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了片刻,帝崇忱凌厲地問道:“你可知帝麟之事?”
“方才聽老四說了。”帝炫天平靜地說道。
“有人給他下
藥。”帝崇忱冷笑,低聲問:“真是好本事。”
“父皇覺得是兒臣?”帝炫天迎著他的視線,冷靜地說:“父皇還是不了解兒臣,兒臣絕不會去殘害一個無辜的女子。兒臣一片忠心,可昭日月,自問對得起天地,對得起良心。”
“怎麽,這是說除了你之外的人,都沒有良心了?”帝崇忱厲聲質問。
“兒臣不懂,為何父皇這麽反感兒臣。”帝炫天眉頭緊皺,反問他:“難道兒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對的?豐”
“哼。”帝崇忱扭開頭,冷冷地說:“炫天,你是我兒子,你想什麽,做什麽,瞞得住別人,瞞不住我。帝麟這事,我不和你計較了。”
“父皇未免太偏心了。”帝炫天臉色一變,直接扯下了腰上金牌,往地上一砸,“還不如直接處死兒臣,兒臣也不必天天受父皇冷遇。”
“你放肆!”帝崇忱厲呵道,指著他大罵,“你居然敢摔朕賜給你的金牌,膽大包天,目中無人,朕就算砍你的腦袋,也沒什麽不對。”
“父親何嘗會有不對之處?兒子才幾歲時就被父親送進這牢籠,父親接回老四,卻不理兒子。母親離世,兒子不曾送行。兒子回朝,父親也不願意多看一眼。兒子欲血撕殺,不過是想得到父親高看一眼!兒子到底做錯了什麽?要父親如此厭惡?”帝炫天馬上與他頂撞起來。
“你這臭小子。”帝崇忱抬手就打。
帝炫天沒躲,任他打了一耳光,臉頰上頓時出現一個五指印。
大殿裡一陣死寂,太監們深埋著頭,不敢看這對父子。
帝炫天看了帝崇忱一眼,悲愴地說道:“可悲,兒子不過是想得到父親一些關懷而已。父親心裡,兒子連這些太監都不如。父親所交辦之事,兒子會辦成。之後,兒子自請離京,發配荒涼之地,以後父親也不必看著兒子扎眼了。”
“滾。”帝崇忱怒氣衝衝地吼道。
帝炫天轉身就走,一腳踩在了金牌上,金牌居然被他硬生生踩得凹陷下去。
“你出來吧,你看到了嗎?不會是帝炫天,他永遠是這樣硬性子,不會低頭。”帝崇忱扭頭看向屏風後,淡淡地說道。
哭得眼睛紅腫的嫣貴妃走了出來,小聲說:“皇上,麟兒冤枉啊,現在皇后扣著他,還請皇上出面吧。”
“好啦,朕會去看看,你不要再哭了,哭得朕心煩。”帝崇忱有些厭惡地看了她一眼,抬步往後走。
“皇上怎麽不問問帝玥和帝琰?”嫣貴妃緊跟上去,拉住了他的袖子。
“夠了,你自己兒子不爭氣,看看他乾的這些破事。”帝崇忱甩開她,憎惡地說:“朕雖不喜炫王過於鋒芒尖銳,但正如他所說,他不會做這種殘害無辜女子的事,倒是你兒子,這事乾得不少。”
“皇上。”嫣貴妃臉色大變,眸子圓瞪,直直地看著帝崇忱,“他可是你親兒子啊,你怎麽能這樣說他?你不能隻偏著帝玥和帝琰啊。”
“這些哪一個不是朕的親兒子?沒有一個會像你生的這個,猖狂無禮,陰狠毒辣,居然把死鳥塞進隋朝安的嘴巴裡,這樣的心腸,也不知道像誰。”帝崇忱冷笑,拂袖而去。
嫣貴妃猛地一震,一雙染上滄桑的美眸,惡狠狠地盯住了帝崇忱,小聲說:“老東西,我倒要看看你能狂到幾時?麟兒若當不了太子,別人也休想。”
大風刮起,從大殿門裡撞進來,吹得她華衣亂舞,紅腫的眼睛裡除了恨意,再沒有別的感情。多少紅顏,多少愛戀,都在這深宮牢籠中,被踩碎了、碾成了泥。
——————————————————分界線——————————————————
帝炫天出了宮門,一眼看到帝琰和崔丹,薄慕傾三人等在那裡。
“你這是怎麽了?”看到他臉上的指印,帝琰驚愕地問道:“父皇打了你?”
“嗯,他覺得老二之事是我做的。”帝炫天一臉平靜,躍身上馬。帝崇忱是第一回動手打他,但這樣很好!越把怒氣宣
泄到他身上,就越說明帝崇忱正為太子之位焦躁難安。老皇帝,已經有些無力控制局勢了。一巴掌能換一江山,他還是願意的。這一巴掌,也將父子之情,徹底斬斷了,再無情份可言。
“喂,喂喂,喝酒去,我們給你壓壓驚。”帝琰趕緊拽住了韁繩,皮笑肉不笑地說:“你這人,就是不懂變通。老二整你,你就整他啊。把他塞給你的那女人帶出來,兄弟幾個幫你調
教調
教?”
“行了。”帝炫天用馬鞭拔開他的手,用力一揮馬鞭,馬就往前疾衝而去。
“他又犯牛脾氣了。”帝琰擰眉,小聲說:“父皇也真是,怎麽總拿他當出氣筒。”
“總比拿你當出氣筒強吧?”崔丹笑笑,折扇往
掌心裡輕拍,“再者,你們兄弟之中,只有你們四人留在京中,你們三個是太子之選,他是因為太過厲害,皇上怕放他出去,放虎歸山。他越倒霉,你們不是越有利嗎?”
“崔丹,阿皎怎麽沒把你打死?”帝琰火冒三丈地看著他,怒氣衝衝地罵,“我再聽你說三哥的壞話,我幾鞭子抽得你根都爛掉。”
“拿我出什麽氣。”崔丹變臉,冷哼一聲,上馬就走,“我可不是你們的出氣筒,你三哥三哥地叫著親熱,小心他有一天咬斷你的喉嚨。”
帝琰一揮鞭子,打在崔丹的馬上,馬受了驚,撒蹄狂奔,惹得崔丹破口大罵。
“帝琰,你這龜
兒子,你等著。”
“你敢罵本王龜
兒子,你腦袋要掉了。”帝琰哈哈大笑,躍上馬,前去追他。
兩個人你一鞭子,我一鞭子地互相抽打馬屁
股,驚得路上行人紛紛躲避。
薄慕傾最後才上馬,慢慢吞吞地在路上走。一路上到處都貼著那青衣刺客的畫像,凶神惡煞地瞪著路上的行人。
“郡王,這是要去哪裡?”隨從忍不住問道。
薄慕傾朝前看,前面就是祈福的梨樹,上面掛滿了紅綢。他下了馬,慢步走了過去,伸手撫著垂在眼前的紅綢,低聲念:“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郡王,這是怎麽了?”隨從走上前來,小聲說:“這幾日你心神不寧,到底是怎麽了?還是早點回去吧,寶公主說要等你一起用晚膳。”
“語恩,你先回去吧,就說我要去辦差。”薄慕傾握著馬鞭,慢慢地往前走。語恩跟他有五年了,但是他這些心事,從未跟他說過。有些秘密只能爛在心裡,絕不能訴與人聽。
“可是郡王已有數日未在家裡用膳了,寶公主可盼著您呢。”語恩小聲勸道。
“我說了你回去。”薄慕傾臉色一沉,低聲訓斥,“相同的話,我不想說兩次。”
語恩隻好停下腳步,眼睜睜看著他沿著小渠越走越遠。
小渠裡的水緩緩流淌,落葉從腳邊飛開,落入渠中。有來許願的老婦人挽著竹籃,帶著鬥笠緩步而來。再往前,就能到炫王府後牆處了。
牆內就住著禦凰雪啊!佳人近在咫尺,卻只有恨意相對,這種滋味確實難熬。
身後突然有匆匆腳步近了,他扭頭看,只見一名戴著鬥笠的女子正快步過來,和他視線對上,當即就變了臉,頭勾得更低,匆匆往前跑。
“喂……”他趕緊伸手拉她。
禦凰雪瞪他一眼,步子跑得更快。她是溜出去看藏心他們的,若不回去報個信,奶娘他們會擔心的。
但這薄情漢守在這裡幹什麽?
“雪……”薄慕傾緊跟了幾步。
“滾。”她輕飄飄賞他一字,跑得更快了。天色已暗,應當早就下朝了。她得趕緊回到她的小院去,免得和帝炫天爭執。
薄慕傾怔了一下,腳步不由自主地放慢。只見禦凰雪到了王府後牆處,從挽著的籃子裡拿了捆繩索出來,往上一拋,繩索前頭的鐵勾勾住了高牆。她拽了拽,將籃子往胳膊上一挽,麻利地抓著繩子往牆裡翻。
飛簷走壁嘛,簡單!她很快就爬到了高牆上,把勒紅的手掌往衣裳上揉了幾下,開始往牆裡面爬。
“小心。”薄慕傾忍不住過去,仰頭衝著她說。
禦凰雪朝下面看了一眼,腳一蹬,踢了片瓦下去砸他。
————————————————
【ps:薄慕傾念的詩是白居易的《問劉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