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醫生探討完程振聲的病情，已是正午時分。

  程麗華因為程振聲的病很受打擊，堅持要自己留下來照顧他，對於姑姑的要求，程力並沒有反對。

  這三年來，父親一直是姑姑在照顧，也只有姑姑最適合照顧他。

  想了想，離開前程力又放了一張卡在程麗華手裡，雖然他什麽也沒說，但路晶晶很清楚，那張卡裡的數額應該不小。這是程力的錢，也是程家的事，她不方便過問也不想去阻止。

  只是看，著程麗華拿著卡掉眼淚的情形，她不知道為什麽，竟有些可憐她。

  程麗華是很討厭，但看得出來，她對這個哥哥也是真心實意地在關心，雖然，卡裡的錢就是她想要的，但哥哥快死了，這種感覺，想必也不會好受。

  從醫院裡出來，還是路晶晶開的車，程力不願意回那套付洛琳幫他挑的房子裡，路晶晶又不能帶他回她們有家，最後也隻直接送他回公司。

  至少，他的辦公室裡還有一間休息室，臨時休息一下也是沒問題的。

  到了公司，程力拉著她一起倒頭就睡，只是，很久之後，她卻看到他的眉頭還是一抖一抖地動著。

  知道他想睡卻睡不著的那種痛苦，路晶晶心疼的摸著他的頭：“有什麽話就和我說說吧！我知道，你心裡苦。”

  聞聲，程力終於睜開了雙眼，轉過臉來瞅了她一眼：“這麽明顯嗎？”

  “沒什麽的，雖然他對你不好，可是，到底是他養大了你，血濃於水，要是你不傷心難過，那就不是我喜歡的方程力了。”

  她輕笑著撥弄著他的亂發，硬硬的粗粗的，扎在手上癢癢的，卻不那麽痛。

  “這麽擔心我嗎？連喜歡也說出口哄我了。”

  澀然一笑，他臉上的倦意倒真是減輕了不少，路晶晶半撐起身子看著自己心愛的男人：“怎麽了？我還不能哄你嗎？”

  “能，這時候我很要人哄。”他雖然還是有氣無力地躺在*上，但表情溫和了許多。

  路晶晶伸出小手撫平他眉頭的川字，表情很溫柔：“我以後會好好哄你的，只要你開心。”

  “真乖。”

  聽到她的話，程力終於笑了，雖然還是那麽淺淺淡淡的，但路晶晶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真的不要和我說說？其實，你也從來不跟我說你爸爸的事呢！”

  路晶晶也不是故意要挑起他的傷心事，只是，有時候能把心裡的話說出來，才是種解脫，而程力現在就需要解脫，他已被束縛得太久太久了。

  他倒是沒有再說什麽，隻淡淡地問：“想聽故事啊？”

  “是啊！那你不想講嗎？”

  “也不是，只是不知道要從什麽地方開始講了。”

  他的聲音輕飄飄的，顯得那麽不真實，似乎真的因她一句話而陷入了很久遠的回憶。

  路晶晶沒有再出聲打擾他，只是靜靜的在他身邊躺了下來。

  很多時候，只要她在他身邊，他就會安靜許多，也會睡得更安穩。且不論他今天會不會說那些舊事，只要能讓他好好睡一覺，她也就滿足了。

  “其實真的沒有可說的，他在我的印象中，只是養大我，給我飯吃，然後，就是打我狠狠打我……”

  說到這裡，程力的表情微微一苦，又道：“小時候，不是總有作文要寫爸爸或者媽媽麽？那時候，我的作文裡寫的是，我的爸爸像窩頭，結果被老師打手心，還叫他過來開家長會。”

  程力笑了，特別孩子氣的那種：“他也很生氣，於是我在學校被老師打了手心後，回家又被他一腳踹到了河裡。”

  “可他越是這樣，我就越是想那麽乾，有好幾次把他氣得不行，最後，我姑媽看不下去他那麽打我，就提出讓我到鎮上讀寄宿的初中。”說到這裡，程力停了一下，才又說了一句：“他想都沒有想就這麽做了，他還說這是我應得的懲罰，因為我太不懂事，太不聽話。”

  兒時的記憶無論是苦是甜，到最後都會變成一種幸福來回味，路晶晶看得出來，程力對父親的怨恨其實並沒有他說的那樣深，只是，他爸爸現在病成這樣，到底還是讓人唏噓。

  就算他的父親從不懂得如何愛他這個兒子，可他對他父親，真的仁至義盡了。

  “你小時候，真的那麽不懂事，不聽話嗎？”不是好奇，只是不由自主地懷疑，看著現在的程力，她不太相信他是那種壞孩子。

  “真的是不聽話的，我寫完作文後，又做了幾件事，特別讓他丟人，讓他生氣。”

  程力又笑了，很諷刺的那種：“打架，那時候，十裡八村的孩子就沒有不知道我大名的，打架都打出名了。要不是我成績一直是學校裡的第一名，校長早就開除我了，所以我爸三天兩頭就會被請去開家長會，開一次就氣一次，氣一次打我一次。”

  話到這裡，他又長長一歎：“他總說，慈母多敗兒，不打不成器！”

  程力說這些的時候，一直都很平靜的，只是，當路晶晶不經意地垂眸，卻看到程力的眼眶都紅了。

  “晶晶，現在想想，我還真是挺壞的，從小就有壞的苗頭。”

  他故意這麽說自己，路晶晶聽完卻只是靜靜的貼著他躺了下來，伸出雙臂緊緊的抱他在懷裡：“程力，不要這麽說，我懂的，我都懂的，真的……

  感覺到他的靠近，程力將頭埋進了她的胸口，默默無聲。

  他太難受了，就算是這樣的父親，他也不想失去，可現在，這個他最討厭的父親現在居然得了不治之症，要眼睜睜看著他離開人世。

  那個成天不給他好臉色看的父親，那個從小就打他的父親，那個老糊塗一樣的父親，那個總是罵他不爭氣的父親，他有再多再多的壞，總還是他最親最親的人……

  他只是，於心不忍！

  

  有路晶晶陪在身邊，程力漸漸平靜了下來。

  看著懷裡他沉沉睡去的俊顏，路晶晶卻睡不著了，想到自己兩天沒回家，她爬起來偷偷給媽媽打了個電話。路媽媽聽說了程振聲的事情後，長長一歎，雖然還是反對她和程力走太近，可也沒用很過激的語言。

  路晶晶也就隻當母親是嘮叨，沒將她的話太放在心上。

  程力一直睡到下午六點多才起來，趁他睡覺的時間，路晶晶抽空替她買好了晚餐。他起來後看都沒看便說沒有胃口，但路晶晶卻堅持要他吃完後才準去醫院。

  雖然是s市最好的醫院，但程力還是不放心，起來後直接打了個電話回京市，把情況和四少都說了一下，想請他過來看看他父親。

  四少看在三少的面子一口應承了下來，程力這才安心了許多。

  見他放下電話，路晶晶又來讓他吃飯，程力見拗不過她，勉強吃了幾口便說飽了。

  路晶晶知道再逼他也是吃不下去，於是將早就準備好的飯盒拿了出來：“就知道你會這樣，所以，我特意買了一些粥，裡面還有小菜，你帶著一起去醫院吧！如果你爸醒了，能和你一塊兒吃點。”

  聞聲，程力溫柔地看她：“晶晶，謝謝你，你和我一起去醫院嗎？”

  “算了，你爸看到我就生氣，何必去氣他？”

  說完，她又小心地解釋道：“我媽那邊，也很擔心我。”

  “也好，你先回去看看你媽，有事兒咱們通電話。”

  說著，他湊過來，一手摟住她的腰一手幫她一起收拾桌子，路晶晶見狀，拍拍他的手，讓他不要妨礙她收拾。

  程力不語，只是笑著將她摟得更緊。

  平平淡淡才是真，這樣溫馨的感覺，一直是他最渴望擁有的，只是……

  還需要更努力一點。

  

  程力走後，路晶晶收拾了一下他的辦公室就打算回家，可垃圾還沒來得及拎出去扔掉，他人卻回來了。

  “怎麽回來了？”

  路晶晶很驚喜地看著她，他很自然地低頭在她臉上一吻，笑：“晚上有個慶功宴，你知道的吧？”

  “不知道。”

  路晶晶懵懵地搖了搖了搖頭，又問他：“慶功宴？不是這麽誇張吧？我只是那麽說了幾句話就要慶功，還是不要這麽高調了。”

  雖然自己也覺得記者招待會上那件事辦得很漂亮，但是，這麽張揚真的好嗎？

  還是低調一點吧！

  “其實不止這麽多的，你知道這兩天所有店鋪的營業額嗎？你知道所有的幸運手鏈都搶購一空了嗎？十萬條啊！你真是我的福星。”他是帶著笑意說的這些話，想必是心情好到了極致。

  路晶晶也傻了，不敢相信地問：“真的反應很好嗎？”

  這麽說來，所有的事都解決了？誤會也排除了，一條水晶項鏈一百萬也有人接受了？

  艾瑪！咱們國家土豪就是多啊！

  “是不是感覺很不錯，這樣還不值得慶功嗎？”

  自信心爆棚，可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會不會太張揚了？”

  “不會，也不是為你一個人開的慶功宴，所有人都有努力的，是慶祝rc的第二次新生。”應該是很重視rc所以，他才會這般的緊張，只是，他這麽高調的行為，真的只是因為想要慶祝一下？真的沒有顯擺給某人別有用心的人看的意思？

  讀懂了她的心思，他笑著捏了捏她的臉：“被你猜到了是不是？其實也是想借一下你的名頭，一來是增加公司的爆光度，二來，也想找找那個內應在哪裡。”

  說著，他又笑了一下：“你現在恐怕不知道，你已經是絡紅人了，搜索排行榜no.1呢！”

  這話著著實實嚇了路晶晶一大跳：“不是吧？這麽誇張？”

  “我像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嗎？”

  他反問她，表情特別認真，路晶晶摒氣了一下，突然也傻傻地笑了。

  “你先回家看看你媽，晚一點我讓人去接你。”

  聽他這麽一回，路晶晶又反應了過來：“可我得和我媽商量一下。”

  “現在就連工作的事，也要和你媽媽請示嗎？”似乎只要她一猶豫，他就會生氣，話說他的脾氣也是越來越臭了，真不知道當年的好脾氣跑哪兒去了。

  “她也不一定會反對的不是麽？而且，她總是我媽，在我沒和你結婚之前，我的行蹤總得跟她報備的。”

  聞聲，程力眉頭一挑：“你是在暗示我應該帶你去領證了？”

  “不是啊！我只是就事論事。”

  腹黑的男人似乎又犯了倔，他**地道：“那就過來，因為這也是工作之一。”

  說完這話，程力的表情有些冷，她的猶豫在他看來應該又是另一種意思了吧！

  路晶晶其實還想說點什麽做解釋一下自己的立場的，可他卻只是搖了搖手：“我不聽任何解釋，晚上九點半，在靈朱大酒店，rc公司的所有員工都會在那裡等你，來不來，你看著辦吧！”

  說完這話，程力沒有再等她的回復，直接轉身離開，顯然是想連拒絕的機會也不給她。

  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路晶晶簡直是哭笑不得。她又沒說過不去，他怎麽這麽大反應呢！

  這男人，脾氣真越來越大了……

  

  回到家裡，母親已做好了晚飯。

  知道她要回來，還特意做了一道她最愛吃的土豆餅，洗好手，路晶晶筷子都沒用便拿了一塊咬在嘴裡：“媽做的土豆餅最好吃了。”

  每當母親聽到她這麽說都會很開心，今天當然也不會例外。

  “那就多吃點。”

  添好飯，路媽媽也坐了下來，然後路晶晶便發現母親放了三幅碗筷。

  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客廳，她問：“一卓也在麽？”

  “嗯！在洗澡，馬上就出來了。”

  聞聲，路晶晶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母親，突然問道：“媽，我不在家，您是不是寂寞了？”

  其實問這些也是挺多余的，一個人在家自然是寂寞的，所以母親才接受了方一卓在這裡住的事實吧！

  只是，母親的態度似乎也太過自然了一些，前陣子不是連面都不想和方一卓見的麽？

  “沒事，我也寂寞慣了，只是擔心你在那邊受人的氣，也幫不到你。”當媽的，總是習慣性地為女兒操心這操心那，知道程家的人不好惹，當然不放心了。

  只是這一聲寂寞慣了，聽得她特別心疼。

  “有程力呢！而且，我現在有工作，每天也不用呆在家裡，挺好的。”

  說到這裡，母親突然停了下來，放下筷子認真地看著她：“程力的公司？你還打算繼續做下去嗎？”

  路晶晶被母親看得渾身不自在：“怎麽了？您還介意他媽媽的事嗎？可那也不是程力的錯。”

  “你這孩子，怎麽總是不清不楚的呢？”

  聽到她的話，母親搖搖頭，又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你這樣子和程力扯也扯不清，讓一卓怎麽想啊？”

  “媽，我和一卓是假結婚的事，您又不是不知道……”

  “他那是太愛你了，所以才會縱著你什麽也不說，可這三年來，是他一直在照顧你不錯吧？”

  母親的臉色不太好，口氣也比平時要嚴厲得多：“你心裡怎麽想的呢？真的要傷害這麽好的一個孩子麽？”

  話說到這個份上，路晶晶咬著土豆餅也說不出話來了。

  之前就覺得母親雖然反對她和程力在一起，也沒見得有多支持她和方一卓，但現在，怎麽一邊倒地支持起方一卓了呢？

  看來，這兩天方一卓那小子沒少做母親工作，只是，本事倒還真的不小，連她媽媽也被搞定了。

  “媽，這事兒您就別管了，讓我自己拿主意吧！”

  聞聲，母親又歎了一口氣：“晶晶啊！媽是過來人，看的事比你多，男人嘛！能做到像一卓這樣的真是世上難尋了，別再錯過了，你和程家的那個小子真是有緣沒份的，雖說你曾為他懷過孩子，可你們怕也就這一點兒女緣了。”

  這話就說得有些重了，路晶晶手裡拿著著土豆餅也放了下來，可還不等她開口說什麽，路媽媽又道：“該斷就得斷，不要弄得兩邊都不討好，這樣也是對自己負責任。”

  “媽，您就那麽不喜歡程力麽？”

  方一卓對她是好，可程力就對她不好麽？她承認自己對不起方一卓，可是，如果在對不起方一卓，可她怎麽能再傷一次程力的心？

  畢竟，他們才是真心相愛的啊！

  路媽媽倒也不是不喜歡程力，只是，有些事，大家心裡的坎都不好過，而路媽媽心裡的坎，也就是程媽媽的死，隔著那件事，她這輩子都沒辦法心平氣和地面對程力。

  所以，她搖了搖頭，又道：“這就不是喜歡和不喜歡的事，程振聲現在又病了，你以為他在臨死前不會對程力做要求？”

  路晶晶：“……”

  突然間就覺得土豆餅乾澀得咽不下去，看著母親的臉，她真是有些後怕。

  如果程力的父親真的還是強烈地反對他們在一起，程力會選擇放棄重病的父親和自己在一起麽？

  正心裡七上八下，方一卓頂著一頭更滴著水頭髮從浴室裡走了出來，看到她在家，他衝她燦爛一笑：“早知道你要回來，我就不洗澡出來陪你吃飯了。”

  “沒事，我們還沒開動呢！”

  越過她的身子，方一卓的雙手很自然地撐在了飯桌上，看到自己最喜歡的食物，馬上眸光大亮：“哎！有土豆餅啊！媽做的土豆餅最好吃了。”

  一聽這聲媽，路晶晶當時便呆住了。

  他什麽時候改的口？她怎麽不知道？疑惑的目光落在母親臉上，路媽媽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熱絡地將盤子朝方一卓面前推了推，一臉慈愛道：“吃吧！我特意給你留的，要不然，早被晶晶吃光了。”

  “謝謝媽！”

  路晶晶：“……”

  這一老一少，媽過去媽過來的，完全無視於她的存在，看著他們這樣，路晶晶算是徹底沒了食欲。

  這是得哄得她媽媽有多開心，她媽媽才能容忍他叫她一聲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