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妹妹今兒來,有一事相求,姐姐若允了,便是救了妹妹一命了。”進了殿,還未說話,雲菲霜立刻跪下哭訴歧。
“妹妹快起來,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為妹妹去做。”雲雪裳見她已經病成這樣,哪裡還能說半個不字,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姐妹,從小她就照顧這個膽小的妹妹,如今她成了這樣子,安陽煜要負很大的負責。
“不瞞姐姐,妹妹和皇上,也不過隻一夜的緣份,不想就有了……”她頓了頓,又說道:
“妹妹的性子姐姐知道,也不想爭寵邀功,既當了皇貴妃,隻想平平靜靜地過完這輩子算完了,可是……他們說,皇上居然是……妹妹的親哥哥,你說,這怎麽可能?皇上還要滴血認親,這不是要妹妹的命麽?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若讓天下人知道,讓妹妹如何有臉活下去?妹妹,是死也要守著這名份的,皇貴妃,就是皇貴妃。”
她哭起來,又咳又喘的,好半天才緩過了氣來,雲雪裳不知道如何勸才好,事到如今,說再多也挽不回這既成的事實。
“這些妹妹都可以忍受,可是孩子沒了,又讓妹妹怎麽活?”
她拉住了雲雪裳的手,因為激動,指甲深深地掐進了她的手背。
雲雪裳吃痛,又不好推開她,隻好輕聲勸她。
“姐姐,今兒妹妹求你,小王子既然回宮,崔姑娘又不能納入后宮,不如讓皇上把小王子過繼給妹妹,讓妹妹今後也有個依靠吧。”雲菲霜哭了半天,才斷斷續續地說明了來意。
她要小王子?
雲雪裳楞了一下,猶豫了好半天才說:“妹妹,這事,得聽皇上的,畢竟那是崔夢的兒子,他們兩個的情份你也是明白的,如今不讓她進宮,他已經覺得虧欠,若把孩子也給了別人,他也不是那般薄情的人,做不出這樣的事來。驁”
“姐姐,宮裡的規矩,小王子都是要有嬪妃撫養的,崔夢既進不得宮,他又是長子,按理,是要由皇后宮中來撫養。這皇后之位,大家都明白只有姐姐坐得。可是,姐姐你和皇上如此恩愛,會有自己的孩子的,就把小王子給妹妹吧,求求姐姐。”雲菲霜又扶著椅子跪下來,哭著哀求道。
你瞧,只要一回宮,就得面臨這些逃不開的規矩,逃不脫的事情。雲雪裳心中輕歎,勸了好一陣子,又答應去說情,雲菲霜才緩地了神來,和雲雪裳說些體已話。
到了午後,安陽煜還是未回來,順公公過來傳話,說小王子不肯從安陽煜身上下來,安陽煜要在那裡陪小王子用了午膳,下午還有朝政要處理,要晚間才能回來。
雲菲霜苦笑起來,搖搖頭,站起來,小聲說道:“姐姐,妹妹告退了,妹妹的事請姐姐放在心上,就當是救了妹妹一命。”
雲雪裳隻得應了,送她出了宮,這才獨自在宮裡亂逛起來。
煩呢!一進宮,就覺得不自在。
她畢竟不是觀士音菩薩,她也沒有菩薩心腸,她也自私,她隻想獨佔了那個男人,把所有讓他分心的事情,統統剪掉。
請原諒,人的心,都是狹窄的,不要說什麽大仁大義,那用了自己的痛苦換來的仁義,她並不想要,否則她就不是雲雪裳,她不去害人,但也不想做救苦救難的菩薩,她隻想快活一些。
不知不覺,居然繞到了飛雲宮。
宮中寂靜。
那株大樹正在風中沙沙搖擺著枝葉,她走去,裡面宮婢們見著她,連忙跪拜起來,她抬眸瞧了瞧,只有兩個看上去穩重極了的大宮女。
飛雲宮是安陽煜最重視的地方,這裡的人都是他的心腹,好好地為他守護著他的少年時光,兒時回憶。
一陣,若有若無的香。
是血羅花!
她想起來,她出宮之前,在這裡灑了幾顆血羅花的種子,莫非開花了?她快步走向了那間屋子,屋子的門窗都是用厚厚的窗簾遮住的,推開門,隨著光線一起進入屋中,幾株幽藍的花朵綻放在眼前。
真的開花了!
她驚訝地看著這幾株有著極詭異之美的花朵,這種藍色,像極了深海的水,十一片花瓣盡力舒展開來,花瓣上還有水珠在晶瑩閃爍。
“你們給花澆過水嗎?”她扭過頭,問那幾位宮婢。
“是,每天露水起時一次,每次三十滴,奴婢們不敢怠慢。”宮婢小聲說道。
“誰教你們的?”雲雪裳追問道。
“是碧葉姑娘臨行前交待奴婢們的。”
碧葉?雲雪裳怔了一下,那個心底裡總是藏了許多秘密的女子,她又是如何懂得這個的?彎腰,仔細看了一會兒血羅下的土壤,憑感覺,碧葉定是在這土壤中也做了處理。
“娘娘,這裡陰氣過重,娘娘還是出來吧。”宮女小聲勸道。
雲雪裳輕蹙了下眉,轉身拉上了房門,那日應該問問宣璃碧葉的去處的,好歹跟了自己這些日子,自己不應該那樣絕情,只因為懷疑她,便對她不聞不問。
碧葉,崔夢,菲霜,小王子,此刻就像幾團糾纏在一起的線繩,亂七八糟地纏得她呼吸困難,隱隱的,她本不是輕易選擇相信人的那類人,所以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事情,真會像看到的這樣簡單麽?
扶著樹站了半天,只聽得耳邊傳來了軒轅辰風的聲音。
“嫂嫂。”軒轅辰風舉著一隻小木偶,咧著嘴,笑呵呵地看著她。
“喂,你沒正事可乾啊?多大人了,玩這個!”她奪過了小木偶,諷刺道。
“我下朝回去,見有賣這個的,買一個給你玩。”軒轅辰風摸了摸腦袋,不好意思地說道。
“呆子,你乾嗎對我這麽好?你不會是……喜歡我了吧?”雲雪裳踮起了腳尖來,瞪圓了眼睛,盯住了軒轅辰風,壓低了聲音問道。
“啊?不是,絕對不是,嫂嫂你誤會了。”軒轅辰風嚇了一大跳,連退了好幾步,臉上漲得一片紫紅,好半天才用力地擺了擺手,慌亂地說道:“我只是覺得,我老是得罪你惹你不高興,這是給你賠不是用的,你,你可別亂說,我還沒討媳婦呢!”
說著,居然像看洪水猛獸一樣地微微向後仰了身子,生怕她撲過去一樣。
“喂……你給點面子好不好?哪有你這種表情的?我又不會吃了你,站過來點!”雲雪裳沒好氣地跺了跺腳。
軒轅辰風卻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指著她說道:“嫂嫂,這種玩笑再開不得了啊,你嚇死我了。”
“哎,呆子,還是你最好玩。”雲雪裳搖了搖手裡的小木偶,走過去拉了拉他的袖子,說道:“走吧,找點樂子去,我要悶死了。”
“喝酒?賭幾把去?”軒轅辰風吐了口氣,還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看來著實被雲雪裳嚇得不輕。
“找青梅和古風來吧,搓幾把。”
雲雪裳眯了眯眼睛,好久沒搓了,都說情場失意,賭場得意,青梅最近情場正順利,古風又粗心大意的,贏點銀子應該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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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了青梅住的房間,裡面居然空空的,她的東西全帶走了。雲雪裳楞了一下,連忙讓人去向安陽煜回話,安陽煜又發了一頓脾氣,派侍衛四處去尋她,還放出話去,三日之內不歸,便要治她的罪。
二人還是在為傷了崔夢的事鬧別扭吧。
不過,安陽煜一整天都留在崔夢那裡陪兒子,讓雲雪裳心裡也不自在,覺得還不如青梅來去自由呢!她拉著幾個宮婢,陪她搓了幾把,但眾人又不敢胡牌,打起來索然無趣,索性收了牌局,一個人倒在龍榻上,盯著明晃晃的帳幔出起神來。
不知道什麽時候睡去的,夢裡亂七八糟的,居然全是軼江月那張臉,在那青碧的水上小樓裡,他的身影晃來晃去,妖孽得讓她喘不過氣來。
醒來的時候,隻覺得眼前一張放大了的臉,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天已經大亮了,安陽煜正雙手撐在她的身邊,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你幹什麽?”她伸手,把他的臉推遠一點,皺著眉問道。
“你說夢話。”他拉開她的手,低聲說道。
“我天天都說夢話,我還作白日夢。”
她毫不客氣地翻腕,拍了一下他的手,坐了起來,以為她不知道麽,他就是一夜未歸!身邊的被子都是涼涼的呢!
“抱一會兒。”他躺下去,拉著她就往懷裡塞。
“不抱,今兒我忙。”雲雪裳一手抓著床柱,就是不肯躺下去。
“你能有什麽忙的?”
他嗤笑起來,朝中雖然還有些亂,可是當他的皇后,后宮又無爭鬥,他下了旨,各宮的嬪妃都安靜地守著自己的宮殿,連出門都不敢,怕讓她看到了惹她不高興,每日裡隻讓人陪她找樂子,就這樣,還來跟他說忙麽?
“就興你能忙?”她白了他一眼,怎麽說得她像個廢人一般?
“就一會兒。”他的手不依不饒地攬了上來,把她拉進了懷裡。
“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她拉下他的手來,悶悶地說道,雖然再怎麽不想去吃這飛醋,可是你想,他昨兒在那邊,可真正算是一家人啊!她又算什麽呢?
“小貓兒,朝中事好多,好煩。”
他把臉埋進她的頸窩裡,回來這些天,那個應該出現的人卻還沒有頭緒,也查不出那些官製之箭是從哪裡流出去的。
“嗯。”雲雪裳摟住了他的腰,像哄小孩子一樣拍打著他的背,促狹地說道:“乖,姐姐等下買糖給你吃。”
“屁。”他低笑起來,越來越會佔他的便宜,他大了她足七歲,居然敢稱姐姐,她也嘻嘻笑起來,紅唇潤潤的,他忍不住就吻了下去,柔軟的唇瓣真的就像糖一樣,在他的嘴裡甜蜜得讓他的呼吸一下就急促了起來。
沒一會兒兒,他就拉開了她的衣帶,把手探了進去,在胸前的柔軟上輕揉捏著,眼看著氣氛就越來越滾燙了,
一聲清脆的童音在帳幔外面響起來:
“父王。”
二人連忙分開,帳幔外,安陽東歌正貼著那薄綢,雙手拉著綢幔往他自己的臉上使勁蒙著,五官就在那薄綢上凸顯出來。
“小王子怎麽進來的?”雲雪裳驚訝地看著安陽東歌,小王子進來為何沒人通報?
“這個,我早上帶他來向你請安的。”安陽煜有些尷尬,東歌退了燒,不肯松開他,他隻好帶著兒子一起來,又怕她不高興,所以他是先進來的,本是想先跟她通個氣,讓她對孩子有個笑臉,哪裡想到一時興起,居然把這事給忘了。
“滾出去。”有這樣作爹的嗎?雲雪裳惱火極了,忙不迭地整理好了衣裳,把他往榻下推去。
“喂,給我留點面子。”他拉住她的手,壓低了聲音。
“你還想要面子。”雲雪裳賞了他一個白眼,蒙頭睡下。
“父王,母后不喜歡東歌麽?”安陽東歌的小腦袋從帳幔裡鑽出來,小聲問道。
“母后肚子痛。”安陽煜摸摸她的小腦袋,叫來嬤嬤帶他出去用早膳。
“菲霜說,她想讓東歌過繼給她,讓她有個依靠。”冷了半天,雲雪裳想到了雲菲霜的話,便轉過身來認真地說道:“行與不行,你自己都要去和雲菲霜解釋。”
“嗯。”安陽煜低聲應了,垂下了眼簾,掩飾住眼眸裡那快速滑過的訝然之色。
正要起身之時,順兒卻捧了一封信,匆匆走了進來,小聲說道:“啟稟皇上,這是侍衛早間在禦書房門外發現的!”
什麽東西?他掀開了帳幔,接了過來,拆開,裡面卻是一封大紅燙金的請柬。翻開,一行字闖入眼簾:
茲於十五日辰時在長欣閣舉行喜宴,恭侯劉三兄大駕光臨。落款卻是破月。
軼江月娶媳婦,而且他稱安陽煜為劉三,就是拿他當江湖兄弟相看,這,去是不去?安陽煜盯著手裡的請柬,好半天,才低聲說道:
“宣十三堂堂主禦書房見駕。”
有這麽緊張麽?殘月門的十三堂的堂主如今都來京中了麽?她坐起來,伸出腦袋去看他手中的請柬,小聲說道:“哎呀,你老情
人約會你呢。”
安陽煜迅速合上了,看了她一眼,下了榻,一面整理著衣袍,一面大步往外走去。先前,他進來的時候,她真的在說夢話,她在說:
“一江月鐵公雞,你大爺的長得還真好看!”
他可沒忘了,這兩個人單獨相處了好些日子,宣璃和雲雪裳在一起的時候,身邊還有鐵軼等人,可是軼江月向來獨來獨往,這孤男寡女的相處久了,難免會生出情來,就像他和雲雪裳,最初時還不是一見面就鬥雞一樣的,互相看著礙眼,現在卻纏得難舍難分。
何況軼江月那人,是頂符合雲雪裳那江湖天下的夢想的,他可不想冒這個險,再讓雲雪裳和軼江月有什麽接觸。
軼江月你大爺的!
學著雲雪裳的口氣,他暗罵了一句,現如今,天天要為這情事心煩,這小野貓就不能給他幾天安靜日子麽?成天裡一缸缸的醋送給他,去了個宣璃,又來了個軼江月,一個比一個難纏。
十三堂主很快就來了,關上了禦書房的門嘰嘰咕咕了許久,也沒商談出個名堂。那邊,雲雪裳倒真正忙了起來,跑到了禦醫院去查忠義丸的事。
若,真讓她看著宣璃因為動了情而死掉,她也會難過的。
見她進來,禦醫們連忙過來請安,安陽煜登基後,禦醫院裡許多太后的老人都清除掉了,又從民間選進了許多有真本事的大夫充入太醫院。
常給安陽煜和雲雪裳診脈的太醫姓趙,是太醫院裡資格裡老的禦醫了,也是現任的禦醫院掌事,他為人剛正,頗得宣璃尊重,所以,他雖不是太后一黨,也得以在太醫院裡安隱度日。
雲雪裳喚過了趙太醫,問及了這忠義丸之事,這事,本是皇家秘聞,除非皇帝心腹,外人是不得而知的,所以趙太醫聽完了此事,臉上頓時顯出震驚之色來,良久才撫著白白的長胡須說道:
“原來如此,老臣以往見到宣家老王爺,也覺得氣色與常人有異,到璃王這一代,他兄弟幾人的脈象也有些奇怪,老臣還以為是練習獨家的內氣功所致,如此,娘娘請隨老臣過來,去翻閱一下宮中的病錄。”
說著,作了個請的姿勢,引著雲雪裳往內室走去。
接連穿過了好幾道回廊,到了一棟獨立的小樓前面,歷代安陽王族的病錄都在這裡存放著,忠義丸這事,如果真的存在,也應該存有記錄。
進去,關門,二人在一個個高聳的書架之邊慢慢翻閱著。
大越王朝已經經歷了十三代帝王,到安陽煜這一代,已經算是人丁單薄的了,現存的安陽王孫,除了京中幾位老王爺,只有外派封地的兩個王爺,這二人因為當年安陽潯的關系,已經不常回京了,和安陽煜的感情也淡漠,通常只是逢年過節的時候才上書表表忠心,其余的時候,隻
當對方不存在,樂得在外面當著散閑王爺。
她一排排仔細翻閱著,皇帝,後妃,王子,一本本看下來,不覺得毛骨悚然,很多明顯的殺戮,都以風寒等偃去了消息,可怕的后宮!她打了個冷戰,不由得左右看了看,似乎那些人就在身後看著自己一樣。
隨手又抽出了一本,居然是太后軒轅芙琳的,隨手翻了翻,不過是些風寒肚痛之類的,還記了一次滑胎,原來她也差點有過孩子,想想,年紀輕輕的,就葬身了那山澗之中,真正應了那句死無葬身之地,到死了,也沒見著宣璃一面。
愛情,本是無錯的呢,錯隻錯在,愛的那個人卻是她愛不起的。歎息了一聲,又翻開了一本,看了看名字,有些熟,一想,居然是安陽煜的母妃的!她坐下來,慢慢地翻閱著,前面也只是女人都會有的普通小毛病,到了中間,居然有幾頁撕去了,皺了皺眉,又翻,後面便是記載著奪去她性命的那場大病,肺癆症。
中間撕去的是什麽呢?她看著那齊根剪去的紙頁,暗自想著。這時,趙太醫拿著一疊病錄走過來,低聲說道:“娘娘,這幾本中記有忠義丸,不過,卻是……”趙太醫尷尬地頓了頓,才接著說道:“是夫妻之間用的藥,並非娘娘所說的毒藥。”
有情藥叫這名字的?雲雪裳自然不信,接過了那病錄看了看,記的都是用這藥迷
惑君主而獲罪的記錄,服用這藥之後夫妻交合很容易懷上孩子,可是卻更容易導致胎兒畸形,所以是列為宮中禁
藥。
“在先武帝時,這藥就禁用了,至此朝已經有三代了,所以老臣並未聽說,咦……這不是先前貴妃的病歷麽?已經失蹤許久,為何又出現在此?”
趙太醫拿起了病歷,驚訝地翻看著,到了那失蹤的幾頁,又驚訝地說道:“奇哉,為何貴妃懷上皇上的這段時間的記錄不見了。”
失蹤的這幾頁是安陽煜出生前後的記錄?雲雪裳再次認真看起病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