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下去。”他冷冷地掃了一眼兩名諫官，朗聲道：“眾臣聽著，此事不許再議。所謂國運，全在君主和臣民齊心協力，神鬼之說全是假的。”

  “這……”

  “朕言出必行，起靈一事勢在必行。你們記著，尊重敵人，才能戰勝敵人。只有本事的人，才會以神鬼之事為自己壯膽。盡”

  他說完，大步穿過了跪在身前的大臣們，走到了深坑前。

  “皇上，挖了五丈深了，沒有看到骸骨啊，是不是這地方？”申晉壓低聲音，小聲問道。

  “當年經手的人在何處？”他沉聲問道。

  “老臣在。”一名白胡子老頭兒顫微微過來，深深一揖。

  “是這裡嗎？”帝炫天指著深坑問道。

  “正是這裡，當初選埋骨之地時，是用了羅盤精心確定的，這地方壓住的就是禦氏的龍氣。皇上……”他抬頭看了一眼帝炫天，猶豫著說道：“皇上三思吧。豐”

  “什麽龍氣不龍氣。”帝炫天對那套說辭嗤之以鼻，有幾個人看出他身上有龍氣？如今穿龍袍的人還不是他？

  “皇上，是不是有人搶先挖走了？”申晉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道。

  “土不像翻動過的。而且這裡日夜有人看守，若有人敢在這裡動土，怎麽可能沒有一點風聲？”帝炫天搖頭。

  “那……難道是骨頭已經化成了黃土？”申晉擰擰眉，不解地說道。

  “再挖，往兩邊挖。”帝炫天指了指前方，沉聲說道。

  “怎麽了？”一身小太監衣服的禦凰雪從人群裡鑽過來，緊張地往坑裡看。

  她知道這事一定會有阻力，所以特地換了身衣裳過來，免得在這裡就引發爭執。先把事辦妥了，再去理會這些老頭子。

  坑中一無所有，除了土還是土。

  “他們被推下來的時候，身上還穿著龍袍龍裳，就算是爛掉了，釵環什麽的也應該在啊。”禦凰雪也發覺了不對勁的地方，裡面根本沒有埋過人的痕跡。

  “難道真正的埋骨地方不是這裡？”她狐疑地問道。

  “還有一個可能，”申晉看了看她，小聲說：“可能根本沒有埋掉他們。”

  “不會的，當時埋下他們的時候，帝老頭兒特地把不降的官員和嬪妃趕來這裡，讓他們親眼看著他們從上面被推下來，骨骼盡斷，再推進坑中埋掉。”禦凰雪堅定地說道。

  “你親眼所見？”帝炫天小聲問道。

  “是，我們就在角落裡，我被奶娘死死抱住……”禦凰雪點了點頭，眉頭緊擰，輕聲說：“我若衝出去，現在只怕也是一堆骨頭了。”

  “那就再往下挖。”帝炫天沉聲道。

  “奇怪，埋得很深嗎……那個，那個是玉鐲嗎？”禦凰雪指著坑中剛挖出的一塊石頭輕呼。

  申晉跳下去，把那東西撿了出來。

  “是個玉佩。”他擦掉上面的黃土，小聲說道。

  “是母后的玉佩，她當年嫁給父皇時，父皇在大婚的那晚送給她的。她說，等我出嫁的晚上就給我……”禦凰雪捧著玉佩，輕輕地說道。

  申晉又在裡面找了會兒，一無所獲，他爬上來，拍去身上的塵土，猶豫著說道：“可能……這裡風水的原因，讓骨頭都化成灰了吧。”

  那些大臣們都在後面看著，禦凰雪不便在這裡久留，捧著玉佩先行走開。

  她心裡還有疑惑，父母的骸骨真是化為黃土了嗎？還是十三哥提前一步，把他們的骸骨帶走了？

  看看這裡吧，是皇宮正門的前方，每天人來人往，就算是半夜，從這裡跑過一隻貓，也會被侍衛射死，十三哥怎麽可能帶著人，拖著鐵鍬揮汗如雨的挖？

  那，骸骨呢？

  ————————————————分界線————————————————

  到了黃昏時，不能再繼續挖了，否則會引來不必要的猜測和謠言。

  帝炫天當機立斷，用明黃的錦布包上黃土，放進棺中，準備第二日葬於禦氏的墓群裡去。

  禦凰雪這時候回藏雪樓了，她怕奶娘會回來找她，藏心他們回來，可能也會直接來這裡。

  她在隔壁的鋪子裡隨意買了碗面吃了，坐在櫃台後面，看著撲進殿中的霞光發怔。

  他當不當皇帝，她當不當皇后，其實都不怎麽重要。重要的是，她生命裡重要的那五個人，現在遝無音信，讓她怎麽開心得起來？

  她這一生，最喜歡平靜和團圓的生活，但事與願違，那樣的日子總是和她隔著一點距離，似近不近，似遠不遠。你可以看到它，卻無法真正得到它。

  “錦珠兒。”帝阮跑了進來，抓起她放在櫃台上的茶壺就跑。

  他換了乾淨的衣裳，很素的顏色，布料也普通。不過，這一切都無礙他這張令人眩目的臉大放光彩。

  “你怎

  麽來了？”她往前趴，有氣無力地問道。

  “我看到這裡開門了。”帝阮拖了板凳過來，蹲上去，隔著櫃台看她。

  “你可以坐下，為什麽蹲著？”她掀了掀眼皮子，小聲問他。

  “可是凳子沒有擦呀，我這是新衣服。”他扯著袖子讓她看，笑著說：“我有自己的王府了，很大很漂亮呢，我還有仆人，有六個仆人！是不是很威風？”

  才給他六個仆人哪，想像得到，他的王府能有多大了！

  但是，這樣也好，越不打眼，他過得越自在。

  禦凰雪揚唇笑笑，輕聲說：“很好看，恭喜你。”

  “我請你去我的王府作客。”帝阮眼睛一亮，拉住了她的手。

  “我在等人呢。”禦凰雪抽回手，繼續趴著，眼睛看向外面，小聲說道。

  “等誰呀？”帝阮趴下來，和腦袋抵著腦袋，一起看。

  “等奶娘和藏心他們四個，怎麽還沒有回來呢？也不知道掉進懸崖之後，有沒有受傷，藏心的腿不好，我好擔心他啊。奶娘膽子小，人又老糊塗了，要是被困在哪裡，或者摔傷了，又或者被拐子給拐走賣掉了，那怎麽辦？”

  “不會吧，好可憐。”帝阮擰起眉，手指在她的烏發裡輕輕地拔動。

  靜了一會兒，他突然又一笑，“不要緊，我們找他們去吧。”

  禦凰雪何嘗不想去？但她肚子裡這個怎麽辦？顛簸來去，也虧得這孩子命硬。而且她若又落進對手手中，不僅沒救到人，還會惹來麻煩。

  “走吧，我帶你去。”帝阮拉她的手指，烏亮的眼睛閃動快活的光。

  “不去。”禦凰雪抽回手，輕輕合上了眼睛。帝炫天留了三百人在那裡繼續尋找，他們一定沒事的、一定沒事……

  “錦珠兒，你不快活。”帝阮往前湊了一點，眼睛和她對上，小聲說道。

  “嗯，對啊。如果能像你一樣就好了。”禦凰雪歎了口氣。帝阮什麽都不懂，真好。就連他娘會一輩子被關死在牢裡，他也不會有任何感受。

  “那你就變成我啊，珂離滄很厲害，讓他把你變成我，把我變成你，讓我去替你不高興。”帝阮拖住她的手，笑呵呵地說道。

  好單純的心思，真好。

  禦凰雪戳了戳他的額頭，小聲說：“傻子，你這個快活的傻子。”

  “傻子是不好的話，他們都說我是傻子，你不能這樣說我。”帝阮搖搖頭，捉住了她的手指。

  “我就說了，你快生氣吧，不能讓我一個人在這裡不快活。”禦凰雪故意說道。

  “可我不想生你的氣啊，”帝阮撓了撓腦袋，小聲嘟囔，“那我就讓你一個人叫我傻子吧，我陪你一起不快活。”

  禦凰雪坐直身子，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帝阮，你放心，以後我會照顧你的。”

  “好啊。”帝阮咧嘴一笑，眉眼舒展，笑容好看得不得了。

  “帝阮，你真是個好孩子。”禦凰雪又拍他的肩，一本正經地說：“你這麽乖，不如幫我把這店裡的桌椅板凳擦乾淨，我們開門做生意，今晚掙了銀子，我給你開工錢。”

  “好啊。”帝阮立刻跳起來，伸手解衣帶。不待禦凰雪反應，一身長袍已經被他扯了下來，只見他又連連抖肩，把裡面的中衣也甩了下來。

  “你幹什麽？”禦凰雪嚇了一跳，趕緊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