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在即，馮承乾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注意到了一個以前一直忽視了的現象，即德皇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得多。

  德皇腓特烈三世生於一八三一年，已經八十七歲高齡了，可是僅從相貌上看，與五十八歲的威廉皇儲相差不大。這讓馮承乾聯想到，也經常有人說他看上去很年輕，遠不像六十歲左右的老頭。

  顯然，這其中肯定有關聯。

  只是，馮承乾的注意力很快就轉移到了其他事情上。

  “陛下，你覺得，我們已經擊敗英國了嗎？”

  “怎麽，還有疑問？”

  “不可否認，在戰場上，我們已經擊敗了英國，但是在戰場之外，我們離勝利還非常遙遠。”馮承乾稍微停頓了一下，又說道，“在心理上，英國人並沒承認失敗，不然就不會派特使前來談判，而是直接向我們投降。在經濟上，我們與英國兩敗俱傷，只有隔岸觀火的美國漁翁得利。雖然我們的軍力強於美國，但是美國有大西洋做屏障。短期之內，我們無法對美國構成威脅，也就不可能迫使美國投降。哪怕我們掌握了製海權，美國也可以憑借自有的資源堅持下去。在經濟層面上，我們遠遠比不上美國，所以只要美國不肯停戰，這場戰爭就沒有結束。”

  “這……”

  “當然，沒有英國這個跳板，美國也很難對我們構成威脅，我們至少能夠獲得休養生息的機會。”

  “只要英國投降，美國就不會打下去。”

  馮承乾點了點頭，說道：“問題是，英國是否投降，實際上是由美國決定的。說得簡單一些，英國欠了美國上百億美元的外債，只要這筆債務說不清楚，美國就不會跟我們簽署停戰協議。”

  腓特烈三世皺起眉頭，等著馮承乾說下去。

  “換句話說，要讓美國停戰，就得把債務問題說清楚，特別是英國的債務問題。歸根結底就是要讓英國在戰後有能力償還美國的債務，這就要求我們在停戰協議上做出讓步，而不是全力削弱英國。”

  “果真如此，我們能得到什麽？”

  “世界大國的地位，以及更加開放、也更加有利的國際環境。”

  腓特烈三世沒有開口，顯得很不滿意。

  馮承乾暗自歎了口氣，說道：“美國參戰，可以說是最大的意外，而且也不可避免的改變了這場戰爭的結局。除非我們有足夠的實力打敗美國，不然這場戰爭就不可能按照我們希望的方式結束。可惜的是，我們沒有這個能力。換句話說，不管現在與英美簽署什麽樣的停戰協議，這場戰爭都沒有結束。”

  “你的意思是……”

  “妥協，並不等於根本矛盾得到了解決，只是把矛盾重新埋藏了起來。”

  “你是說，這只是暫時休戰？”

  馮承乾點了點頭，說道：“毫無疑問，只要我們與英美的矛盾沒有得到解決，那麽遲早有一天，戰火會再次點燃。”

  “既然如此，我們更應該抓住機會削弱英美。”

  “問題是，我們更需要休養生息。在這場大戰中，已有兩個帝國倒下，第三個帝國也即將倒下，難道陛下希望我們成為第四個？”

  “這……”

  “可以說，需要休戰的不僅僅是英美，更是我們。美國本土沒有受到影響，而且擁有豐富的資源與勞動力，還控制著拉美市場，根本不存在我們面臨的問題。繼續打下去，能夠得到好處的只有美國。”

  “那你的意思是……”

  “既然英國乞求停戰，我們就應該抓住這個機會。”

  “可是……”

  “當然，我們不能過分的削弱英國，實際上我們也辦不到。我們需要的，只是一段為期二十年到三十年的休戰期。”馮承乾長出口氣，說道，“到那個時候，帝國與英美的決戰才會打響。”

  “難道，我們只能把問題留給後人？”

  “陛下，這是當前最好的選擇。”

  腓特烈三世沒有開口，如果還有別的選擇，他就不會來找馮承幹了。

  “對帝國來說，這二十年到三十年至關重要，因為這是帝國恢復元氣的機會，也是帝國擴大影響力的時期。我們打贏了這場戰爭，就得充分利用勝利帶來的好處，為下一場戰爭做好準備。”

  “看來，我們確實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馮承乾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麽。

  “照你看來，我們應該向英國開出什麽樣的停戰條件？”

  “重點只有一個。”

  “什麽？”

  “削弱英國的海上霸權，至少要讓英國承認我們擁有同等的海上霸權。”

  “這……”

  “談判必須圍繞著這一點進行，而這也是我們必須抓住的關鍵。”

  “你應該知道，英國絕對不會輕易做出讓步。”

  “現在，不是英國想不想讓步的機會。對英國來說，我們的提議，肯定要比戰火繼續燃燒下去好得多。”

  “為什麽？”

  馮承乾笑了笑，說道：“皇家海軍覆滅後，英國已經失去了海上霸權，而戰火接下來將燒上英國本土。對英國來說，戰爭繼續打下去，只會出現兩個結果，一是我們奪取以歐洲為中心的製海權，二是美國取代英國成為全球性帝國。顯然，這兩個結果，都將使英國喪失霸主地位，區別只是誰來替代英國。如果我們能夠做出適當的讓步，比如承認海權對英國國家安全的重要性，那麽英國就會做出讓步，與我們分享海上霸權，從而阻止美國趁此機會獨霸海洋。”

  “英國會提防美國？”

  “肯定會，而且比我們更加害怕美國。”

  “這……”

  “陛下，美國在各方面都強於帝國。如果說，帝國發展壯大，只是打破了歐陸平衡，那麽美國發展壯大，就是打破了以英國為核心的世界秩序。從某種意義上講，美國取代英國的可能性比我們大得多。”

  腓特烈三世的眉頭跳了幾下，神色顯得很嚴峻。

  “正是如此，我們才必須給英國一個機會，哪怕今後得為此再打一場，我們也必須阻止美國在這個時候奪取戰爭紅利。”

  “你說得沒錯，只是……”

  “這確實很難讓人接受，但是我們可以借此獲得更加實際的好處。”

  “你是說……”

  “英國的根本在海洋，而英國控制海洋的根本是為了海外殖民地。”馮承乾稍微停頓了一下，又說道，“陛下覺得，對英國來說，哪一塊殖民地最有價值？”

  “當然是印度。”

  “那麽，我們可以提出，讓英國開放印度市場。”

  “這……”

  “沒有海權，英國就無法保護印度等海外殖民地，所以我們可以利用與英國共享海權提出這個要求。”

  腓特烈三世點了點頭，表示明白馮承乾的意思。

  “毫無疑問，美國也會插上一手，所以我們還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在英美之間製造一些矛盾。”

  “這……”

  “讓美國橫加乾預，肯定比我們提出來更有價值。”

  腓特烈三世思索一番，隨即明白了馮承乾的意思。

  “關鍵就是，我們不能羞辱英國，反而應該給英國一個台階下，讓英國有顏面的結束這場戰爭。當然，我們得在談判上講究策略，比如采取一些排他性措施，迫使美國出面橫加乾預。”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

  “當然，這還遠遠不夠。”馮承乾長出口氣，說道，“即便開放印度，英國依然是世界上最大的殖民地宗主國，也依然擁有強大的國力。可以想像，二十年、或者三十年之後，英國依然是一個非常強大的國家，再加上美國，以及奧匈帝國與奧斯曼帝國瓦解等等，我們打贏下一場戰爭的希望更加渺茫。”

  “還有俄羅斯。”

  馮承乾點了點頭，說道：“二十年後，俄國不見得是我們的盟友，說不定將成為我們最大的敵人。”

  腓特烈三世沒有開口，顯然也有類似的擔憂。

  “從某種意義上講，帝國打贏了這場戰爭，卻丟掉了主要的盟友，剩下的恐怕只有意大利這類不大可靠、以及保加利亞、羅馬尼亞這類沒有多少實力的盟國。二十年後，帝國很難憑此打贏下一場戰爭。”

  “這也是我最擔心的事情。”

  “如果可以，得把法國爭取過來。”馮承乾故意說了一句。

  “你覺得，法國會成為我們的盟友嗎？”腓特烈三世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即便我們解除所有強加到法國身上的不平等條款，法國也不會成為我們的盟友，二十年後必然會再次與我們作戰。”

  “這……”

  “聽提爾皮茨元帥說，你打算在戰爭結束之後離開帝國？”

  馮承乾一驚，隨即又平靜了下來。顯然，德皇在這個時候提出這個話題，絕對不是沒有原因的。

  “其實，我們早就該好好談一下這些事情了。”

  “陛下……”

  “你想走的話，我不會挽留，因為我知道，如果強迫你留下來，你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盡心竭力的為帝國做事。”腓特烈三世稍微停頓一下，說道，“我隻想知道，離開之後，你還是不是帝國的朋友。”

  “陛下，我們立過血誓，我永遠都是陛下、以及帝國的朋友。”

  德皇點了點頭，似乎對馮承乾的回答感到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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