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淺沒有用馬車代步,她戴上鬥篷,將自己的容顏遮住,便輕裝上陣,出了王府。
一出王府,她便多了心眼恧。
留意自己身後,是否有人……暗中跟隨著自己。
拐了幾條街後,依舊無有發現,暗探的身影,蘇子淺眸色微閃,她斂起眼底的情緒,踏入一間服飾店鋪。
過了半晌,有一人身著青袍頭戴鬥篷,自服飾店鋪中出來溲。
不是不想穿原來的黑袍,只是……
太過與原來的行事相同,容易招惹麻煩……
京都雖是首都,天子的腳下,但江湖中人亦有不少,是以……
蘇子淺一派江湖打扮,並不惹眼,一路較為順利。
她光明正大的進了醉花樓,自有姑娘來招呼她,蘇子淺微微抬起素手,製止姑娘的靠近。
她聲音淡涼,慢慢道出幾個字:“我只見隨依。”
隨依……
晨希國六王爺――東陵流素,贈給蘇子淺的人……
自穆靜和乖其回了晨希國後,隨依……便是醉花樓最高的管理者。
隨依即是老鴇,旁人一般不會想要見她,而眼中人卻是……
那姑娘有點愣住,隨即笑容滿面的問:“不知這位客官,高姓大名?”
蘇子淺緩緩道:“無名。”
臉色立即正色起來,那姑娘的聲音裡,隱隱多了份恭敬,“公子,請隨奴家來。”
那姑娘在前方引路,自穆靜走了之後,蘇子淺……便極少過問醉花樓裡的事務。
一直,由綠若負責跟進……
隨依住的房間,並非穆靜所居之處,若蘇子淺自後院翻牆而入,倒不方便蘇子淺尋隨依。
一路走上三樓,因是青天白日的緣故,醉花樓裡極為安靜。
只有踩樓梯的腳步聲,聲聲入耳。
引路的姑娘……為蘇子淺推開一扇房門。
她恭敬有禮的……朝著蘇子淺福了福身,“奴家微微,見過公子。”
“起來罷,”蘇子淺踏進室內,“喚隨依來見我。”
“是,奴家這就去,請公子稍等。”
女子俯身又是一禮,蘇子淺看了她一眼,晨希國的人,最愛騎馬,晨希國的女子,更是豪放火辣……
他們放蕩不羈,不拘於禮節,在乎禮節的,唯有然起。
微微與隨依,皆是晨希國人,禮節卻是不錯……
想來,應是東陵流素,對她們有過囑咐罷……
不過片刻,一女子身著玫瑰花色長裙,疾步而來。
她抬起眼睛,見蘇子淺輕輕地抿了口茶水,神色清淡寡歡,看不出喜怒。
隨依行禮,“奴家隨依,拜見公子。”
蘇子淺擺了擺手,隨依便起身,她的視線,落在蘇子淺身側,那置在桌案上的一個黑色鬥篷。
眸色微閃,未待隨依……問起蘇子淺有何要事,蘇子淺便已經先她一步開口:
“替我查兩件事情,越快越好,還有……醉花樓與瓊樓玉宇合作的文案,拿來給我瞧瞧。”
“是,公子。”
……
…………
三男兩女,男子穿著整潔,雙手舉著勾刀。
女子穿著暴露,一手拿鼓一手放在鼓面上。
他們圍成一個圈,將紅衣少年死死圍住,不容他逃脫。
紅裳如火,三千青絲束起,留有幾縷發絲……垂在白皙的臉頰處。
少年唇角……噙著一抹玩味放肆的笑,魅惑的眼眸裡,流光溢彩,甚是惑人。
一女子面色不佳,嚴厲問道:“楚公子,奴婢再給你一個機會,你當真……寧死不回西夏,去見公主麽?!”
唇角挑起,楚公子面上似是極不耐煩,“男―歡―女―愛,
你情我願,你家公主,何必執著本公子一人?
天涯何處無芳草,本公子的心既然不在她的身上,你們把本公子抓回去,也無濟於事,那又何必苦苦相逼?!”
紅衣少年語氣平靜,臉色也沒有多大的起伏變換,只是……
他微微蜷縮的大手,卻不斷的流下鮮紅的液體,一滴一滴的……
侵入地面……
“不知好歹!”女子看著妖孽少年,眼底射‐出兩道冷光,“公主有令,得不到人,便將他伏殺,就地正法!”
“是,屬下遵命。”
一時間,鼓聲起,兵刃交接,場面異常混亂。
只見一抹紅色……不斷變換著位置,穿梭其中。
青衫淡淡,一人戴著鬥篷,雙手環胸,站在樹蔭之下。
他靜靜的看著……這場廝殺,毫無……出手相助之意。
鼓聲越來越激,好似萬海奔騰,要摧毀一座島嶼般,猛烈。
紅衣少年……面色愈發蒼白,顯然是受鼓聲影響,動作稍稍遲緩了些。
一不留神,手臂之上,被人狠狠的劃了一刀,血色彌漫。
紅衣少年瞥了一眼傷口,嗤笑道:“你們以五欺一便也算了,有本事……別催動本公子體內的蠱毒!你我好好打一場如何?”
適才那位說話的女子,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沒有理會……少年的出口挑釁,而是做了一個手勢,新一輪攻擊便又襲來。
見事情……毫無回轉的余地,少年心有不甘。
他沒有對那位公主做過什麽,更沒有肌膚之親……
至多便是……嘴上調戲了幾次,如今卻變得……不回她的身邊,娶她為妻,就要取他性命……
真是夠了!
只可惜,不能說出自己真正的身份……
只因……府上那位老頭子,聽到他的風流之事,暗牢是鐵定少不了的……
更莫提,會助他逃離苦難了……
鼓聲不止,腹內一陣鑽心的痛,少年額際沁出冷汗,身子一個不穩,單膝跪在地上,著實狼狽。
女子一聲令下,兩名持刀男子……朝著少年的脖頸處,便要下手。
偏在此時,幾個石子穿梭空中,化作利刃,直直的……
朝著打鼓之人的手腕,襲去。
在場之人……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暗影浮動,只聽幾聲刺耳尖叫,再定眼一瞧時,紅衣少年已不見蹤影。
徒留幾個打鼓之人,緊攥手握,欲要止住手腕上不斷流出的血色,神色極為痛楚。
兩名持刀男子衣裳破裂,組成兩字:
放手……
……
…………
望著被包扎好的傷口,紅衣少年看向一旁靜坐的人。
這身形,酷似他所熟悉的一位女子……
眼眸一動,他猛地出手,將青衣少年的鬥篷掀開。
鬥篷之下,露出女子姣好的面容。
幽深如同千年古井般的眼眸,沉靜如夜,女子面色清冷,神色淡淡。
三千青絲盤成精美發髻,本是清雅之人,但紅衣男子卻似是被女子嚇著,脫口而出:
“你竟然……嫁了人?!”
輕輕地為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女子聲音淡淡:“何以見得?”
紅衣少年斂下眸底驚豔,“難道不是,那你為何別兩個發簪?”
在然起,不論女子如何裝扮,但已婚配的女子,會在發髻的同一個方向,別上兩個發簪,已作不同。
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女子眼眸微閃,她不在意自己的妝容,之於發髻倒沒有什麽留心……
少年見她不語,沉著聲音道:“昨日,本世子尚未回京都,便聽聞他娶了個……如花似玉的王
妃,莫不是此人,是在說你?”
然起七王爺娶妻,自當是件大事。
加之……他本身便是個傳奇人物,他那與生俱來的怪病,在此方面,世人對他……更是添了幾分關注。
婚事傳開,亦不稀奇……
抿下一口茶水,蘇子淺沒有回應他的問題。
“怎麽不應本世子?”君悠烈的面色有些不好看,惑人的鳳眸微微眯起。
他的聲音卻依舊如同調戲般,不帶任何的壓抑之色。
“詐死離開京都,如今你又回來了,還成了親……想必是君寒那臭小子,不願放你走,將你抓回強行成的親罷?”
如靜水深流的眸子,輕輕眨了眨,蘇子淺望向君悠烈,淡聲道:
“追根究底,世子做人,素來這般認真麽?”
君悠烈默了默,他壓下心中那抹異樣,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他道:
“好歹……本世子才是最先發現你為女兒身的人,這才過去多日,你便嫁為人妻,本世子確有不敢呐!”
君悠烈性子風流,說的話不著邊際,蘇子淺……不會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她看了眼暗沉的天色,微微蹙了眉。
在醉花樓裡處理事務,本就花了許多時間。
連著午膳都沒用,趁著天色尚早,她想匆匆趕回王府,尋找捷徑,卻恰巧遇上君悠烈……被人追殺。
君悠烈曾經幫過她,如今他有性命之危,她自不會袖手旁觀……
而……帶他回醫館治療包扎,一來二去,天色卻都暗了不少。
正想起身,卻冷不防……聽君悠烈問道:
“君寒那小子,傷勢好些了沒有?”
蘇子淺眯起眼睛,“什麽意思?”
挑了挑眉頭,君悠烈道:“莫不是……你不知道?當初蘇丞相舉兵造反,那夜君寒……
便傳出被人重傷的事情,之後纏‐綿床榻半月,宮裡那位還曾遣人,前去瞧探的傷勢……”
蘇子淺怔了一會,修長的五指不自覺蜷縮。
難道……
是老皇帝賜予她的那碗毒酒,令他重傷半月?!
細細打量蘇子淺的神色,君悠烈唇角泛起一抹妖冶的笑。
“看來,你並不知道此事……又或許他的傷勢已好,依你的身手,打不過他也實屬正常……
天色也不早了,若是日後……你想找本世子,助你休了他,看你救過本世子一命,又看你是本世子……
在這諾大的京都之中……唯一朋友的份上,本世子定然舍命陪君子,誰讓本世子,最不喜他!”
昔日,只是不喜他……對他的態度,如今……
卻是真的,不喜他……
沒有由來的,不喜他!
平心而論,君悠烈也算待她不錯。
這也是……她會出手救他的原因之一。
其實……
他說的不錯,這諾大的京都裡,只有他,可以是她的朋友外,其余的……
蘇子淺斂了斂眼眸,轉身回府。
君悠烈眼眸微閃,提腳,跟了上去。
……
…………
君悠烈並不意外於,蘇子淺還活在世上的事實。
蘇子淺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的心思細膩,若沒有萬全之策,她必定……
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劍指蘇丞相,痛斥他的惡行……
或許……
蘇子淺死於蘇丞相的手上,這個消息可以欺騙世人,可以欺瞞眾朝臣,卻絕對瞞不了……
與她有過深入交集之人……
天色愈發昏暗,千易跪在書房外,將近一日有余。
浮華看了他一眼,眼底滑過心疼之
意。
她蹲下身子,道:“閣主余怒未消,你先起來罷,待今夜過去,興許閣主就消了氣,屆時,你再請罪亦不晚……”
一日滴水未進,千易的唇色微白,他不做聲,浮華拿他也沒有法子。
千易是老皇帝選與寧妃的人,又是寧妃,選與自家閣主的人……
老皇帝對他有救命之恩,他心存感激。
伴在閣主這些年來,他一心為主,卻也念舊情,為老皇帝說話……
可閣主最忌諱的……便是宮裡那位主子。
如今扯上了夫人,閣主心尖上的人,總歸將閣主惹怒,欲要將他驅趕回宮……
浮華深深的歎了口氣,她低聲道:“上次你為閣主,對夫人下手,已讓閣主對你不滿,如今……
千易,作為屬下,就該有屬下的自覺,指點插手閣主的事情,是你放肆了……”
千易緊了緊眉頭,深邃的眼眸閃過一抹複雜的光芒。
浮華還想說些什麽,緊閉的書房卻在這時開啟。
大紅黑袍……張揚的舞在空中,劃出一抹弧度。
少年淡漠的一雙黑眸,不染絲毫情緒的瞥向這邊,腳下的步伐,不緊不慢。
浮華立即行禮,“閣主。”
君寒的視線……掃過跪在地面上的千易,隨即落在浮華身上。
“夫人還沒有回來?”
“是的,”浮華道:“需要屬下去尋夫人麽?”
唇角不自覺抿起,君寒提步就走,“不用。”
……
…………
熟悉的雕花大門映入眼簾,君悠烈默了片刻,忽而邪邪的笑道:
“住在老虎家,你也不怕被咬死?”
蘇子淺回眸看他,“世子可以回去了。”
君悠烈道:“好歹本世子也算護送你平安回府,你這麽著急下逐客令,本世子的心都要碎了……”
蘇子淺挑了挑眉,“看來,適才的生死劫,世子是忘了怎麽來的。”
想也不用想,斷然是風流債惹得太多,無法收場了……
提及剛才,君悠烈果然正經許多,他看了看蘇子淺沉寂的眼眸,不受控制的抱住了蘇子淺。
只是一瞬,蘇子淺還未來得及反應,君悠烈已然放開了她。
魅惑的眼瞳流轉溢彩,他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哪一天,受不了君寒那臭小子的脾氣,你就來找本世子,本世子一定助你……逃離苦海。”
蘇子淺清淺一笑,隻當這是客套話,隨意點了點頭,她道:“你可以回去了。”
君悠烈聳了聳肩,轉身,原本揚在唇角的輕浮笑意,漸漸斂下。
蘇子淺看了一眼君悠烈離去的背影,轉身回府。
步子尚未邁出,便定在了原地,再也無法抬起。
紅黑相間,如同他的衣著般,少年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戾氣。
他的唇緊緊的抿著,臉色極為難看,一雙漆黑的雙眸,翻滾著層層怒火,死死的鎖視著她。
呼吸瞬間凝結,蘇子淺毫不懷疑,眼中少年的下一個動作,是撕碎了她……
可……
在近乎死寂的安靜中,少年卻是轉身,徒留……
一個孤寂的背影,緩緩踏進自己的府邸。
蘇子淺唇角翕動,提步欲追,跑了幾步之後,卻止在了原地。
如果……可以趁此機會,讓君寒誤會從而讓她離開,減少他的負擔,亦……
未嘗不是件好事……
只是……
心口處卻像是被什麽……緊緊揪著,泛疼。
疼的她,眼眶酸澀……
寒風呼嘯,樹影搖晃,蘇子淺在府外站立半晌,才走進府邸。
天色完全暗淡下來,狹長漆黑的……走廊之中,點起琉璃青燈照明。
浮華匆匆走過一個拐角,余光瞥見蘇子淺,便疾步上前,朝著她行禮。
“夫人回來了,可用了晚膳?”
唇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蘇子淺難得露出疲倦之色,“用過了,你去忙罷,我先回房休息。”
浮華略帶不解的頷首,卻始終感覺……蘇子淺有點不對勁。
於是……
她試探著問:“夫人,您是否有為難之處,不妨說說,指不定浮華……可以幫夫人,解解愁……”
蘇子淺目光平靜,卷翹的睫毛輕輕一扇,她道:
“我的忙,你幫不上……”
浮華還想再問,蘇子淺卻是避開,徑直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房內青燈未燃,黯淡無光,蘇子淺垂了垂眼瞼,緩步走上階梯。
然……
未待她踏上階梯,肩上驀然一重。
緊接著一股迫人的力道襲來,迫使她轉過身。
蘇子淺尚未做出反應,一個吻便直落下來,覆在她的唇上。
似是懲罰一般,那人毫不客氣的撬開她的唇,帶著噬咬,輾轉在期間。
蘇子淺伸手推開,卻被君寒牢牢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