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憂婆婆眼神釋放著熱切，聽出慕容九吞吐的語氣，見她沒有說下去，不由焦急的追問道：“雖然什麽？”

  慕容九內心十分糾結，腦內急速地組織著語言，她理智是想給離憂婆婆加點心靈養分的，可是……

  明明腦子裡好像有很多很多的大道理可以講，可是真要說出口卻又覺得說什麽都顯得那樣蒼白。

  可私心裡，慕容九又覺得離憂婆婆該為她犯的錯付出代價的。

  殺人償命，她又不能這樣跟離憂婆婆說吧？慕容九的心裡確實覺得離憂婆婆是該為她之前所為付出代價。可是，償命一說太過偏激。

  那，道歉？

  呵，雖然這個時代不會有人對她說‘道歉有用，要警察乾嗎？’，但是，在這個以武拚真理的世界，那些先人被害的江湖人，能讓離憂婆婆只是道個歉就完事？恐怕很難吧！

  所以，她若勸離憂婆婆去給當事人悔過，那樣的結果極有可能就是送死。明知可能會是這樣的結果，若她還這樣勸，那就該是她的罪過了。

  讓她自首？事情都過了那麽多年了，早也過了追訴期了，雖然如今這個時代還沒什麽所謂的追訴期之說。

  可，事情確實也過了那麽多年了，而且說實話江湖人手上哪個沒有一兩條人命的？

  這樣思來想去，更覺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對於離憂婆婆的問題，慕容九真真感覺到了左右為難。

  “要不，你以後多做些善事，就當是給逝者積些福報？”慕容九第一次覺得自己說話那樣沒有底氣，那樣的心虛。

  不過，想想多做善事是好事，真的想懺悔就得拿出態度不是？

  “為師陪你一起去道歉。”就在慕容九與離憂婆婆思緒都陷入陰霾的時候，天機老人的聲音從她們身後響起。

  聞聲，慕容九與離憂婆婆同時回頭，見天機老人緩緩而來。

  不得不說，她家師父真是天人都難比擬的存在啊！離憂婆婆會被禍害成這樣，實在一點也不稀奇。

  慕容九挑眉仔細的打量了自家師父一眼，心裡如是感慨著。

  不過，剛剛她聽到什麽了？師父要陪離憂婆婆一起去道歉？嗯，如果是這樣就好辦多了，有師父在，那些江湖人忌憚著師父的名聲，多少會給點面子的。至少殺了離憂婆婆報仇這種事，怎麽也不會當著師父的面做的。

  事後在由師父帶著離憂婆婆多做些善事，雖不能抵償但至少求個心安吧。那些受害人看到了，多少也能感受到一點心理上的平衡吧。

  慕容九對於天機老人願意陪同離憂婆婆去向受害人懺悔，並未感到驚訝，只是有些擔憂而已，畢竟就算師父名氣再在，可殺人了終歸是殺了人了，這不是說聲抱歉就了事的。所以，代價是一定要付的，至於付什麽，這就是慕容九擔心的了。當然了，擔心雖有卻也沒讓慕容九太放在心上。有影樓又有聽雨閣在，她還真是沒什麽好怕的。

  不過，最主要的還是她現在是聽雨閣的頭頭。

  這段時間隨著對聽雨閣了解越深，她就越覺得她以前的目光有多短淺！但沒關系，現在聽雨閣是她的！

  所謂，師父的事就是她的事，她的事就是聽雨閣的事，聽雨閣的事就是夜殤的事，反正有什麽事就丟給夜殤就好啦！就他那腦子，事情交他手上隨便都是妥妥的。

  有了一層底氣在，慕容九聽到天機老人要陪同，擔憂也只是一閃而過，心裡已經打好主意將尾巴交給夜殤去處理。因此，她聽完之後心理是輕松的，總算解決了一件事了嘛。

  可她輕松，一旁的當事人離憂婆婆就沒那麽有底氣了……

  “師……”離憂婆婆眼底氤氳著霧氣，開口確不敢確定，她方才聽到‘為師’二字，是代表師父原諒她，承認她了嗎？

  “你的錯，為師也有責任，不管怎麽樣我們一起去面對。”自從知道離憂將‘離憂’二字誤解，而導致後面的悲劇，天機老人心裡的自責一點也不比離憂婆婆少。

  “師父……”離憂婆婆聽完天機老人的話，顧不得天機老人是不是已經認回她這個徒弟，激動得猛地從木椅上站起，‘撲通’一聲跪在天機老人面前，整個身子趴到地上，聲音顫抖。

  “起來吧，快起來。”天機老人見離憂婆婆如此，心下也是一顫，俯下身子將離憂婆婆扶起。

  “不，師父。”離憂婆婆順著天機老人的力道直起身子，卻依然跪在地上不起，在天機老人疑惑的眼神中，聲音發顫，道：“離憂辜負師父教養犯了大錯，離憂罪該萬死不敢要師父陪離憂受苦。”

  “……起來吧。”天機老人使力將離憂婆婆帶起，輕拍了拍她的肩。

  徒弟犯錯，他這個做師父的理應同責。以前他錯了，沒能及時發現事情原委，而讓她錯上加錯，現今她需要懺悔，他何嘗不是一樣。

  “師父。”離憂婆婆淚眼婆娑，望著天機老人一臉愧疚哀傷。

  她，曾經想過諸多結局，可那諸多結局裡獨獨沒有這一種。這樣可笑，卻又這麽令人無言……

  甚至，於她來說――可以說是最殘忍的結局。

  她若繼續恨，那她至少還有恨的能力，可是如今……

  恨的根源已經消失，可錯已鑄成。她悔，已然於事無補。

  失去了恨，她還剩下什麽？愛嗎？不。以前的她只能仰望，如今的她已經連仰望的資格都沒有了。

  “你即叫我一聲師父，為師又豈能對你作視不管。”天機老人再能看透人心，也無法完全看透離憂婆婆此時的心境，也隻道她此時的愧疚。

  “……”離憂婆婆聞言苦澀的扯了扯嘴角，卻始終無法勾勒出一點笑意，心下更是淒涼一片。

  “九兒這裡，也沒什麽讓我擔心的了，回房去收拾收拾，明日我們便啟程吧。”沒有注意到離憂婆婆心底的悲涼，天機老人溫柔的替離憂婆婆拍掉她衣擺處因方才下跪沾上的塵土，看向離憂婆婆的目光帶上了溫煦的笑意。

  時光像是回到了從前一般，那溫柔的動作是那樣熟悉，熟悉到讓離憂婆婆的眼眶又一次溢滿了淚水，洶湧地布滿整張臉。

  她溫柔的師父回來了，可她……卻回不到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