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接過了啤酒，他好奇地看向了舞台，死亡峽谷裡的客人其實並不多，放眼看過去，最多也就不到三十個，這裡不僅隱秘，而且只有少數人知道，客人重質不重量，但此時，這些客人卻爆發出了驚人的掌聲，甚至還有人開始吹口哨，可見他們對表演嘉賓的歡迎了。

  其實死亡峽谷的表演機會之所以難得，就在於這間酒吧有著出色的口碑，所以在這裡的客人素質都很高，不會出現酒醉鬧事的情況，他們不僅懂得品酒，同時還懂得欣賞音樂。如果聽到有趣的表演者，他們都十分樂於向朋友推薦，口碑的傳播十分扎實。更重要的是，許多音樂圈、電影圈的行業人士和大佬都會來死亡峽谷喝酒，這也就讓表演機會更加難得了。

  所以，能夠得到客人如此熱烈歡迎的表演嘉賓，肯定不簡單。

  丹看了看依舊在巴結格林的布朗，猶豫了一下，朝著舞台方向走了過去，想要找一個座位坐下來。然後他就看到了表演者。

  表演者穿著一件煙灰色的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都解開了，一件黑色的西裝並不體面，相反還有些皺巴巴的，他隨意地把西裝和袖子捋了起來，可以清楚看到西裝袖子上那糟糕的褶皺，腳底下穿著一雙休閑帆船鞋，似乎沒有穿襪子。

  如此簡單甚至可以說是邋遢的裝扮，著實讓人大跌眼鏡。男人一頭中長發隨意地耷拉下來，也沒有認真打理，像是鳥巢一般，暗金色的卷卷長發在燈光之下看起來著實沒有太多的美感，下巴的胡子也看起來有好幾天沒有打理了，將他的臉遮去了大半，只是可以隱約看見那雙柔軟的唇瓣。

  這樣的表演者，讓丹大吃一驚，他顯然沒有預料到死亡峽谷的客人們如此歡迎的對象居然是這樣一個人物。

  此時，嶄新一天其他隊友們也都紛紛走了過來，顯然他們在格林那裡討不了好，只能過來了，而且他們對於這個表演者也難免好奇。畢竟，等一會，嶄新一天就要接在對方的後面進行表演，人們肯定會將兩個表演者拿來比較，高下立見。所以，他們還是需要警惕起來才行的。

  眼前的舞台說是舞台，其實就是一個木板搭建的小平台，距離客人所在的區域零距離，高度也只有一層台階而已，平台上還有兩個巨大的酒桶，看起來就好像是平時放置酒桶的台子一般。

  此時表演者搬了一張三角木凳坐在中間，低頭調試著自己的琴弦，讓人看不到他的面貌。

  布朗撇了撇嘴，不屑地說到，“吉他不是台下就要調好的嗎？居然上台才來調，真業余。”這話讓其他幾個人也都輕笑了起來。但布朗卻忘記了，格林剛才說，這個表演者只是一個老朋友，今天玩票客串而已。所以，也許的確並不專業。

  “他居然用這麽老舊的木吉他，上帝，該不會是他在家裡自己用木頭做出來的吧，就連型號都看不出來，哈哈哈哈。”布朗努力壓低著自己的聲音嘲笑著，但還是引起了旁邊一些觀眾的反感，要知道，能夠進入死亡峽谷的客人素質是第一要素，否則即使進來了，格林也會把他們請出去的——他不在乎這一點客流量，死亡峽谷本來就不是為了掙錢開的。

  嶄新一天其他四名隊友都還是保持著理智，知道等一下他們要登台表演，最好不要得罪這些客人，於是坐在布朗身邊的喬納森就給了他一肘子，這讓布朗翻了一個白眼，一臉的不耐煩，然後轉頭重新看向了舞台，“我倒是好奇他會表演出什麽來……”

  可是話才說了一半，布朗的所有話語就這樣掐在了喉嚨裡，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嚨，讓他直接窒息一般，“他……我……這……”布朗的視線在舞台和隊友之間來回巡視著，手指也一下指向舞台一下指向自己，但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不要說完整的話了，就連單詞都擠不出來。

  此時，不僅是布朗，就連嶄新一天其他四名隊員也都是瞠目結舌，張大著嘴巴就好像下巴會脫臼一般。唯一一個能夠發出聲音的就是丹了，“呃……雨果-蘭開斯特？”

  當舞台上表演者抬起頭來時，那張隱藏在頭髮和胡子背後的臉龐露了出來，哪怕被他沒有打理自己，哪怕他是如此邋遢，哪怕他是如此簡單，也依舊無法掩飾那張俊朗的臉龐，他僅僅只是輕輕勾起一抹笑容，就可以看到那隨意而明朗的光芒綻放開來，讓酒吧裡奶黃色的光暈刹那間蕩漾了開來。

  誰都不會認錯這張臉：雨果-蘭開斯特！

  從“生死時速”到“沐浴晨光”，再到“低俗小說”，雨果創造了一個令人永遠難忘的1994年，如果說此時還有人不認得這張臉孔，那麽他就不能算是娛樂產業的一份子。

  可是……雨果不是在歐洲旅遊嗎？雨果不是行蹤成謎嗎？不是有成百上千的狗仔隊在追蹤他嗎？那麽他為什麽又會出現在洛杉磯！

  可是……雨果不是行程繁忙嗎？雨果不是所有電視台奢望的嘉賓嗎？只要雨果點頭，不是有數不勝數的行程上門嗎？那麽他為什麽又會出現在死亡峽谷的舞台上！

  格林剛才的那句話已經被完全遺忘了：只是一個老朋友的客串而已。

  布朗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現在的表演者是雨果，那麽他們接下來怎麽辦？怎麽辦！還是說，這不是雨果，只是一個長得像雨果的人？

  “測試，測試……”雨果對著話筒輕聲說了兩句話，然後輕笑了起來，“嗯，今天本來只是這裡客人的，好不容易放松一下，結果被幾個損友出賣，不得不在這裡賣唱，試圖抵消一下今晚的酒錢，還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伴隨著雨果的話語，酒吧裡傳來了一陣輕笑聲，許多人都轉過頭朝另外一個角落看了過去，布朗也不例外，然後他就看到了坐在那裡的福金！或者更為準確一點說，是榮耀至死！

  榮耀至死其他四名成員都坐在那個角落，而此時格林也端著一瓶啤酒坐在那裡，他還舉起了自己手中的啤酒朝舞台上的雨果揮了揮，似乎在說，“謝謝款待。”

  福金，那是福金！

  布朗隻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好像凝結成冰一般，但下一刻卻又彷佛熊熊燃燒起來一般，福金明明沒有看他，但他就是覺得福金是在蔑視他、是在嘲笑他、是在鄙視他！當初他處心積慮地趕走了福金，自以為能夠開創一片屬於自己的嶄新天地，但卻沒有想到……沒有想到加入了榮耀至死之後的福金，如今已經不是他們可以追趕的目標了。

  這種想法，讓布朗渾身肌肉僵硬，就連手中的啤酒都開始變得燙手起來。

  不止是布朗，喬納森和布萊克兩個人也都看到了福金，他們就像是被閃電劈中了一般，只能傻乎乎地呆坐在原地，什麽反應也做不出來。心頭翻湧的滋味錯綜複雜，卻無法分辨清楚到底是憤怒、嫉妒還是後悔。

  丹和克萊是新加入嶄新一天的，他們的心態自然是相對比較好的，可此時看到隊友們那麽鮮明的表情，嘴裡也是一陣苦澀。更何況，那是榮耀至死，那是不可逾越的榮耀至死，個中滋味也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誰都沒有預料到，嶄新一天沒有預料到，榮耀至死沒有預料到，就連格林都沒有預料到，福金和曾經驅逐他的樂隊的再次見面居然會這樣到來，如此措手不及。

  坐在舞台上的雨果卻沒有注意到這裡的異樣，他輕輕撥動了兩下吉他琴弦，“我原本考慮過演奏搖滾，但卻覺得這和酒館的氣質不太符合，所以我想了想，就想起了鮑勃-迪倫。”

  鮑勃-迪倫不僅是美國音樂史上最有影響力的搖滾歌手，同時還是影響了一代人的民謠歌手和詩人，他的歌曲就猶如一首十四行詩一般，優雅而美好，他甚至在2008年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的提名。他在音樂史上最大的貢獻就是，賦予了搖滾樂以靈魂，歌詞的深刻寓意被提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

  “我覺得這裡的氣氛讓我想起了禁酒時期，也讓我想起了六十年代的民謠，所以，我會嘗試演奏一曲民謠看看，至於效果如何……”雨果輕笑了一聲，“歡迎你們喝倒彩。”

  雨果的話語再次讓大家輕笑了起來，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再等待，直接就低下頭，開始彈奏著自己手中的吉他。

  雨果昨天才剛剛回來洛杉磯的，他是在五天之前返回美國的，在丹佛下的飛機，所以靜悄悄地沒有任何人察覺。隨後，他回到了藍切斯看望亞當，之後這才開車回來了天使之城。整個過程幾乎沒有引起任何聲響，而之前守在雨果家門口長達兩個月的狗仔隊們也終於放棄了，因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雨果什麽時候會回來，他們沒有辦法守候著一個虛無縹緲的目標，只能無奈散去。

  今天，雨果和榮耀至死的隊友們出來喝酒聊天，結果卻被推上來演唱，由於這裡是格林的酒吧，雨果信得過格林，所以他也就沒有推辭，倉促抱著木吉他就上台了。

  雨果把吉他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輕輕搖晃著身體，右手的指尖就在暖暖的燈光之中和琴弦輕輕碰觸，就好像是在綠樹成蔭之中飛舞的精靈一般，叮咚作響的泉水在輕輕歌唱著，夾雜著鳥兒鳴叫的愜意，清晨的濃霧就這樣徐徐消散，露出了陽光透明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