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好大的架子。”帝琰臉色一沉,緩步走到了帝炫天的身邊。
帝炫天倒是平靜,淡淡地說:“若想讓別人對你沒架子,你就得做到讓人心悅臣服。”
“哼,不過江湖草莽,仗著有點本事就敢如此狂妄自大,若不是他還要給阮皇兄冶病,我才不客氣。”
他聲音挺大,流星直接轉了回來,抱著雙臂,攔住了二人的去路,笑吟吟地看著帝琰問:
“不知四皇子想怎麽不客氣?盡”
“閃開。”帝琰不屑一顧地說道。
“二位王爺是去見阮皇子,不走這邊。”流星擋著不放,還是笑吟吟的,衝東邊呶了一下嘴巴豐。
“那你們把禦凰雪帶進去幹什麽?放她出來。”帝琰臉色一沉,大聲呵斥。
流星撲哧笑出了聲,指著帝炫天說:“人家正經的相公不出聲,你急什麽?雪公主丟不掉,只是帶她進去賞花賞草。阮皇子那裡,女人不能進去。不然,你們還想她跟著你們進去看光著屁屁的阮皇子不成?”
帝琰氣得頭上冒煙,卻也只能咬咬牙,退了幾步。
“來人,帶兩位王爺過去見阮皇子。我先告退,在前面花亭煮好茶,恭候二位王爺。二位放心,我們會好好照顧雪公主。”
一名小藥僮匆匆過來,帶著二人往東邊的大殿走。
帝琰走了幾步,有些焦慮地問:“三哥,你不擔心他們把你的小心肝怎麽樣了嗎?”
“能怎麽樣?”帝炫天眉頭輕舒,淡然說道。
帝琰一臉不悅,停下腳步,瞪著他說:“三哥,你怎麽成天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你說話能不能有點抑揚頓挫,來點兒感情?我又不是石頭,天天來看你冷臉。”
帝炫天緩緩扭頭,唇角微揚,抬手往他肩上拍,“四弟,這樣?”
帝琰打了個激靈,飛快地打開了他的手,惱火地說:“算了,你還是板著臉吧,你這表情簡直讓人毛骨悚然。也不知道禦凰雪看中你什麽,居然肯和你在一起。”
“不然呢?去你的四王府上?”這回帝炫天倒是接話接得快。
帝琰臉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他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粗聲粗氣地說:“呵,那妖女,我看著她就煩。”
帝炫天看了看他,再抬頭看天色,輕聲說:“快下雨了。”
“你還成了神漢了。”帝琰譏笑了一句,搶先進了大殿。
大殿裡全是濃稠的藥味兒,空蕩蕩的,只在地上鋪了一床草席。帝阮就坐在上面打瞌睡。頭上包著厚厚的白布,連眼睛都沒露出來。
他穿著一身黑色絲綢長袍,不過完全敞著,能讓人看得一清二楚。
“本來什麽都不可以穿,他身上的傷疤都動了刀,一一切掉,再上了厚厚的藥膏,任何一點衣物的摩動,都會讓他感覺劇痛。但他堅持穿著外袍,說菩薩會責備他不恭敬。”小藥僮小聲給二人解釋。
“阮皇兄?”帝琰抱了抱拳,小聲叫他。
帝阮飛快地抬起頭,歪了歪腦袋,狐疑地問:“是四弟?”
“對,我和三哥一起來看你。”
帝琰捏著鼻子,往後退了一步。這裡的藥味兒又腥又澀又苦,聞著胃裡就不舒服。
“三弟也來了!”帝阮的聲音有些發抖,不過肯定不是興奮,而是疼痛。
“這些天,難道只能這樣坐著睡?”帝炫天抬頭看了看,兩條鐵鏈從上面懸下來,下面有個吊環,看樣子是鎖住他手臂的。
“對,只能坐著睡,鐵環是固定住他的,以防他跌倒。他背上的傷最多,所以最痛。”小藥僮又解釋道。
“真的很疼啊。”帝阮輕輕地說了一句。
帝琰滿臉同情,小聲說:“阮皇兄忍忍,治好了就好了。”
帝阮輕輕點頭,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十九也來了嗎?”
“哦……”帝炫天低低應聲。
“她在哪裡?”帝阮這才真正興奮起來。
“你把衣裳穿好才能見她,而且你這裡藥味兒太臭了,她可不想進來。”帝琰捏著鼻子,嗡聲嗡氣地說道。
他快被熏得暈過去了,帝阮是怎麽堅持下來的?若讓他來受這罪,他寧可一輩子當醜八怪。在他看來,一個醜陋的傻子,和一個漂亮的傻子,沒什麽區別。
“我馬上就穿好,我出去見她吧。”帝阮掙扎著要站起來,緊接著發出一聲一聲的痛呼。
小藥僮趕緊過去扶住他,小聲勸道:“阮皇子還是別動了,十九夫人去後面賞花喝茶了,等下他們回去的時候,再見吧。”
“那一定要讓她來啊,我想她了。”帝阮喃喃地說道。
“你還知道想女人?”帝琰又氣又好笑,低聲說:“她可是你弟媳婦,你亂想什麽呢。”
“就是想她啊。”帝阮的聲音都樂呵呵的了。
“二位王爺,我們還是出去吧。阮皇
子不能說太多話,也不能亂動。”小藥僮扶帝阮坐下,勸二人出去。
幾人退出大殿,帝琰又扭頭看了一眼,小聲說:“皇后娘娘真狠心,為了面子,讓阮皇兄來受這樣的苦。反正是這樣子了,為什麽不讓他乾脆當一個傻子,過快活日子。”
這話其實挺有道理,這樣的剝下一層皮一樣的治療,和酷刑沒太大區別。
帝阮得這樣坐上一個月,想想,都讓人從骨頭裡一起跟著痛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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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凰雪跟著那三人到了後面,再往前走幾十步就是陡峭的懸崖。一株不老松斜斜地伸出去,懸在半空中,一輪即將圓滿的明月懸於松枝上方,灑下如水清輝。
在松枝上躺著一人,烏黑的發從枝頭垂下來,被風拂得亂飄。風裡還有酒香,是她藏雪樓的好酒。
“珂離滄,你不怕掉下去嗎?”
她緩步走近,低頭看懸崖。月光下,懸崖就像張著烏黑大嘴的怪獸,等著美食從上面掉進它的肚子裡。
珂離滄一手拎著酒壇,一手拿著一片芭蕉葉扇風。錦衣大敞,露出漂亮優雅的脖子,還有如玉般光滑結實的胸膛。
他微微側臉,明亮的藍色眼睛怔怔地看了她一眼,愕然道:“你怎麽知道是我?”
“我又沒瞎!”禦凰雪好笑地說道。
珂離滄一摸臉,自己也笑了,“是我忘了,他們剛說你來了。”
“醉了?”禦凰雪擰擰眉,從懷裡拿出那方錦帕,遞到他的面前,“你看看,這是你給我的嗎?”
“什麽?”珂離滄丟了芭蕉葉,接過錦帕。芭蕉葉搖搖晃晃往懸崖下掉,被風吹得亂卷。
禦凰雪看著葉子,突然有些頭暈,趕緊退了幾步。
珂離滄坐了起來,雙腿懸著,搖晃了幾下。松枝跟著他的動作嘎吱地響。
“真香,在哪裡聞過。”珂離滄把帕子放在鼻下嗅了嗅,抬眸看她,“你的?”
“對,我的。不過下午有人在上面寫了字,香味就是字發出來的。不過很奇怪,從我看到字到字消失,速度很快。我以為,是你呢。”禦凰雪緊盯著他的眼睛,輕聲試探,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些許端倪。
但那人是黑眼睛,他是藍眼睛,不對啊!
“寫什麽字?情詩嗎?這幾日我倒是為你寫了幾首情詩,我念給你聽聽……東街有酒娘,美豔如朝霞,醇出千般醉,飲罷總忘歸。”
“你是勾欄院去多了吧。”禦凰雪小聲諷刺。她像朝霞嗎?紅通通一大片,毫無美感!
“嘖嘖,小雪兒真不會欣賞。說吧,上面寫了什麽字,讓你急不可奈來見我。”珂離滄從松枝上跳下來,把帕子高舉起,迎著月光看。
“寫的是,若想救十三哥,就來找你。”禦凰雪往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
“呵……”珂離滄伸了個懶腰,轉過頭看她。
禦凰雪擰擰眉,小聲說:“你怎麽會知道他那晚要行刺的,你和十三哥到底是不是朋友?”
“不是。”珂離滄笑笑,朗聲說道:“我記得告訴過你,我沒有朋友,從來沒有,也不需要有朋友。小十九,我也勸你不要有朋友,朋友都是過眼雲煙,都是可以拿去出賣的。若不是敵人,就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