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約瑟夫什麽都還沒有來得及說，只是提了一個“彼得”，雨果就知道約瑟夫心情如此低落的原因了。

  彼得是吉布斯家最大的孩子，如果雨果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比約瑟夫還大兩歲，但這個最大的孩子卻也是不讓人省心的。約瑟夫借的那一百萬美元就是為了還彼得的賭債，而聖誕節約瑟夫也提過彼得鬧得家裡不愉快，最終一走了之，現在又是彼得。

  “他回家了，把家裡砸了一個遍，就是想要錢，家裡只有我的母親在，被嚇壞了，家裡最後一點值錢的東西都被他拿走了。後來還是瑪麗跑了回來，把他狠狠訓斥了一頓，他終究還是不敢動她，直接逃跑了。保羅回家聽說了情況之後，也追了出去，現在都沒有回來。”

  約瑟夫僅僅是三言兩語，沒有過多的描述事情經過，但雨果的腦海裡卻可以描繪出那混亂的局面。約瑟夫現在的心情肯定很錯雜，一方面擔心母親受到了驚嚇，一方面又要擔心追了出去的弟弟保羅，還要因為彼得的爛攤子而頭疼。

  雨果輕笑了一聲，“瑪麗是個大姑娘了。”

  提起自己的小妹妹，也是他們四兄妹之中唯一的女孩，約瑟夫臉上的陰鬱果然消散了許多，扯了扯嘴角，“家裡現在都是她說的算，我們三兄弟都得聽她的。”

  每次聽約瑟夫提起瑪麗時，表情都會格外溫柔和寵溺，這讓雨果不由好奇起來，“瑪麗的身材不會像你吧？”

  沒有想到這一句話頓時讓約瑟夫怒目而視，一臉不滿意地看向了雨果，“瑪麗當然不會像我這樣，她和保羅的體型都保持得很好，”雨果被約瑟夫這一瞪，頓時就舉起了雙手做投降狀，約瑟夫這才算是消氣了，“她像我母親，長得很漂亮，她對於保持身材的事十分熱衷，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到這個年齡都會如此。事實上，每次回家，她就會抱怨我吃太多糖分太多脂肪巴拉巴拉……”

  雨果不由莞爾，“女孩兒到了青春期，都這樣。那我看，你得要開始小心了，瑪麗這麽出色的姑娘，學校裡追她的男生肯定有很多。”

  約瑟夫對雨果的這個話題顯然十分敏感，握了握拳頭，“他們敢！”

  “嘿，你這就不公平了，你是一個男人，你知道的，學校裡那些出色的姑娘總是受歡迎的，沒有男孩喜歡的姑娘是什麽模樣不要告訴我你不記得了。所以，瑪麗到底出色不出色？”雨果看著約瑟夫那張平時嚴肅僵硬的臉龐，頓時變得糾結鬱悶起來，這讓雨果感覺很是歡樂。

  “哼，我相信瑪麗，她能夠處理好這些事的。”約瑟夫認真思考了一會，憋出了半句話來，說完之後還不忘記補充到，“再說了，保羅現在還在家裡呢，沒關系的。”

  “你確定瑪麗知道你的想法嗎？”雨果意味深長地說到，頓時讓約瑟夫啞口無言起來。

  約瑟夫在腦海裡描繪了一下瑪麗得知自己想法之後的情形，最後也只能泄氣地松弛下了肩膀，站在旁邊一臉的鬱悶，“唉……瑪麗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十七歲了，在家裡也待不了幾年了，然後就是大學，再就是工作，再就是……”說到這裡，約瑟夫的聲音不由就小了下去，只剩下一點嘟囔的聲音在唇瓣冒泡。

  雨果拍了拍約瑟夫的肩膀，“放心吧，瑪麗不會離開的，無論她在哪裡，你都是他的哥哥。就好像你到洛杉磯發展事業，她在家鄉讀書，這是一個道理。”

  約瑟夫微微扯了扯嘴角，腦海翻滾的思緒卻是終究平複了下來。約瑟夫知道，雨果是故意在轉移話題，讓自己把注意力從彼得轉移到了瑪麗身上，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而事實證明，這的確很有效。約瑟夫看了雨果一眼，低聲說到，“謝謝。”

  雨果這才放心下來，雖然他沒有辦法幫約瑟夫處理家務事，但讓自己的朋友冷靜下來，這還是他能力范圍的事。

  “雨果，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換一群家人，生活是不是會不一樣？”約瑟夫突然開口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短暫的沉默，“你知道，彼得這些年真的做了太多錯事，我們全家都累了，都已經累了，我們各種方法都嘗試過了，但依舊沒有任何辦法，如果，如果……”

  剩下的話約瑟夫沒有說，但雨果卻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麽。

  “沒有，我沒有這樣想過。因為我知道，家人之所以是家人，就是因為他們是不可取代的。”雨果的思緒也伴隨著約瑟夫的話沉澱了下來。

  雖然說他現在已經徹底適應了現在的生活，但屢屢想起自己的父母，雨果還是覺得十分懷念，也許當初他能夠再積極再主動一點，他和父母之間的關系是不是會有所改變。道理都說人不能活在過去，只有放下過去才能邁向回來，但是那些家庭的記憶雨果卻不能也不想放下，他會一直珍藏在記憶深處，因為這就是他生命的組成部分。

  其實不止是過去，現在蘭開斯特的家庭也是如此。雖然說亞當的態度真的很糟糕，每次電話都不歡而散，但雨果卻總是會在想，難道這就是結果了？他已經和家庭錯過了一次，不想再錯過一次。

  還有那躲藏在一團迷霧背後的母親莉娜，雨果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即使他現在關於蘭開斯特的記憶差不多都融合完畢了，但依舊尋找不到真相。雨果總是會情不自禁地去想：那個自己現在應該稱之為母親的人，究竟在哪裡。

  “很多時候我也會想著，如果亞當可以溫和一點，至少願意和我心平氣和地溝通一次，那是不是會更好；如果莉娜願意給我透露一點消息，告訴我她到底為什麽不願意來找我，那應該會很美好。”雨果用輕松的語氣調侃著說到，讓約瑟夫不由嗤笑了一聲，“但沒有如果，他們就是他們，這就是我們的家人，無論好壞，即使你向法庭申請解除家庭關系，也沒有辦法改變這個事實。”

  這是家庭關系最糟糕的部分，如果家裡出現了一個不安定因素，很有可能是全家的災難；但同時這也是家庭關系最美好的部分，如果要說這個世界上有絕對純粹的不包含任何利益的人際關系，顯然家庭是出現幾率最高的地方。

  “這說中了家庭關系裡最無可奈何的部分，強製產生的聯系。”約瑟夫苦笑著說到。

  雨果聳了聳肩，“這倒是，我們在叛逆期的時候不總是說‘為什麽你要生下我’，或者‘如果你不是我的父母那就好了’，在這時候總是會覺得家庭關系真是煩人得不得了。”

  雨果戲謔的話語讓約瑟夫嘴角的苦澀逐漸平複下來，雖然說彼得傷透了全家人的心，但約瑟夫也不能否認，他小時候最崇拜的就是彼得了，而且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的過程中，更是有著無數回憶，“你比我想得清楚。”

  “我必須如此，否則關於莉娜的問題會讓我想自殺的。”雨果瞪大著眼睛說到。這是部分原因，但更多原因還是因為他擁有了第二次生命，這讓雨果體會到了以前所沒有辦法感受到的真實，這也是他一直堅持想要和亞當改善關系的原因。

  雨果不由想起了萊昂納多不久之前完成拍攝的那部作品，“不一樣的天空（What’s。Eating。Gilbert。Grape）”。這部作品萊昂納多和約翰尼-德普一起合作，萊昂納多飾演智力有問題的弟弟，他還有一個體重超重的母親，以及兩個有不少麻煩的姐妹，整個家庭的重量都落在了約翰尼飾演的哥哥吉爾伯特身上。吉爾伯特就產生了想要擺脫家庭重擔的想法，家庭就如同枷鎖般限制住了吉爾伯特的人生，讓吉爾伯特沒有辦法追逐自己的夢想，他就像是被束縛住了翅膀的雄鷹，隨時想要展翅高飛，但卻無能為力。

  約瑟夫嘴角微微往上勾了勾，“放心吧，我也想清楚了，你去休息吧。”彼得的問題，始終都會存在，也許時不時還是會出來折騰他一番，但他又能如何，只能長歎一口氣，然後想盡辦法去解決。

  “那就好，我還擔心我那一百萬的問題呢，你必須要加油了。”雨果故作輕松地說到，結果約瑟夫頭都沒有回，直接就給了一個中指。雨果笑呵呵地轉身離開了陽台，把空間重新留給了約瑟夫獨自一人。

  只是，在走進房間之前，雨果不由在想，雖然至今為止依舊不知道莉娜到底在哪裡，但他卻知道亞當在哪裡，所以，他是不是應該找一個時間回去看看亞當，兩個親自面談一下，至少不會讓亞當再有逃避的機會了。至於莉娜，雨果暫時不想去探究，如果莉娜真的在乎，她不會一直消失的，現在要在洛杉磯尋找到雨果，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家庭的糾纏，從出生的那一刻到離開人世的那一秒，永遠都會牽絆在自己身上，這是沒有辦法避免的。

  約瑟夫站在陽台，重新點燃了一隻香煙，那火紅色的香煙頭在黑暗之中忽明忽暗，嫋嫋煙霧在月色之中縈繞糾纏，就如同約瑟夫糾結的思緒一般，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