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夢想從來都沒有錯，因為夢想讓我們每一個人變得與眾不同，也是追逐夢想的毅力讓我們的人格逐漸變得完整，如果沒有夢想，只是渾渾噩噩地隨波逐流，那麽所有人都是芭比，所有人都是肯，我們都沒有什麽不同。”查理茲盤腿坐在沙發上，身體微微往前傾，看著眉宇之間流淌著悲傷的雨果，心臟微微的扯動著。

  “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把夢想堅持到底，這才是將社會所有人區分開來的決定因素。你的母親沒有追逐夢想的勇氣，她的夢想只是她逃避現實的借口而已，並不是真正發自內心的目標，所以她衝動地邁開了腳步，但最終卻陷入了迷茫，然後怯懦地重新躲到了另外一個避風港裡面。她的失敗，並不是你的錯，更不是夢想的錯。相反，你的成功只是讓她看起來更加可悲。”

  之前正是因為查理茲的說服，讓雨果和亞當之間解開了誤會，有了長足的進步。但這一次，查理茲卻不想要為莉娜說話，因為她不認為莉娜值得雨果的原諒。可是反過來，查理茲也同樣認為雨果不應該為莉娜而傷心而痛苦，同樣也因為莉娜不值得。

  “我的……父親，你知道，查爾斯，”查理茲提起查爾斯的時候，話語總是多了一絲艱難一點深沉，“他就是一個混蛋，他毀了他自己的生活，也毀了我母親的前半生，但我們卻不會因為他而毀了接下來的生活。我來到了洛杉磯，開啟了我的事業，追逐我的夢想，我希望，我也能夠堅持到底，然後讓媽媽自我得活著。”

  聽著查理茲的話，雨果不由苦笑。的確，雖然說莉娜拋棄了他，但比起查理茲的父親查爾斯來說，其實他算是幸福了。很難想象，查爾斯對查理茲的童年生活帶來了多少噩夢，而當傑爾達開槍結束了這一切時，查理茲內心除了解脫之外，又有多少恐懼？

  雨果至今還是會想起張小夜在自己眼前逐漸變得冰冷變得僵硬的畫面，而查理茲則是目睹了鮮血直流的槍擊畫面，那種衝擊感又該多麽可怕呢？

  “你的……”查理茲開口說到，但卻遲疑了一下，看了雨果一眼，雨果愣了愣，隨即說到，“莉娜”，查理茲點了點頭，“莉娜現在擁有了她的生活，不管她心情如何，也不管你是什麽想法，這都是現實，”查理茲也不想要稱呼莉娜為“你的母親”，所以她選擇了直呼其名，就好像稱呼一個陌生人，“而你和亞當現在也擁有了自己的生活，所以我想，也許你不應該讓她的人生來影響你們的人生。我看不出來，缺少了她，你和亞當有什麽不便之處。”

  雨果輕輕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是，我知道，我也一直在努力……”

  這個道理，雨果自然知道，但很多時候，明知道這樣做才是正確的，但卻依舊身不由己，如果人的感情和思想能夠像熱水器的開關一樣自動調節，那麽機器人稱霸世界的時間也就不遠了。

  每當雨果想要無視莉娜時，內心的苦澀就排山倒海，雨果知道，那是因為他內心的期望是如此之大，所以得知真相之後輕而易舉就擊潰了他所有的防線。他不是木頭人，他沒有辦法做到那麽絕情。

  查理茲沒有再開口，她也沉默了下來，因為她知道這又多麽困難，即使查爾斯已經離開人世那麽多年了，但她依舊受到了查爾斯的影響，就好像她相信愛情但卻無法擁抱愛情。

  大廳裡一時間就安靜了下來，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坐在原地，查理茲沒有擁抱雨果，也沒有安慰雨果，只是安靜地坐著，時間就在那嫋嫋咖啡香氣之中緩緩流淌，但雨果卻感覺，內心的苦澀和痛楚似乎就在洛杉磯午後的陽光之中徐徐消散。

  朋友，這個時候有個朋友在身邊，真的很好。

  “知道嗎，我最近十分好奇，”彷佛過了一個世紀一般，查理茲再次開口打破了沉默，但她卻沒有一直圍繞在莉娜的話題上，而是宛若閑聊一般轉移了話題，“你認識什麽婚姻幸福的人嗎？”

  雨果看了查理茲一眼，居然笑了起來，看來查理茲骨子裡其實對婚姻還是有些矛盾的，一方面排斥婚姻，因為她不相信童話，但另一方面又向往婚姻，因為她需要有人的陪伴，也需要一個前進的目標，“當然，我認識一些幸福的夫婦。”雨果抿嘴點了點下巴。

  查理茲微微眯著眼睛意味深長地看著雨果，這讓雨果笑容更大了一些，“不過我認為他們是在互相欺騙對方，你知道，‘善意的謊言’。”說到這裡，雨果還舉起了自己兩隻手的食指和中指，放在腦袋兩側往下勾了勾，強調“善意的謊言”這句話。

  查理茲也一下沒有忍住，撲哧地笑了出聲，“我同意，許多人可以一輩子都活在謊言之中。我的祖母結婚了，我一直認為她有一段簡單的愛情生活，但她卻向我承認，她窮其一生在夢想著她愛的另外一個男人。但她就只是接受了命運，這也太可悲了。”

  查理茲終於稍微放松了一些，靠在椅背上，一邊回憶著一邊說到，“但同時，我也很高興她有那種情感，而我從來沒有想過她會有。”

  “我敢說那樣更好。”雨果也蜷縮在沙發的角落，興致勃勃地說到，“因為她一旦了解了那個男人，她最終會對他感到失望。”

  “你怎麽知道？”查理茲一臉不敢苟同的表情。

  “我當然知道。”雨果瞪大了眼睛，“你看，人們總是將浪漫想象得高於一切，那沒有任何事實依據。”

  “浪漫想象？哦，摩天輪裡的就是浪漫先生了？”查理茲一臉諷刺的表情，惹得雨果哈哈大笑起來，看著查理茲那生動的表情，“哦，吻我吧，日落是多麽美麗啊。”

  雨果無可奈何地連連說到，“好吧，好吧，說說你的祖母，你剛才是怎麽說的？”查理茲卻是把大拇指往下豎，不斷地噓雨果，讓雨果笑著根本停不下來，“你知道我的意思，我是說，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距離產生美感。正是因為永遠都沒有嘗試過，所以我們總是會幻想如果擁有的話，那該多麽多麽美妙，而婚姻之所以艱難，就是因為距離太近，把所有幻想都殺死了。”

  說到這裡，雨果歪著頭抬起食指指著查理茲，“藝人也都是如此，那些粉絲之所以為了明星而瘋狂，就是因為他們在聚光燈下看起來太過完美。”

  “所以你是說你也是這樣？”查理茲譏笑地諷刺到，可雨果卻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這讓查理茲哧哧地笑了起來，“那你的意思是，所有浪漫所有愛情都會伴隨著距離的拉近、時間的流逝而消失？”

  “我可沒有那麽武斷，我只是說，距離的消失代表著了解的深入，同時也往往意味著衝突的滋生，但並不代表結局都會一樣是杯具。”雨果連連搖頭，一臉調侃的玩笑表情，“任何事太過武斷，都會遭報應的。”

  查理茲直接就給了雨果一個白眼，“照你這樣說，所有愛情都變得無趣起來，所以你們男人總是想著需要更換女伴，不想要安定的生活。”

  “嘿，嘿！夥計，我可沒有這樣說。”雨果立刻舉起雙手豎立在自己身前，做出防禦狀態，“但問題是，你不是不相信愛情嗎？那為什麽你又對愛情總是充滿了幻想？”

  查理茲看了雨果一眼，其實她也知道雨果並不是那種一直想要更換女友的男人，她剛才也只是一個想法罷了，但現在被雨果把問題重新拋了過來，她又陷入了思考之中，“當然，你知道，其實我一直想要做一個堅強而獨立的女強人，不讓自己的全部生活圍著某個男人轉，那太有壓力了。但問題是……”

  查理茲停頓了一下，認真想了想，“但愛一個人和被人愛著，對我來說意味著很多。我常常拿這種事情說笑，可是，難道我們生命裡的每件事，不都是為了得到愛嗎？”

  這個理論十分有趣，雨果歪著頭想了想，“恩，我不知道。有時候，我夢想著自己成為一個好丈夫、好父親，有時候這種幻想似乎離我很近很近。但其他時候……這個念頭又看起來很傻，”雨果此時也覺得腦海裡的思想汩汩地往外冒，不由變得興致勃勃起來，“就好像這種想法會毀掉我的一聲似的。”說到這裡，雨果自嘲地笑了笑，“但並不是因為對責任的恐懼，也不是害怕我給予愛和關心的能力不夠，因為這些我都做得到。”

  “只是……”雨果想了想，看向了查理茲，此時查理茲也是注視著雨果，認真地傾聽著，“只是發自內心地說，我想我寧願為了某種實實在在的技藝而死去，為了一種傑出的技藝，而不僅僅是一段美好體貼的愛情。”

  雨果的話讓查理茲也陷入了思考，她微微垂下眼簾，細細地品味著。空氣之中金色的陽光在緩緩流淌著，兩個人的思想在空氣裡飄蕩著，然後碰撞在了一起，沒有曖。昧沒有迤。邐，僅僅只是思想的共鳴，但卻產生了一種微不可察的默契，讓兩個人的距離看起來是那麽遠，卻又那麽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