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河內郡西北部的峒關上,燈火輝煌,一排排持弓士卒整齊站立,時刻保持最清醒的狀態,預防西齊軍趁夜偷襲。
顏芷綺拿著望遠鏡看了片刻,招招手,一名將領便走了過來,抱拳道:“將軍何事吩咐?”
“你帶兩千精兵,封鎖北面路口,在通知錢校尉,讓他也帶領兩千精兵,封鎖南面道口。”
“是!”將領拱手應諾,轉身便開始執行命令。
趙慎在顏芷綺不遠處,看到顏芷綺似乎閑了下來,他便湊到近前,好奇道:“顏將軍,峒關不過三千梁軍,何不直接強攻?”
顏芷綺搖搖頭,道:“峒關易守難攻,若要用強,不損傷同等數量的精兵難以取得,並且戰後,峒關殘破不堪,取之何用?”
趙慎恍然大悟,他看了一眼分別離開大軍的兩隊人馬,又好奇道:“我觀這峒關守軍,一副誓死堅守的姿態,料定他們是不會出關了,顏將軍為何還要派他們出去,封鎖道口?”
顏芷綺本來對行軍打仗就十分感興趣,也最喜歡討論這些,聞言很是耐心的解釋道:“峒關雖險,卻是對外不對內,若要從河東郡打過來,的確困難重重,可是要從裡打到外,就無需費多少力氣了。”
看到趙慎還是不明白,顏芷綺又道:“我兵分三路,左右兩路引對方注意,叫他們不敢掉以輕心,時刻保持緊急狀態,如此時間一長,自當人困馬乏,最重要的,我軍突然攻至,峒關雖有準備,卻不夠充分,糧草輜重每日都從河內郡運來,現在被我截了道,他們只能派人到河東郡求援,這一來二往,路程少則三天,多則五天,加之河東郡糧草儲備都是供給圍雍梁軍,現在突然要幫峒關籌備糧草,他們定會措手不及,沒有十天時間,這批糧草到不了峒關。”
“原來如此,想不到顏將軍在河內短短八天裡,竟洞察了整個河內郡的局勢,甚至連河東郡的情況也了如指掌,實乃讓趙某深感佩服,不過話說回來,現在我們和峒關僵持下來,不是正給了敵軍固防冀關嗎!”趙慎先佩服的一拱手,後又皺眉道。
“對於趙堡主如今的況且,關隻取一,多則無益,峒關、冀關雖不在一條線,但只需屯兵峒關,冀關的梁軍便不敢冒然出兵,可起到兩兩牽製的作用,反之,趙堡主若坐擁兩關,需兵分對半,兵力不集中,若敵軍直取一關,河內必破!”顏芷綺再次解釋道。
趙慎恍然,心中不由更加佩服,特別是聽到顏芷綺最後的幾句話,似乎是在為他著想,可把趙慎美得張口無言了。
繼續觀察了一下峒關的情況,顏芷綺才下令道:“留守五千,其余回營休整。”
看到顏芷綺要走,趙慎心下焦急,苦思片刻,突然雙目一亮,跑到顏芷綺身旁,指著天上明月笑道:“顏將軍,你看這天上明月,皓白圓潤,正適合觀賞之時,不妨……”
未等趙慎說完,顏芷綺便擺擺手,面無表情道:“趙堡主的美意我心領了,可惜我乃一粗人悍婦,不懂賞花弄月。”
言罷,佳人離去,趙慎呆呆的望著她的背影,良久幽幽一歎,暗道這顏芷綺,可真難搞啊,若是普通良家小婦,早被他拿下了。
一連三天,西齊軍按兵不動,而反觀峒關梁軍,已經按耐不住了,正如顏芷綺所料那般,峒關本屬河內,吃喝都是河內個各郡縣籌備,現如今,突然就被截斷了糧草,而河東的糧草,全部是提供給攻打雍州的大軍,他們現在突然張嘴問河東要食,人家一時間也是籌備不出啊。
峒關梁軍三天的糧草,只能分成五天來吃,現如今三天已過,河東還沒消息傳來,峒關守將是心急如焚,只能下令,把已經三分五的糧草,在二分四,此舉無疑是讓守軍們喝稀的啊。
一時間,峒關守軍哀聲再造,頂著“咕咕”叫的肚子,繼續堅守了兩天,終於有人定受不住,用了一根繩子,從城牆上爬下來,手無寸鐵的跑到顏芷綺大軍營地外,自願成俘虜,隻為一口飽糧。
顏芷綺到沒有急於捉拿此叛兵,反而極為爽快的贈予一隻燒雞,讓當擋著峒關守軍的面,美滋滋的吃得起了。
有了一個開頭的,又看到這種情況,短短一上午,便出現一大片的逃兵,峒關守將收到消息後,立即下令,若再有叛逃者出現,跑一個殺一個,可是,讓峒關守將萬萬沒想到,他不下這道命令還好,此令一出,逃的人更多了,只是一天時間,三千守軍就少了五分之一。
數百人的叛逃,讓峒關守將心力憔悴,終於,在圍關第七天后,峒關不攻而破了。
在顏芷綺和峒關僵持幾天裡,整個河內郡的城池鄉鎮,已經全被她統領的大軍橫掃一空,最快的便是許高才統領的兩萬精兵,從趙家堡開始,一路攻城拔寨,在短短十天裡,直接取下了鶴壁,佔領了河內郡東部與東北。
張雁的行軍路線是最短的,可卻是最慢的,誰讓他討伐的地方,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呢,自河內郡沁陽城起,水南關到碗子城、小口隘、橫望隘、星軺驛,最後是太行山最險要的關卡之一,太行關,又稱天井關,這些關卡都是羊腸古道包圍,自古乾戈迭起,硝煙不散。
但是,現在的梁軍,重兵都在晉城以及壺關,抵禦蕭連翊的大軍,並尋求機會,攻取鄴城,所以這些關卡屯兵不多,又恰逢梁國水軍與陸軍間溝通不當,在沒有通知尹天左的情況下,康宏遠擅自讓開水道,給顏芷綺進入河內腹地,這才導致防備上的疏忽,幾乎是等於把這一片兵家必爭之地,拱手讓給了西齊。
當這兩人收到消息時,老的震怒,小的陰沉,康宏遠立即就出兵攻向趙家堡,而當尹天左收到消息時,還未來得及動軍,緊接著天井關告破的消息便傳來了,如此真是氣得他七竅生煙,恨不得現在就把康宏遠給活吞了。
天井關剛剛告破的消息沒穿來多久,緊接著,峒關投降的消息,更是讓尹天左幾欲昏厥,這些地方,可是他一路辛辛苦苦,率領兵卒們拚死打下來的,但最終剛剛把關卡修好,居然就這樣送給了西齊,那他費盡心思,損耗兵馬,究竟是為了什麽?
當遠在千裡之外的沈玉嘉收到這個消息後,第一個念頭那便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在事後,從康宏遠種種跡象表明,他是想要借助那段難得形成的懸岸河道,把顏芷綺的大軍困死在中間,卻沒曾想,趙家堡突然叛變,偷偷帶領顏芷綺停靠在河內郡,故此,悲劇便上演了!
其實,若是那幾天沒大霧,顏芷綺的動向根本瞞不住康宏遠,悲就悲劇在大霧遮天,顏芷綺看不清他們,他們有如何能看到對方啊,只是估摸著她應該何時到洛陽,被洛陽禁衛水軍阻攔,屆時,自己突然從後殺出,來一個前後夾殺,便可輕而易舉解決掉這個在尹天小兒看來是心腹大患,而在自己看來,只是一個小娘們的西齊統帥。
康宏遠的確是看不起顏芷綺,在他看來,此女能挫敗北蒙,無非就是靠西齊火槍,這玩意他見識過,還是在去年這個時候,搶奪一輛馬車時得到的,當時還抓住一個人,叫什麽華永,這事情康宏遠毫不過問,只是去見識了一下火槍是什麽玩意,當見識過後,他就料定,顏芷綺靠的就是這東西,沒有火槍,便沒有顏芷綺,沒有她那神乎其神的統兵本事。
所以,一切都是這玩意照成的,故此,康宏遠在知道顏芷綺居然走水路過來時,第一時間就想到把她活捉,畢竟,且不說此女統兵如何,就從傳聞裡,此女的美貌,便讓不少人心動了,但是,看到顏芷綺他們的戰船,都是走速度路線的,要直接碰撞,對方絕對調頭就跑,如此他還抓個屁啊。
思前想後,康宏遠最後決定,讓顏芷綺路過汴河,直去洛陽,在通信給洛陽水軍準備夾殺此女,但誰曾想,一連幾天的大霧過後,對方居然消失了,等他派兵四處查探時,得到的消息,竟把他驚得兩天睡不著,火急火燎的率軍攻向趙家堡。
趙家堡十裡外,黃河沿岸連營五裡,此刻蹲守在這裡的一萬大軍已經收到消息,得知康宏遠攻來了。
包飛身穿銅甲,手扶齊明刀刀柄,站於一處高崗上,望著黃河下遊,密密麻麻的黑影,他緊鎖眉頭,轉身朝著呂青、廖三道:“還有多少船沒有拉上岸?”
廖三上前一步,拱手道:“還有一千艘!”
“如此多!”包飛一皺眉,搖搖頭又道:“算了,若是康宏遠執意要摧毀戰船,我們便讓他打吧,只是在他摧毀戰船時,必須要讓他付出一定代價。”
呂青皺眉走了出來,道:“在梁軍攻打戰船時,我們的確可以趁機下手,但是戰後,我們少了這些戰船,還如何去洛陽啊?”
呂青這個問題,的確有些為難包飛了,他們冥思苦想許久,都找不到一個最好的應對之策,正在他們鬱悶時,一個身材瘦小,肌膚赤紅的青年費力的爬上了高崗,此人生有一張馬臉,眉目如四條線,鼻孔朝天,嘴唇肥厚,可以說醜到了極點,但就是這一個其貌不揚的青年,一路走來時,卻沒有人笑話半句,並且還有許多人恭敬的朝他拱手施禮。
“諸位在想什麽呢?”醜面青年先喘了幾口氣,而後朝著包飛等人拱拱手道。
“原來是寧醜公子,你來的正好,我們有一件要事想要找你商量呢。”
包飛看到醜面青年後笑道,他直呼對方“寧醜”可不是有意要諷刺,而是這醜面青年的的確確就叫“寧醜”當日他介紹自己時,把包飛等人給樂壞了,詢問過後才知道,寧醜打從娘胎出來後,他的爹媽便似乎都有了先見之明,知道這孩子長大了也就這樣了,為了不讓他日後自卑,乾脆就取名叫寧醜,意思是“寧其承認醜陋,也不遮掩其容。”
寧醜淡淡一笑,看了一眼黃河下遊的一片黑影,道:“是不是在苦惱戰船之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