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拯救大兵瑞恩’成品質量如何？”史蒂文走進了廚房裡，熟練地從咖啡機裡倒出了一杯香濃的咖啡，揚聲詢問到，“你要牛奶嗎？”

  雨果在客廳熟練地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來，“不要，給我兩顆方糖就可以了。”雨果受邀來到了史蒂文家裡，兩個人成為了朋友之後，雨果曾經多次來這裡共進晚餐，他和斯皮爾伯格一家人也都十分熟稔了，來到這裡絲毫沒有任何的拘謹。

  然後雨果就看到史蒂文端著咖啡走了出來，托盤上放著一個方糖盒，“你自己放，我每次都記不住你要幾顆糖。”隨後史蒂文就在雨果的右手邊沙發坐了下來，結果發出了一聲怪叫，他站了起來，從沙發墊上拿起了一個黃色的鴨子玩具，“哦，上帝，戴斯特又亂丟玩具了。”

  雨果不由就輕笑了起來，“小家夥現在應該正是最調皮的時候，也許他就是故意的。”戴斯特是史蒂文最小的兒子，當初“辛德勒的名單”拍攝時，戴斯特還不會走路，而現在轉眼五年多快六年時間過去了，戴斯特也成為了一個調皮搗蛋的小家夥。

  史蒂文把玩具放在了桌子上，雨果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打轉，“我認為開場的諾曼底登陸是我看過所有戰爭電影裡最恢弘也最真實的。”這是真心實意的話語，即使是當初參加過真實諾曼底登陸得以幸存的老兵都對史蒂文真實呈現了那場戰爭而表示了讚許。

  “結尾後半段有些過於煽情，但……這就是斯皮爾伯格，不是嗎？”雨果的調侃讓史蒂文輕笑了起來，許多忠實影迷都一直認為史蒂文的作品太過煽情。

  史蒂文更加熱衷於將電影的情感推向極致，然後爆發出來，通過這樣的手段將電影的主題核心傳達出來。“辛德勒的名單”和“拯救大兵瑞恩”都有這樣的傾向。但其實專業人士都認為，強製性把情感和道理灌輸給觀眾，只是淺層次的手法，深層次的方式應該是以冷靜客觀的視角講述故事，將思想風暴留給觀眾自己。

  不過……這就是史蒂文的風格，也是他為電影注入的熱情。後來史蒂文拍攝了“林肯”這部電影，始終克制而內斂，幾乎讓人看不出史蒂文的風格，這部作品也備受肯定，雖然遺憾地與奧斯卡最佳影片小金人失之交臂，但確實得到了眾口一致的稱讚。不過，少了煽情的部分，電影似乎也少了一點史蒂文的魔法。

  所以，這就是史蒂文。

  史蒂文被雨果的直言不諱弄得有些無可奈何，搖了搖頭，“你知道，整個好萊塢裡敢這樣和我講話的人，絕對不超過兩隻手。”

  這句話讓雨果想起了“辛德勒的名單”拍攝期間。其實史蒂文也是一個控制。欲。很強的人，即使比不上詹姆斯-卡梅隆，也絕對毫不遜色，只是史蒂文更加懂得如何處理這些問題，他的脾氣也沒有那麽容易失控。

  雨果輕笑地聳了聳肩，“那麽我很榮幸能夠成為那兩隻手其中的一員。”

  史蒂文看了雨果一眼，啞然失笑，他知道，雨果說的是事實。而且，他需要雨果這樣的朋友，不是阿諛奉承，也不是莫名批判，而是能夠給出中肯的意見。

  雨果看了看史蒂文，猶豫了一下，補充說到，“史蒂文，你想過嗎？‘拯救大兵瑞恩’可能為你贏得第二座小金人。”

  史蒂文詫異地挑了挑眉，“我以為你對這些事情都不太在意的。”史蒂文是一個商人，一名出色的商業電影導演，所以他對小金人的渴望也從來不掩飾，因為他需要小金人來證明他的出色，證明他不僅僅是可以拍攝出優秀的商業電影，還可以拍攝出具有深度的藝術電影。

  “辛德勒的名單”做到了一次，而“拯救大兵瑞恩”有希望實現第二次。

  史蒂文在意，可是他從來不知道雨果也會在意。雨果笑了笑，他的確沒有那麽在意，但他在意的是，“拯救大兵瑞恩”這部影史經典應該贏得屬於它的榮譽，而不是被一部五年之後就會淹沒在歷史塵埃的虛擬愛情電影擊敗。

  第七十一屆奧斯卡上，“莎翁情史”擊敗了“拯救大兵瑞恩”獲得最佳影片小金人，這一勝利在後來被認為是醜陋而悲哀的結果，因為這不是電影藝術的勝利，而是公關手段的勝利。從這一刻開始，“奧斯卡頒獎季“閃亮登場、“學院公關”進入歷史舞台、“韋恩斯坦”這個名字徹頭徹尾的主宰了頒獎季……整個電影歷史進程都改變了。

  即使在十年之後，人們評選奧斯卡最大冤案時，第七十一屆奧斯卡也可以躋身前三甲。

  雨果知道，其實頒獎季的到來不能責怪韋恩斯坦兄弟，而是伴隨著“獨立日”、“泰坦尼克號”等商業大片的強勢崛起，整個市場需求的必然結果。即使不是第七十一屆奧斯卡，隨後的七十二、七十三屆頒獎典禮上，頒獎季終究還是會形成，歷史的腳步是無法阻擋的。

  可即使如此，雨果還是想盡自己的能力拚搏一下，看能否讓這樣的歷史車輪稍微偏離一些方向。

  “呵呵，優秀的作品總是應該得到肯定，這也是奧斯卡存在的意義，不是嗎？”雨果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讓史蒂文露出了一個笑容，“我只是在想，去年的奧斯卡做出了他們的選擇，選擇了商業方面取得巨大成功的‘泰坦尼克號’，這已經標志著整個好萊塢電影市場發生了改變，那麽接下來是不是意味著……奧斯卡也將會成為商業戰場。”

  “你什麽意思？”史蒂文有些沒有聽明白，雨果這番話著實有些含糊不清，總不能說以後商業電影將會在奧斯卡上大展拳腳吧？這是不可能的，任何人都知道這個道理，雨果也不例外。那麽，雨果剛才這番話是什麽意思呢？

  雨果不由噎了噎，他認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話語，“我是說，學院評委的口味是可以收到市場改變的，因為他們不可能完完全全脫離觀眾，選擇一些沒有人能夠看得懂的電影，‘公民凱恩’不就證明了這一點嗎？以前我們就知道這一點，但是‘泰坦尼克號’之後，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所以，接下來是不是會出現為了迎合學院評委而專門拍攝的電影，就是為了衝擊奧斯卡小金人。”

  雨果的這種說法無疑是大膽的，可能許多人都有這樣的想法，但卻不認為能夠實現，於是一直沒有人敢於嘗試。史蒂文想要反駁雨果，卻又找不出一個開端，這讓他沉默了下來，而雨果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到。

  “又或者……人們拍攝出一部電影，然後告訴評委，這部作品無比優秀，這部作品出色至極，然後讓評委們在投票時……”雨果的話語才說了一般，史蒂文就打斷了，斬釘截鐵地說到，“不可能！奧斯卡是禁止任何形式拉票舉動的，一旦出現這樣的情況，就會被直接取消資格。”

  雨果當然知道，他比史蒂文更加清楚這一點，但是學院公關又是怎麽來的呢？

  “史蒂文，你想一想，拉票的確是禁止的。但是，我舉辦派對，邀請評委出席派對，這是允許的；我舉行小規模的試映會，希望評委能夠欣賞我的作品，讓他們真正的欣賞作品，這是允許的；我甚至可以把電影錄像帶寄給評委，表示希望他們能夠觀看我的作品，給予客觀評價，這也是允許的……”

  雨果的話語讓史蒂文啞口無言，“我們都知道，評委也是人，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人脈、就有人情、就有傾向，我們的心臟在左邊，而不是在中間。這個天平，從來都不是公平的。所以，我總是難以拒絕朋友的邀請。”

  雨果的最後一句調侃是在嘲諷自己的最大弱點，但史蒂文卻沒有任何想笑的感覺，而是一臉嚴肅的表情，“雨果，你這是什麽意思？你希望我去賄賂評委嗎？還是你認為我應該去收買評委，因為我對我的作品沒有信心？”

  史蒂文的確是生氣了，因為這是對他人格的侮辱。自“辛德勒的名單”拍攝以來，雨果已經很多年沒有看到史蒂文義正言辭地對著自己發火了。不過剛才雨果的表述確實有問題，他也不能責怪史蒂文，所以也只能是無奈地摸了摸鼻子，表示吃癟了。

  “史蒂文，我像是這樣的人嗎？”雨果的一句反問讓史蒂文也噎住了，因為他知道雨果絕對不是這樣的人，雨果接著說道，“我的意思是，現在商業大片的時代已經到來了，我們都知道這一點，所以接下來奧斯卡融入更多商業元素是在所難免的。那麽，你不屑這樣做，我不會這樣做，難道就代表其他人不會這樣做嗎？史蒂文，你比我更清楚，好萊塢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

  寸土寸金，利益至上，不折手段，娛樂至死。這才是好萊塢，這也是為什麽所有人對韋恩斯坦兄弟口誅筆伐，但在背後每一個人卻都競相模仿的原因。這是社會，這也是現實。

  史蒂文看著眼前的雨果，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