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爾能夠成為好萊塢外國記者協會的主席，日常裡就和諸多頂尖掌權人士打交道，自然不可能輕易露出馬腳。他輕輕吐出一口氣，發泄著自己胸腔裡滯留著的悶氣，但隨即就故意露出了十分明顯的尷尬表情，“抱歉，剛才的啤酒顯然已經開始發揮作用了。”一句簡單的話語就掩飾了他剛才表情的小變化。

  此時本來就因為在俱樂部裡，燈光和噪音等因素就使得細節容易流失，而此刻雨果又喝了一些酒，反應比平時更加遲鈍一些，自然也就沒有發現邁克爾那幾乎一閃而逝的異樣，他笑著點了點頭，“這就是享受夜晚的目的之一，不是嗎？看來你今天晚上過得不錯。”

  邁克爾呵呵地乾笑了幾聲，“你今天是和朋友過來的嗎？”這句沒有任何攻擊性的隨意問話，讓雨果指了指身後的方位，卻沒有具體指出自己所坐的地方——雨果腦海裡還是保持了足夠的警惕，“是的，幾個朋友聚一聚。”

  邁克爾朝雨果身後看了看，用輕松的語氣說到，“我還以為是你這次作品的殺青宴，現在看來不是。”雨果腦海裡閃過一絲異樣——自己剛才的指向有那麽明確嗎？邁克爾居然把卡座裡的人一下子就認清楚了，而且還是在俱樂部的如此燈光之下？“不久之前我聽一個朋友提起了你這次的作品，他幾乎已經按耐不住亢奮，想要馬上就在大屏幕上看到了。”

  這句話有些長，因為舞池裡的音樂，雨果一時間沒有聽清楚，往前靠了靠，邁克爾微微頓了頓，牙根用力一咬，然後就再次開口說到，“我聽了不少消息，都說你這次的作品十分值得期待。這對於觀眾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邁克爾知道時機不是很好，但還是打了一個擦邊球試探一番。

  雨果謙虛地搖了搖頭，“每次作品開拍之前，我們都是如此期待的，不是嗎？”卻沒有正面討論“楚門的世界”的打算。

  “希望如此，的確。”邁克爾笑著點了點頭，“就好像‘盡善盡美’一樣，這著實是一個意外驚喜，不是嗎？我在電影院觀看的時候，被逗笑了好幾次，真是沒有想到，故事還能這樣講。”

  邁克爾還是略顯急躁了一些，但由於俱樂部的環境所限，他也沒有辦法，他接下來是打算接著“盡善盡美”的事，恭維一下雨果的劇本，然後再談談“洛城機密”，這兩部作品都是劇本十分出彩的典范，試圖製造出一些話題。雖然稍顯急躁，但整體而言還是在可以控制的范圍之內。

  這就是邁克爾今天的打算了，他不會聊更多的事，點到為止，但僅僅只是如此就已經足夠了。剩下的進一步交談，就等到下一次再尋找機會，如果都擠在今晚進行，說不定還會弄巧成拙。

  不過，邁克爾沒有等到雨果的回答，只看到雨果嘴角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張開嘴巴，才說了兩個字，身後就傳來一聲巨響，“轟”的聲音甚至蓋過了舞池裡的音樂聲，不僅打斷了雨果後面的話語，而且讓整個舞池都徹底混亂起來，所有人都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尖叫聲朝角落蜂擁而出，全場完完全全亂成一團。

  沒有人會忘記這裡是“河流”，東西岸的嘻哈之爭已經演變成為了在大街當庭廣眾之下把槍相向的程度，並且已經前後有人為此交出了自己的性命。所以，稍微一點騷動就足以令人恐慌了，更何況是眼前這巨大的轟動，幾乎是把三魂七魄嚇跑了三魂六魄。

  雨果心臟猛然就劇烈地跳動起來，他第一個反應就是轉頭看向了自己所在的卡座，因為他清楚地知道今天這裡發生了什麽，史努比-狗狗和吹牛老爹就在同一個空間裡，雖然說吹牛老爹早就得知了今天百代唱片的算盤，並且是在他同意之下，羅傑才把會面安排在這裡的，更重要的是他們今天根本沒有讓吹牛老爹、史努比直接見面的打算，按道理是根本不會出事的，但……誰知道呢？

  穿透混亂的人群，雨果就看到了自己的卡座並不是災難的來源，所有人都抬起頭一臉錯愕地看著眼前的混亂，史努比-狗狗直接站了起來，第一時間就從腰際拔出了一把手槍，但他也僅僅只是站在原地而已，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親眼看到手槍，這讓雨果心臟又是狠狠一縮，但還好暫時沒有出現意外，雨果又再次轉過頭，四周看了看，但眼前一片混亂，根本無法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因為原本沒事的現在也有事了。

  邁克爾站在原地狠狠咬著牙齒，但卻又無可奈何，在得知雨果出現在“河流”時，他就預料到這樣的意外了，最近這片區域真的不太安全。現在果然如同預料一般，出事了。

  邁克爾此時有些猶豫，他知道如此混亂其實是一個巨大的安全隱患，但同時也是一個再合適不過的機會——不需要他做什麽，只需要他陪伴在雨果身邊，在這樣危機狀況之中很容易消弭兩個人之間的隔閡，至少可以成為朋友，那麽對於接下來的談判絕對是有利無弊的。但即使不需要邁克爾做出任何具體的行動，他的生命處於威脅狀態，這就是最大的犧牲了。

  所以，邁克爾正在思考：這是不是一起劃算的交易？為了與雨果成為朋友，為了讓雨果出席金球獎，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概率問題，他真的願意將自己的生命置於危險的地位嗎？

  就在此時，“砰”的一聲巨響再次傳來，舞池裡喧鬧的音樂依舊在響著，但全場卻沒有任何人在歡笑著，只有因為恐懼而變得無比躁動的雜音；俱樂部的保安已經全部出動，所有人都拔出了自己腰際的武器——不是電棒或者應急棍，而是清一色的槍支，這直接讓恐懼完全覆蓋住了全場，越發襯托著那嘈雜的音樂變得空曠無比。

  “砰！砰砰！”連續沉悶的響聲傳來，然後就看到通往二樓的樓梯上，一個個笨拙的身軀相繼滾下來，驚動了樓梯下面的客人們一片驚慌，全部紛紛讓了開來，讓場面更加躁動不安。

  雨果隻覺得酒精開始上腦，太陽穴隱隱跳動著，他回頭看了看，卻發現剛才還在身邊的邁克爾已經消失不見了，他還以為邁克爾被人潮衝散了，四周看了看，但隨即就反應了過來，兩個人只不過是泛泛之交而已，遇到如此危機情況自然是先顧自己。雨果連忙收回了視線，就準備回到卡座去，和自己的朋友站在一起，這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草！草！草！”一陣咆哮聲在嘶吼著，“是我……打錯人了……我！是我……”那斷斷續續、零零散散的聲音在那反常的寂靜之中十分鮮明，夾雜在一種打群架的躁動聲之中居然增添了一絲喜感。

  雨果不由就回頭看了看，現在看來應該不是東西岸嘻哈的矛盾出了問題，而是任何一個俱樂部都可能出現的問題——喝醉酒的客人鬧事，應付這種事幾乎是每一間俱樂部的基本功。只是雨果有些意外，這一場鬥毆居然如此轟動，可以看得出來，“河流”的管理雖然嚴厲，但卻有些松散。

  這一回頭雨果就在那忽明忽暗的燈光之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這讓雨果直接就愣了愣，第一反應就是自己看錯了，接下來又是一陣混亂，粗話夾雜在拳頭悶響之中讓現場的秩序根本沒有辦法維持起來。這使得雨果剛才看到的那個身影就再次消失了。

  雨果懷疑自己看到的人是萊昂納多，他原本是想要直接轉身離開的，但仔細想了想，還是往前走了兩步，試圖確認一下剛才那個身影，然後雨果就看到一個並不強壯的身影被兩個保安直接抓了起來，架著雙手就直接抬上了二樓，那個人不斷提著雙腳掙扎著，但卻根本比不過兩個大漢的力氣，只能是被“吱吱吱”的拖了上樓。

  那畫面看起來的確很滑稽，可是現場被強力鎮壓下來的混亂卻一點都不滑稽。

  “沒事了，都沒事了！不要大驚小怪！”幾位保安舉著手槍，圍繞著舞池，大喇喇地說著，示意讓大家重新站起來繼續享樂，可是那黑洞洞的槍口和樓梯口依舊在苦苦掙扎的幾個身影，卻絲毫沒有任何享樂的氣氛了，反而讓那種恐懼的寒冷深入骨髓。

  雨果的記憶裡知道，蘭開斯特已經對於這樣的情況見怪不怪了，在“哈德森之鷹”之後的那段時間裡，他不僅目睹了許多次，而且還親身經歷了許多次。所以，雖然對於雨果來說，槍械自由的恐懼是第一次接觸到，血液刹那間都變得冰冷起來；但他狂跳不止的心跳還是緩緩平複了下來。

  雨果回頭走到了剛才的卡座旁，看到史努比手裡的手槍不由頓了頓，史努比隨即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不過他只是聳了聳肩，一副“沒有必要小題大做”的表情，又把手槍塞進了口袋裡。雨果也沒有多說什麽，看向了亨利和福金，“我剛才看到裡奧了，好像他卷進了拿起鬥毆事件裡。”

  福金和亨利兩個人都看向了雨果，都露出了凝重的神情，福金直接就站了起來，走出了卡座，準備過去幫忙。史努比看到這一幕，也沒有著急坐下來，看了看福金，又看了看雨果，“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嗎？這裡畢竟是加利福尼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