威、專業的頒獎典禮之余，他們也是全世界范圍內最成功的商業盛會……”雨果這句話才說完，史蒂文就想要反駁雨果，但雨果卻搖了搖頭，“不，你們知道我說的是正確的。奧斯卡的矚目程度之所以如此高，就是因為商業推廣做得好；同樣，奧斯卡的小金人之所以如此重要，就是因為附加商業價值難以計算。如果不是如此，為什麽全世界范圍內最著名的頒獎典禮不是柏林電影節或者威尼斯電影節，為什麽各大電影公司不參加聖丹斯電影節或者獨立精神獎，甚至不是金球獎……而是奧斯卡。”

  雨果的話有些片面，因為奧斯卡如今的地位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結果，時間的沉澱推動著奧斯卡來到了今天的位置。但卻沒有人可以否認雨果的話語，因為這是事實。

  奧斯卡是一個遊戲，從成立之初就是一個遊戲，只是在“大白鯊”之後，這場遊戲的規則開始變得複雜起來；而在“終結者2”之後，這場遊戲的進化來到了全新的高度；“泰坦尼克號”之後，遊戲規則再一次悄然發生了改變。

  “當然，對於電影人來說，奧斯卡小金人代表著肯定，就和導演工會獎、編劇工會獎一樣，這是權威專業意見的肯定。但是，商人看待問題的角度永遠不同，不是嗎？”雨果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就把所有的問題都揭開了。

  為什麽頒獎季元年是1998年年末出現，而不是1997年或者1999年？因為“獨立日”的成功做了鋪墊，而“泰坦尼克號”的輝煌則推動著大片時代的來臨，華爾街對好萊塢的重視正在與日俱增；因為1998年是商業電影與藝術電影的天平出現了傾斜的年份，伴隨著電腦特效的日漸成熟，商業電影正在一步一步成為好萊塢的主流；因為僅僅在一年之前，奧斯卡選擇了“泰坦尼克號”作為最佳影片，從官方立場上給予了肯定……

  在頒獎季元年的背後隱藏著的是歷史發展的必然。

  韋恩斯坦兄弟出色的地方在於，他們的舌燦蓮花和公關手腕；但他們更出色的地方在於審時度勢以及對歷史發展脈絡的把握。

  史蒂文、大衛和傑弗瑞三個人都陷入了沉思，這三位大佬顯然知道，雨果這番話背後隱藏著多麽驚天動地的消息。特別是剛剛結束的這個頒獎季，如果沒有雨果的提醒，也許今晚奧斯卡的結局就將截然不同了——隱藏在“拯救大兵瑞恩”勝利的背後，卻是“莎翁情史”的來勢洶洶，十三項提名領跑提名階段絕對不是偶然。

  萊昂納多此時對於這些公司層面、產業層面的東西一點都不感興趣，他站在旁邊幾乎都要睡著了，要不是雨果依舊停留在這裡，他早就找借口偷溜了。萊昂納多偷偷朝雨果擠眉弄眼，似乎在說，“我們過去喝酒吧……”

  雨果其實也沒有打算繼續討論下去，因為他對這些問題的了解也十分有限，翻來覆去不過就是那些歷史的發展脈絡，而真要他說出一個所以然來，他就像擠牙膏一樣，半天也擠不出什麽，說不定還要被三隻老狐狸看出紕漏來。

  雨果給了萊昂納多一個視線，張嘴就想要找借口離開，然後就看到大衛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雨果，你真是一個十分有趣的人。”這句話讓雨果的笑容頓時增添了一抹尷尬，“如果說你對公司經營之類的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但偏偏你總是能夠說到點子上，對於產業的發展脈絡有著驚人的認識……可如果說你對這些事情了如指掌，許多時候你又像是一個門外漢般，完全是一臉茫然的模樣。”

  雨果心裡咯噔一下，大衛果然敏銳，一下就看透了他的真面目——他也就只會紙上談兵而已。正當雨果思考著應該如何回應大衛這句話時，站在旁邊的萊昂納多就笑呵呵地說到，“所以說，他就是看起來像是笨蛋，但其實聰明得很，是這個意思嗎？”

  大智若愚，大抵就是這樣一個形容詞。

  傑弗瑞微微點了點頭，“所以那麽多人都在雨果面前栽了跟頭，不是嗎？我很慶幸，我們不是敵人。”

  一句話說的雨果臉頰發燙，但還是強作鎮定調侃了一句，“你們當面這樣討論我的智商，確定我聽得懂嗎？”這讓幾個人都輕笑了起來，“不過大衛一句話說得對，我其實也就是懂得一些皮毛而已，每次說出一點什麽，結果那些頭腦風暴都是你們自己的功勞，和我沒有任何關系。可以看得出來，你們需要一點空間好好思考一下頒獎季的事，那麽我和裡奧兩個人插不上話的人，就先去找一杯香檳了。”

  史蒂文三個人也沒有強留雨果，他們都知道雨果對著這些事情確實不擅長，又調侃了雨果幾句，就讓他和萊昂納多兩個人離開了。目送著雨果離去的背影，傑弗瑞感歎了一句，“其實他才是真正的聰明人。”

  大衛輕笑了一句，“所以他達到了其他人都無法企及的高度。至少，他比我們純粹，也沒有我們那麽貪心。”真正的聰明，其實是懂得知足，什麽時候應該有野心，什麽時候應該適可而止，這恰恰是一個人一生都無法解決的課題。

  “哎呀，我都忘記和雨果談‘美麗人生’的事了。”史蒂文懊惱地砸吧砸吧嘴，顯然剛才注意力完全被頒獎季的事吸引了過去，居然忘記了這件事。

  大衛倒是顯得一點都不著急，“放心吧，雨果比我們心裡有數。他完工的劇本，你看了嗎？那真是……”大衛挑起了眉毛，試圖尋找出一個合適的詞匯，把一口香檳喝下去之後，這才感歎到，“天才。”

  史蒂文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了點下巴，然後就聽到旁邊傑弗瑞的聲音，“再次慶幸，他是夢工廠的一員……”史蒂文嘴角的笑容就輕輕勾勒了起來。

  雨果自然不知道這夢工廠三巨頭在背後如何議論自己，他和萊昂納多才走出沒有多遠，然後就看到了一臉陰鬱的格溫妮絲站在角落，充滿怨念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栗，看起來就像恐怖片裡的鬼魂，讓背後浮起了薄薄的一層雞皮疙瘩。可是，不等雨果對格溫妮絲做出任何形式的反應，一個身影就擋在了雨果的面前，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嘿，雨果！”

  是希斯-萊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