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究竟有什麽好？

  這個問題淡暮生也問過自己。

  答案，很簡單。

  “我知道當初是為什麽愛上你的，可我卻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因為什麽而愛上她。所以……”

  淡暮生的聲音一點點弱了下去。

  接下來的話他也沒說完，但已經什麽都不必說了，小夜已經明白了。

  她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嘲諷的笑意。

  “果然。”小夜的聲音依舊嘶啞，“如果你真的能說出來理由，那反倒不是了。”

  淡暮生沒吭聲，只是目光中帶著歉疚地看著小夜。

  小夜冷笑，“你不必對我心懷愧疚，你從來都不欠我什麽。”

  說完這句話之後，小夜就閉上了眼睛，好像是很累了一般，胸口也微微起伏，昭示著她的心情似乎並不如她表現出來的那麽平靜。

  淡暮生又坐了一會兒，才又低聲說道：“既然你已經醒過來了，那回去住……”

  “不必！”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小夜冷聲打斷，“我留在這裡。”

  她的聲音異常地堅定。

  淡暮生的表情卻是有些愕然，頓了頓，才問道，“為什麽？”

  小夜輕笑了一聲，“我不是她。”

  “……”淡暮生抿著唇，一言不發。

  “我不是她，我不需要你的保護。”小夜語氣淡然地說道，“況且我為什麽要留在這裡，你應該很清楚的吧。”

  淡暮生的拳頭攥緊，卻依舊不說一個字。

  兩人之間，詭異得安靜，空氣都好像是凝滯了一般。

  片刻之後，還是小夜最先開口。

  她淡淡地看著淡暮生，“你不要忘記自己該做的事情。她不知道你的打算，那是因為她眼中從來都不曾有過你，但是我知道，我甚至能猜出你的所有想法，包括你內心最隱秘的想法！”

  說著，她的嘴唇微微一勾，“我早說過，我們是一類人。最了解你的，一個是你的同類，一個是你的敵人。我是前者，你很清楚。”

  淡暮生無聲地點頭，完全沒有辯解的意思，因為這本就是事實。

  小夜的眼中飛快地劃過了一抹黯然，太快太快，以至於沒有人能夠看見。

  只是須臾的功夫，她就已經完全調整好了自己的眼神、表情，以及態度。

  她平靜地看著淡暮生：“那次她從樓梯上幾乎摔下來，你為了救她，下意識地就使用了超限的力量，緊接著沒多久，你就開始發作了。你把自己關在那間特殊的房間，她送上門去。盡管當時你幾乎完全失去了理智，可是你還記得她。她當時在你的面前自殺，割破了自己的頸動脈，你吻住了她的傷口。如果當時換做是別人的話，你恐怕直接就吸幹了她的血。可是那個人是她，所以你即便是在失去理智失去自主意識的情況下，你依舊舍不得傷她，反倒是利用你自己唾液中的自愈能力，不斷地修複她的傷口……”

  小夜的聲音很平靜很平靜，完全沒有什麽起伏，就好像是在說一件跟她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

  不過這件事情本來也就跟她完全無關，有關的只是這具身體，只是曾經主宰這具身體很多年的另外一個人，顧以安。

  聽到小夜的話，淡暮生的臉色微微一變，嘴唇也抿得緊緊的，可是他卻沒說一個字。

  小夜輕笑了一聲，又接著說道：“你唾液的治愈能力有限，但是你當時下意識地控制了自己的大腦，讓你的大腦垂體分泌出了更多治愈因子，使得你當時唾液之中的治愈成分足足增加了十倍有余！所以才能夠治愈她脖子裡那麽大的傷口……”

  淡暮生的臉色隱隱發白。

  小夜冷笑，“你明明知道以你的體質，還有體內藥劑的作用之下，你那麽做會加速你體內器官的衰竭速度，你也明知道你那麽做至少會讓你自己失去十年以上的壽命，可你還是那麽做了！”

  她的聲音嘶啞難聽，甚至還在微微顫抖。

  可是他卻只是緊了緊拳頭，依舊不發一語。

  小夜說的都對，很對。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他從來沒有去想過這個問題。

  “你明知道救她一命，代價是你至少十年以上的生命，可你完全沒有猶豫。更讓我覺得可笑的是，當時你是出於那種神志不清的狀態，也就是說你做出那種決定只是你下意識裡的行為！如果是在你清醒狀態之下做出的決定，我或許還覺得沒什麽，可偏偏是你在那種完全不清醒的狀態下隻憑借本能做出來的決定……你覺得，你還能騙誰？”

  小夜的聲音越發冷漠，聲音裡的嘲諷也越發明顯，“任何一個了解你的人，哪怕不像是我對你這般了解的，也都能看清楚你的心！而這時間也只有兩個人看不清楚你的心。一個是她，另一個，就是你自己！”

  淡暮生的心口微微一震。

  “她看不清楚，一是因為她不了解你的身體情況，二是因為她根本不想了解你的一切。而你……你為什麽也看不清楚？”小夜的唇角露出了一抹譏諷的笑意，“你看不清楚，是因為你害怕，所以你裝作看不清，所以你選擇逃避，不是嗎？”

  淡暮生終究還是低下了頭。

  小夜說的……一點兒都沒錯。

  他看得清楚，只是他一直在逃避，逃避面對自己的心。為什麽要逃避呢？只有一個原因，一個他一直都不願意說出來的原因，恐懼。

  是的，恐懼。

  恐懼被她排斥，盡管她一直都在排斥他。可意義不同。

  以前他覺得自己並不愛她，所以即便是強行把她帶過來，強行把她留在天使島，時刻面對她的排斥和反抗，他也並不覺得有什麽。可是在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時，他就恐懼了。

  尤其是在看到她竟然用那種方式，那麽決絕地寧肯死也不要留在他身邊的時候，他的理智已經完全被瘋狂鎮壓肆虐，他不顧一切，別說是十年的生命了，哪怕是二十年三十年，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救她！

  看著他那慘白如紙的臉，小夜再度冷笑，“她到現在還不能完全肯定你當時有沒有碰她的身體，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