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的佩德羅,雨果有些於心不忍,他知道佩德羅和阿方索所經歷的一切,因為不僅僅是他們,也不僅僅是他自己,包括整個好萊塢的每一個人,都在經歷著。
雨果自己就是如此清楚地知道那種迷茫和掙扎,不是嗎?幾乎從金酸莓獎之後,他每一天都在不斷說服自己堅定下來,每一天都在面對著誘。惑和挑戰,每一天都在經歷著無數迷茫和困惑。奧斯卡結束之後的那個夜晚,他幾乎整個人就好像掉入了黑洞一般,所有的茫然輕而易舉地將他吞噬,這也是他過去一個月時間裡始終走在路上的原因——這可以讓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如此真實如此清晰。
其實道理每個人都懂,但卻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按照自己既定方向發展的,更多的時候,人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和心態,因為能夠完美按照程序設計執行的是機器人,而不是血肉之軀。
他沒有辦法責備佩德羅和阿方索,因為在內心深處,他知道事情的原因從來沒有那麽簡單,他也必須承擔起部分責任。同樣,他也不能因為他們的一次錯誤,就直接封殺他們,不是嗎?
話雖然如此說,但雨果還是沒有辦法邁過內心的那道坎,他只能是狼狽地閉上眼睛,扭過頭去,他沒有辦法這樣正視佩德羅,也沒有辦法正視自己的其他隊友。雨果知道這樣是不對的,逃避解決不了問題,但他卻懦弱地選擇了逃避。
火光投射在雨果的臉龐上,在那深邃的五官上投射出一層薄薄的陰影,尼爾可以清晰地在那陰影之中看到雨果眉宇之間的痛苦和掙扎,這讓尼爾不由就握緊了拳頭。雖然說阿方索和佩德羅的問題都很嚴重,讓人不得不正視,但他們四個人都忘記了,雨果才是真正承擔重任的那個人,他們一直都陪伴在雨果身邊,目睹著雨果每一步的艱辛和痛苦。
曾幾何時,他們就是雨果最重要的夥伴,成為雨果的後備力量,支持著雨果不斷前進。但現在,他們四個人卻辜負了雨果的信任,甚至在背後給予了傷害,這對於雨果來說才是最為致命的。一句“道歉”,並不困難;但是修補信任,卻難於登天。
“雨果,記得我和你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嗎?”尼爾開口說道,打破了夜幕之中的沉默,雨果茫然地抬起頭,投去了視線,“我就知道你肯定記不得了,那是在好萊塢大道,你和查理茲在街頭進行表演練習,當時我根本不認識你,只是因為你演唱了那首‘回家(Home)’,我直接被驚豔到了,所以就主動上前做了自我介紹。”
雨果微微挑了挑眉,輕輕點了點下巴,但卻沒有說話。尼爾也不在意,繼續說著,“其實我當時就在想,這家夥到底是哪裡來的怪物,如果有機會和他合作,那絕對會是一件十分神奇的事。我當時簡直是狂熱地想要在音樂方面做出一番東西來,希望能夠讓人們傾聽我製作的音樂。”
“不過真正進入這一行之後,我才意識到,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尼爾聳了聳肩,“但卻越發讓我堅定了想法:我熱愛音樂。”
“在最開始,雨果對我來說只是樓下那個不知名的演員,”福金才一開口,就讓大家都輕笑了起來,“我當時一直專注於自己的樂隊,你們知道,嶄新一天,我曾經以為我會和他們一直走到終點——我的意思是,到哪一天我不想再做音樂了。”福金那硬邦邦的話語卻總是有一種反諷的喜感,讓嘴角忍不住往上揚,“我也沒有意識到,最後會和你們走到一起,你知道,一個不靠譜的花瓶演員,一個自學成才的業余吉他手,一個就連節奏都踩不準的貝斯手,還有……”
福金輕蔑地看了看阿方索,然後撇了撇嘴,阿方索卻是自己接過話頭,主動承認到,“一個賣車的。”這讓福金也不由是輕笑出了聲。
“其實當初在加入榮耀至死之前,我是十分猶豫的,因為我不認識你們任何一個人。”福金誠實地說到,“我不知道你們的實力,也不知道你們的風格。真正打動我的,還是你們的音樂,或者應該說是雨果的音樂。‘不要為往事而懊惱(Don’t。Look。Back。In。Anger)’。你們絕對不會知道,當我聽到這首歌時有多麽震撼,我簡直都要沸騰起來了。”
“可這不是一首讓人沸騰的歌。”說話的是雨果,他在福金的眼睛裡看到了那熟悉的熱情,讓雨果感受到了無比的親切。
“對,這就是原因了,讓我迫切想要加入你們的原因。”福金難得激動了一把,他的聲音都在微微顫抖著,“你知道,在音樂之中,我可以聽到那種對音樂狂熱的共鳴,那種讓我奮不顧身的亢奮,那種燃燒所有熱情徹底釋放出來的瘋狂,這才是樂隊的靈魂。這一份熱情,也是讓我們五個人走到一起的原因。”
看著眼前雙眼綻放出斑斕光芒的福金,雨果內心也不由開始澎湃了起來,這才是讓榮耀至死團結在一起的核心思想,這也是讓榮耀至死不斷前進的動力。
從榮耀至死組成的那一天開始,其實他們就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前進步伐意味著打破一個又一個障礙和瓶頸,因為他們從最開始就沒有打算平庸,他們希望用自己的音樂為搖滾注入靈魂,於是他們帶領著新金屬搖滾走向巔峰;他們希望用自己的音樂與所有搖滾愛好者一起狂歡,於是他們與涅槃樂隊在“四二舞台”上對抗,於是他們在格萊美上掀起搖滾狂潮;他們希望用自己的音樂激勵人們——那麽和他們一樣擁有夢想的人們,所以他們創作出了一首又一首的經典佳作……
新金屬搖滾的前進道路從來就不平穩,他們需要打破老頑固們的陳見,他們需要打破流行市場的束縛,他們需要對抗垃圾搖滾的浪潮,他們需要堅持屬於自己的精神……從最開始的公路巡演到“幾近成名”,從“榮耀之路”巡演到“沐浴晨光”,榮耀至死這一路走來,幾乎每一個腳印都是在與自身、與主流、與歷史對抗,而他們是如此堅定、如此團結、如此專注地走到了今天。
也許,他們的迷茫是必然的,因為這就是新金屬搖滾前進道路的又一個阻礙,或者說,這就是榮耀至死繼續前進的下一個障礙。雨果的瓶頸、阿方索的分心、佩德羅的空虛、尼爾的疑惑、福金的困境……這就是屬於榮耀至死的障礙,如果他們可以打破這個障礙,就將會迎來一個嶄新的世界,如果不行,他們就會像無數支宛若流星般劃過天際的搖滾樂隊一般,退出歷史舞台。
就好像雨果在“七宗罪”、“死囚漫步”期間遇到的問題一般。
雨果不應該太過苛刻,對阿方索和佩德羅,對樂隊,還有對他自己,他不應該自己拿起枷鎖禁錮自己,這不應該是信任的問題,因為他們從來都沒有真正分開過,他們始終都站在音樂夢想的道路上,從未離開。這應該是突破自己、打破束縛的問題,而想要邁過這一個大坎,依靠個人能力是無法達到的,因為這是一支樂隊,一支屬於五名成員的樂隊,而不是專屬於任何單個人的樂隊,他們需要團結,他們需要抓緊彼此的肩膀攜手前進。
也許這就是雨果始終都無法突破瓶頸的原因,依靠他一個人的力量,那層薄薄的窗戶紙永遠都無法捅破。他是雨果,只是雨果,但是在音樂道路上,他應該是榮耀至死的雨果。這是榮耀至死成立之初的根基,也是榮耀至死所向睥睨的關鍵。
雨果抬起頭,第一次認真地看向了阿方索,此時阿方索也坦然地看向了雨果,沒有任何閃躲。腦海裡回想著阿方索剛才描述他們初次見面時的畫面,還有阿方索聽到雨果邀請之後的心路歷程,雨果知道,當初那個為了音樂而大無畏地拋棄了正常工作加入一個新生樂隊的阿方索,依舊在這裡。
眼前的佩德羅正在比手畫腳地描述著他和雨果第一次見面的場景,“當時我就覺得他是一個華爾街的狡猾商人,對音樂根本一竅不通。”佩德羅看起來瘦弱了許多,整個身型似乎都小了一個型號,但是他的臉色卻十分紅潤,有著那熟悉的健康眼色,那雙透亮的眸子閃爍著激動而興奮的光芒。這是他所熟悉的佩德羅。
雨果可以在佩德羅的眼眸裡,看到那曾經並肩作戰的靈魂,熟悉而親切。雨果回想起了自己剛剛完成戒。毒的那段歲月,戒斷反應所帶來的痛苦幾乎將他淹沒,戒。毒需要當事人的意志力,這是決定性因素,但同時也需要朋友的幫助。這也是戒毒夥伴必須存在的原因,科學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雨果不知道佩德羅是否會複吸,沒有人知道,包括佩德羅自己,但他們這些夥伴們,需要成為佩德羅的後盾,讓佩德羅不再複吸。“我們是朋友,不是嗎?”佩德羅剛才的那句話在雨果的腦海裡回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