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寬敞的大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有女子一襲綠衣,行色匆匆。
她沒入人群中,步伐有些凌亂,只是她那精致的面容,卻始終是一道風景豐。
酒樓中用膳的紅衣男子一眼望下,綠衣女子的身影便立時闖入眼簾盡。
紅衣男子微不可見的挑了一下眉頭,隨即起身,踏步離去。
他對面正狼吞虎咽的俏麗女子見他起身,忙咽下口中食物,追上他的腳步。
該死的二哥,永遠不會等人用完膳就跑路!
綠衣女子美麗的眼睛裡掩著焦慮,她剛轉過一個彎,眼前驀然多了一個紅色的身影。
綠衣女子抬眸望去,“南洛世子?”
君悠烈唇角挑著一抹笑,手中風雅的執著羽扇。
自他的身後,卻突然跳出一個氣喘籲籲的女子。
綠衣女子忙俯身行禮,“奴婢見過南洛世子,南離郡主,世子,郡主有禮。”
君悠烈看著綠衣女子,唇角染著妖嬈的笑,他問道:
“一大早的,怎麽只見你一人,你家公子呢?”
提及蘇子淺,綠若眸色一急,“公子昨夜未歸,如今奴婢亦不知公子身在何處,正想去七王府問問王爺,可有留公子過夜?”
“蘇城主,昨夜未歸?”君悠烈手中的扇子霎時合緊。
君紫嬛眸色微動,賊溜溜的問:“蘇城主不見蹤影,你怎麽去七哥府上問人?”
綠若心中焦急,隻想去七王府上,問問蘇子淺是否在那,不想多與人費口舌。
但綠若……卻也知君悠烈與君紫嬛的身份不一般,她不敢甩臉相對,以免給自家公子惹來麻煩。
便解釋道:“前些日子,公子曾經在七王府中,留過一宿,是以……奴婢才會前往七王府詢問一二。”
“留過一宿?!”君紫嬛的眼眸一亮,頓覺奸情滿滿,“是誰提出要留下的,七哥,還是蘇城主,不對,七哥斷不可能會留人……喂,二哥你幹嘛?!”
君紫嬛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君悠烈一把扯到了他的身後。
如今的君悠烈沒有君紫嬛八卦的精神,他的臉色有些難看,與綠若道:“本世子隨你去問。”
聞言,綠若點了點頭,“奴婢謝過世子。”
君悠烈與綠若率先踏步,趕往七王府。
君紫嬛望著君悠烈的身影,不由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二哥……好生正經呐?!
她大大的眼睛裡,滑過一抹沉思,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們的身後。
只是……
來到了七王府,卻不是誰都可以見這裡面的主子的。
綠若身份卑微,自是無話可說。
君悠烈雖為世子,身份尊貴,但他與君寒素來不對付,君寒對他早已下過禁令,不準他踏進七王府。
如今唯有……
兩人的視線,不約而同的落在了君紫嬛的身上。
君紫嬛猛眨眼睛,“你們什麽意思,別看我,我不可能會去敲門的,你們想都別想……”
……
…………
“喂,有沒有人呐,快開門,南離郡主求見七王爺!”
君紫嬛敲著七王府禁閉的大門,心中歎道:
放眼整個京都……哦不,是整個天下,恐怕都沒有七哥這麽怪異的王爺了!
大白天的,好好的王府,為何要關著門?!
更關鍵的是……
沒有他的準許,誰也不準入他的王府!
哪怕是,當今的天子,亦不可以!
不過,僅敲了一下府門,裡面的人似是立即有了動作,微微的,傳出一絲動靜來。
下一刻,有兩名侍衛現出身影。
他們對君紫嬛行禮,“屬下參見南離郡主。”
君紫嬛擺了擺手,眼睛往府內望去,她問道:“七哥可在府內?”
兩位侍從面無表情,其中一個應道:“屬下不知,王爺的行蹤素來不定,不過千易侍衛,應該是知曉的。”
“沒關系沒關系,七哥的行蹤不打緊,你告訴本郡主,蘇城主來過府上沒有就行了。”
兩名侍衛面面相覷,隨即應道:“沒有,蘇城主自昨日下午起,便不曾來過府內。”
沒有……?!
君紫嬛思忖了一會,她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君悠烈和綠若,隨即轉眸,她問道:
“抱歉,本郡主還是想知道,七哥在不在府內……”
兩名侍衛犯難,恰在此時,千易疾步走來。
見到君紫嬛,千易對她微微頷首,君紫嬛不理會他的行禮,拽著他的衣袖,便追著他問,君寒的下落。
千易連忙退後幾步,與君紫嬛保持距離。
綠若上前,問著相同的問題,不過卻是蘇子淺的下落。
一陣夏日微風吹過,千易的聲音冷冷清清。
“主子不在府內,昨日出去,便一直未曾歸來,蘇城主亦不在府內,昨日千易便不曾見過,蘇城主的影蹤。”
綠若大吃一驚,“公子不在府上?!”
七哥不在府上!
蘇子淺亦不在府上!
都是昨日出去,一直未曾歸來!
嘴巴微張,天馬行空,君紫嬛忽然開口:“七哥和蘇城主,私奔了!”
話音剛落,她的後腦杓就結結實實的挨了一記打。
君紫嬛一個回眸,卻見君悠烈不知何時走上前來,剛剛襲擊她的,正是他手中的羽扇!
“君悠烈,你找死啊!”
君紫嬛恨恨的抬眸,死死的瞪著君悠烈。
她這個二哥,為了恢復他的實力,拿到蠱毒的解藥,將她賣與那個人不說,如今還敢對她這般不客氣,真是……
若是織凡在此,定會狠狠的噎她一句:郡主,好歹你也追殺了世子多日了,好不好?!
君悠烈沒有理會君紫嬛憤恨的眼神,紅衣黑發,他的臉龐異常妖孽動人。
溫和陽光下,他的面色卻有些不善。
君悠烈問綠若,“你家公子,可有說過,他會去哪裡?”
思緒回轉,綠若猛地抬眸,“都可山腰,公子一定會去那裡!”
千易看了一眼君悠烈與綠若匆匆離去的背影,身旁的君紫嬛亦是急忙的跟上。
眸色微閃,他亦跟了上前。
四人抵達都可山下,道路卻被封鎖。
一群衙門捕快,在山底下,禁止百姓進出都可山。
君悠烈妖冶的眼眸一凝,綠若卻是衝了上前,問著捕快:
“捕快大哥,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這裡,要被封鎖?”
捕快自是不會回答綠若的話,君紫嬛曾經見過此等仗勢,便開口道:
“應該是,都可山……死了人!”
一句話,教綠若的心不安定了起來,亦教君悠烈的唇角,徹底的沉了下來。
千易倒是不擔心他家主子。
他家主子,曾被無塵師尊(君寒的師父)放逐在斷崖之下一月有余,無人問津,亦能平安回歸。
他只是憂心……
那個陪著主子落下斷崖的人,經過此次一劫之後,真的會成為主子的……軟肋!
……
…………
斷崖之上,亂作一團,斷崖之下,卻是一片祥和。
君寒懶散的撐起身子,卻見蘇子淺身上披著她的黑袍,坐在條凳上,單手支著腦袋,雙眸緊閉。
他眸色微閃,撫袍起身,繞過蘇子淺,腳步輕慢的離開了草屋。
蘇子淺睫毛微顫,微微睜開
了雙眸。
她的視線望出屋外,君寒的身影已然不見。
斂去眸中神色,蘇子淺想起昨夜兩人的各自沉默。
自她應下沒有感想,習以為常之後,兩人便對視良久。
期間,誰也不曾開口……
原以為君寒會繼續追問下去,卻忽見他興趣缺缺。
腹中一大堆措辭沒有派上用場,君寒就低頭,食用起手中的魚肉來。
他不問話,她亦不好借坡下驢,順勢問起此次,他落下斷崖的目的,以及設局之人的事情……
看了一眼屋外的天色,蘇子淺揉了揉太陽穴,將自己的黑袍取下,亦站起了身子,洗漱。
許久不曾一夜未睡,這會腦袋倒是有些泛暈……
蘇子淺剛洗漱完畢,踏出草屋,便見君寒手中拿了些野果,緩緩的坐在湖邊上。
斷崖之下,早上的光線不及斷崖之上,那般明亮。
清清冷冷的天色,他洗著野果,容顏謫仙傾城,神色之間,盡是蘇子淺不曾見過的認真,隱隱的,映出一絲魅惑,顛倒眾生。
其實……
若是忽略君寒狂妄放肆,霸道強硬,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性子,光憑著他這幅容貌,的確是……
一位,令人無法不怦然心動的美男子……
只是,那似乎不太可能……
暗自笑了笑,蘇子淺邁著步子,緩緩向他走去。
君寒沒有抬眸看她,“坐。”
蘇子淺應聲坐下,君寒將洗淨的野果遞與蘇子淺,“吃罷,挺甜的。”
接過君寒手中的野果,蘇子淺咬了一口,果真是甜,她笑道:
“的確挺甜的,不知這野果叫什麽?”
許是不在官場,不必在人前演戲,加之君寒昨夜便與她說過,斷崖之下,無王公大臣。
令蘇子淺少了一些羈絆,說起話來,亦沒有那麽客套官腔。
君寒掃了一眼蘇子淺,“不過是野生的果子,若有興趣,你可以自己起名。”
蘇子淺不過是隨口一問,自然是沒有替野果取名的心思。
微風襲來,掀起兩人的墨發青衫,靜止的湖面,亦是一片漣漪。
漣漪湖面,蟲鳴鳥叫,倒是頗有世外桃源的錯覺。
這裡沒有世俗的喧囂,沒有官場的黑暗,沒有皇權的爭鬥,一派平靜,閑時撲魚做飯,懶時摘些野果,靜看日出夕落,安逸的讓人舍不得離開。
漸漸恢復平靜的湖面,倒映著兩人的身影,同一色系的衣裳映在水中,顯得格外的和諧。
沉寂中,蘇子淺道:“王爺對此處,倒是好生熟悉。”
君寒眸色幽深,“本王曾經住過這裡。”
他竟然,直言相告?!
蘇子淺轉眸看他,自昨日他拿火折子起,她便對他有所懷疑,只是不敢確定。
可他剛剛摘取果子的速度,卻讓她肯定了自己的懷疑。
昨日她為了尋出路,隨便在附近走了走,可他卻沒有。
試問,一個沒有勘察地形的人,如何精準的找到,野果生長的地方?
除非……
他熟悉這裡的地形!
隨之他的應答,一直縈繞在心頭的疑問,終於有了解答。
關乎昨日君寒‘虛弱’的種種,不過是迷惑旁人的障眼法。
據她猜測,其目的,有二個。
一則,是不想讓那些殺手的幕後人知曉,他真正的實力。
二則……
則是他……根本就是想念這裡的清靜,借著虛弱,被殺手逼下斷崖,故此有了借口!
只是……
她不明,依著君寒狂妄的性子,若他想走,想離開皇宮,那不是小事一樁麽……?
莫
非其中,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苦衷……
突然,蘇子淺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盯著君寒,她問:“王爺曾在這裡住過,那草屋中的衣物……”
“自然是本王的……”君寒不屑的笑。
若那不是他的衣裳,即便是自己身上的衣物破的不能見人,髒的無法讓人直視,他都不可能會穿!
“……”
蘇子淺忽然很想與君寒聊聊人生,“既然,那些衣物是王爺的,為何……王爺不痛快的把那些衣物換上,而是要下官洗過之後,才……”
看著蘇子淺有些發黑的臉,君寒的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經心的笑。
他懶懶的道:“本王怕有髒東西……”
斷崖下根本不可能有蟑螂,就那裡三層外三層包著的,放在衣櫥中的衣物,除了牛鬼蛇神,哪只動物進得去,分明……就是借口!
如果蘇子淺是個感情分明的姑娘,一定會對君寒,那張美得人神共憤的臉蛋,狠狠的一揮拳頭,在附上一句:
特麽的,你再編,再編!
只是,蘇子淺到底是蘇子淺,一瞬間斂起自己所有的情緒,蘇子淺淡淡道:
“既然王爺熟悉此處,那不知,我們何時離開?”
宮中之事,瞬息萬變。
朝堂之風,亦是如此。
僅僅一天時日,便是滄海桑田,毫不誇張。
她不能像君寒這般,隨心所欲。
君寒身份尊貴,加之又有老皇帝照拂,不論朝中發生多大的巨變,對他的衝擊,都不會太大。
可她……不是!
況且,她名義上的父親,還是個狼子野心的人。
她,不得不防!
君寒瞥了蘇子淺一眼,原本想直接回話,卻見她黑眸深沉,唇角微抿,防備而專注。
又是這副防備的姿態……
眼眸輕輕地眨動,君寒忽然扯開話題:“給你講講,設局之人是誰,你覺得如何?”
蘇子淺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之於設局之人,她一直都毫無思緒。
此人甚是狡猾,不僅極少出手,一旦出手,都會扯上許多不相乾的人。
根本讓人無從猜起……
昨日的刺殺,斷然是設局之人,不會有錯,雖她不知,設局之人為何會突然對他們出手,不過……
想必,定是眼中人,暗中做了什麽事情,才會引得他出手……
思及此,蘇子淺望著君寒,越發覺得他深藏不露,“倘若王爺願意,下官定然洗耳恭聽!”
君寒的神色淡然自若:“若是你答應本王兩個條件,本王就幫你一把。”
蘇子淺:“……王爺請說。”
凡事皆要付出代價,她深諳這個道理。
君寒道:“其一,斷崖三日生活,包括昨日。”
也就是說,後天就可以離開,想了想,覺得還是合理的,蘇子淺便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其二,剩下的兩個夜晚,你都得在草屋裡睡。”
這個不用君寒說,她都不可能會在屋外睡,何況她昨日,不也是在屋內睡?!
雖奇怪於君寒的條件,但求知心切,蘇子淺還是同意,“這兩個條件,下官都沒有異議,還請王爺指點一二。”
見她同意,君寒墨染的眼瞳裡,掠過一抹淡淡的精光,他開口道:
“首先,先說說他可能具備的條件。”
蘇子淺道:“此人,擁有離魂香,消息靈通,而且……性子絕對沉穩,極懂得揣測人心。
加之他對太尉的行蹤,皇上的決策,對熹微公主性情的了解,以及對太子的了解,下官想,他斷斷是……皇室中人!”
離魂香,只能是皇室中人才能擁有,或者是,老皇帝親自賞給某些勞苦功高的大臣,這些人……都是懷疑的對象。
可……若要同時兼備以上條件的人,他
的勢力,定然是極大的。
后宮中,有他的人,老皇帝的身邊,也有他的人,朝堂之上,還有他的人……
唯有如此,他……才能同時接收到,各種消息。
布下局,讓自己跳,引君寒跳!
且,他的性子,亦是極好的極為穩重的,否則,他不可能,極少出手。
蘇子淺素來是個聰明人,君寒很是欣賞她這一點。
他接著引導:“本王曾說,本王的人,跟隨他的人,去過一家別院,就是上一次,本王帶你去的那家別院。
那裡,本王的人,聽過他撫琴,此人,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