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唐川聽著，心裡卻是驀地一痛，自是看不得自己的老父親如此掙扎說這些話的。

  “沒什麽……沒什麽不滿足的，這一輩子，知足了，也活夠了……”

  慕以南的聲音很虛弱，但是卻也是很坦然。

  “爸，你別這麽說，兒子還需要你，孩子們也還都需要你，不然，我們心裡都不定，爸，你別想太多，你還要看著小睿小城他們長大的。”

  慕唐川沙啞著聲音開口道，眼眶裡泛起的熱度更是灼熱。

  “我怕你媽在下面等我太久……我還沒跟她過夠……其實你媽走之後，我就感覺我的身體裡好像少了一些什麽，狀態也都不好……我想見她。阿詩這些日子的狀態，我也都看在眼裡，你告訴她，要她好好的過著，不要因為我和你媽的事情再內疚鑽死角，我其實也沒有怎麽怪過古齊昊的。”

  慕以南輕咳了幾聲，吸了幾口氣，慕唐川連忙微微扶住他，給他拉被子。

  “爸，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你們只是不希望我們不好過而已，是我做大哥的沒有看好子溪，沒有護得住她。”

  “唉，這怎麽能怪你？我也不是那般不明事理的人，你們的感情，我也不能干涉，可能是我跟你媽給你們的關心太少了……你跟阿塵一樣，很少讓我操心，阿蓉嫁入我們慕家幾十年，我跟你媽都很滿意，你要好好對人家。”

  “爸，這些，你不用說我也會的。”

  “那就好，快傍晚了吧，外面還下著雨是嗎？”

  慕以南轉過頭看了窗外一眼，問道。

  “是的，爸！外面的雨都下了好幾天了。”

  慕唐川給他攬好被子，一邊回道。

  “哦……都下了好幾天了……你們也都折騰了很多天，累著你們了，阿塵跟夏夜這些天都沒去公司吧？”

  “他們說好好陪著你，希望你能早日康復，爸，你好好休息，我們都在，放心吧。”

  “也沒多大的事……該忙的，都讓他們忙去吧。唐川，我睡得有些不舒服，你去打點水，我想洗洗，哦，把衣櫃裡那套黑色的西裝拿來，你媽之前給我準備的……這都還沒穿過呢……穿一下才不會覺得可惜……”

  “爸——”

  慕唐川眼眶忽然濕潤起來，吃力的咽下喉嚨裡蔓延的苦楚，連忙站起來，“好，我這就去，你等著，兒子給你洗洗！”

  “好，辛苦你了！”

  慕以南氣若遊絲，又緩緩的合上了眼簾。

  ……

  “少爺，慕部長讓你趕緊過去一下，老爺子……怕是不行了！”

  慕煜塵正在書房的走廊外抽著煙的時候，管家忽然驚慌失措的衝了進來。

  ‘呯！’

  管家的話音剛剛落下，慕煜塵手中的杯子便已經落了地，碎了一地……

  “你說什麽？”

  慕煜塵怔怔的問道。

  “老爺子怕是不行了，少爺，你快過去看看——”

  後面的話還沒有落下，慕煜塵的身子便已經越了過去，大步的往外面走了去。

  慕以南的門外，莊舒蓉跟席夏夜就那麽站著，慕唐川一個人在房間裡。

  “阿塵！”

  看到慕煜塵走過來，莊舒蓉也驀地拉住他的衣袖，焦急道，“讓你爺爺不要擔心，好好養身體，小睿和小城還……”

  莊舒蓉說到後面，竟然也說不下去了。

  一旁的席夏夜也伸手扶著她，神色有些恍惚。

  “別擔心！”

  慕煜塵應著，看了席夏夜一眼，拍了拍她的肩頭，然後才走了進去。

  房間內，慕唐川已經幫慕以南擦洗好了身子，換上了乾淨的衣服，慕以南也有些精疲力盡的眨著眼睛，然後又睜開，似乎也在努力的抵住這越來越昏沉的黑雲，

  “阿塵……”

  “爺爺——”

  慕煜塵走了過去，也伸手握住慕以南枯枝一樣的手。

  “記住爺爺之前跟你說的話……照顧好慕家，照顧好凌詩和阿莫他們……把爺爺葬得離你奶奶近一點……”

  “爸，別說這樣的話……”

  慕以南的話音沒落下，一旁的慕唐川便沙啞的說道。

  “過不了這一關了，不能讓你媽等太久，你們父子倆，要……要……”

  後面的話，再也沒有能說完，慕以南的手一下就垂落下了去，整個人便也……

  “爸！爸！醒醒！”

  “爺爺——”

  兩道聲音忽然響起，外面的人也衝了進來。

  慕凌詩第一個搶步衝到了床邊，怔怔的看著床上已經沒有聲息的慕以南，失聲痛哭了起來，渾身癱軟，幸虧阿莫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

  跟在後面的莊舒蓉跟席夏夜也是淚眼婆娑。

  ……

  一屋子的人，都靜默著，後面還是慕唐川先緩了過來，紅著眼眶將慕以南安置好，沙啞道，“好了，都別哭了，讓你們爺爺走得安靜一點。”

  “爸，你先扶媽回去休息吧，爺爺的後事，我來處理就行。”

  慕煜塵深深的吸了口氣，眨了眨眼，也緩緩的站了起來。

  慕唐川看了他一眼，又看著床上已經沒有了氣息的慕以南，也只能抑製著心底的疼痛，點了點頭——

  “那就辛苦你了！”

  慕煜塵點頭，轉頭又看向了阿莫跟慕凌詩，“阿莫，你先帶凌詩回去休息。”

  “大哥！”

  “不，哥，我要再陪爺爺一會兒，我要陪陪他，爺爺……爺爺……”

  慕凌詩泣不成聲，發了瘋似的推開阿莫，緊緊的抓住慕以南的手，整個人也有些恍惚起來。

  慕煜塵給阿莫遞了一個眼神，阿莫也會意的點了點頭，彎腰直接將慕凌詩抱了起來。

  “爺爺……”

  慕凌詩後面也直接暈了過去。

  最後，房間裡也只剩下慕煜塵跟席夏夜夫妻兩。

  席夏夜吸了吸鼻子，也是婆娑著雙眼，在他身旁收住了腳步，“你……別太難過，爺爺走得很安詳。”

  低低的聲音傳來，慕煜塵也轉過頭，抬著目光看她，片刻之後，才忽然伸手圈住她的腰身，一張臉直接埋入她的懷裡。

  而，席夏夜怔了一下，也濕著眼眶，擁住他，“其實我也有點難過，雖然知道這一天是遲早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