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後的耶律重瑱將全副心神都用在了政務上,之前剛剛得寵的清束子很快被冷落在宮牆一隅,就連耶律重琰送來的十幾位美貌宮女,也悉數被遣送出宮。他開始大刀闊斧地實行之前因君臣爭議而暫時擱置的新“賦稅制”,沒有了溫廷言這座大山的阻撓,其余的小山包也再不敢冒頭,他的仁政施行的順水順風,而這位絕代風華的少年皇帝卻比以前更加清心寡欲,自從皇后被打入冷宮,玉壟煙,清束子紛紛失寵,十來名佳麗被遣走後,除了幾名侍女,他身邊再無女子蹤跡。
從溫泉宮回來後玉壟煙一次也沒見過耶律重瑱,她安之若素,卻沒想到清束子會這麽快就失寵於他。溫廷言處斬後的第二日,她去冷寒宮看望被廢的皇后。冷寒宮的確寒冷寂寥,除了送飯和打掃的仆婦幾乎很少有人出入。溫宛褪盡鉛華,荊釵布衣,面色雖有些憔悴,但卻安寧平靜。
“沒想到第一個來這兒看望我的人是你”看到玉壟煙時她臉上無憂無喜。
“皇后……”玉壟煙憐惜地叫道。
“我早已不是皇后”溫宛淡淡地說,“謝謝你來看我。從他第一次帶你來鳳儀宮,我就知道你不是尋常女子,雖然他隻把你安插在我身邊做侍女,但我知道你在他心裡是不一樣的,他早晚會把你帶走……知道嗎,我曾恨過你,也萬分妒嫉,但卻只能壓在心裡,我想討好他,做了不他愛的女人,至少也要做一個寬容的女子,這樣他才不會太過討厭我……”
“皇上怎麽會討厭娘娘呢,您不必灰心,等過一陣皇上氣消了……”
“你不要再安慰我了……爹爹有這樣的下場其實我很早就知道了,苦勸過他多少次,總難入耳,反罵我不肖。我是原來的皇太后指給他的,小時候跟著爹爹進宮見過幾次,也早影影綽綽將他的影子印在心上,對於這門親事我只是暗暗歡喜,大婚前爹爹把我叫去,說溫家的興旺全倚靠我了,以后宮中有什麽動靜要立刻著人告訴他,這時我才知道將女兒下嫁皇家,只不過是爹爹走的一著棋。而我還未嫁他,就已經強行被摜上了“奸細”的名字。他登基後,爹爹處處壓製,他不喜歡爹爹,自然也不喜歡我,但他卻對我溫和知禮,讓人挑不出半分不是,別人隻以為我們舉案齊眉,卻不知道他謙和的背後是那麽疏遠冷淡,他總是保持著戒備和距離,連一句親近的話都不曾和我說過,晚上雖睡在同一張榻上,他卻連我的手都未牽過,更不要說碰我的身子……”
玉壟煙有些驚愕地看著她。
溫宛苦笑,“想不到吧,七年了,我卻是個有名無實的皇后,爹爹每每遣人打探,我卻沒給他傳過任何消息,隻說什麽都不知道。他本就對我猜疑,像他那麽聰明的人,豈肯在我面前露馬腳?即使我真的知道什麽內幕,不利於他的事,我也不會告訴爹爹的。可是他不會相信我是清白的,因為我是溫廷言的女兒,我什麽都不求,只求和他維持表面和平,只求每隔一段時間,能夠看到他一次就知足了,可是連這點小小願望也不能滿足。因為爹爹的貪欲,溫家家破人亡,這是爹爹應得的結果,只求他能看在我們多年情分上能稍稍寬待娘親和姊妹們,她們是無辜的……可是他如此絕情……現在我的心早已灰了死了,只剩這個軀殼還苟活於世,在他心裡我連跳梁小醜都不如,任何女子之於他只是粉塵罷了,在他心中也只有一個……”她用悲涼的眼神看向玉壟煙。
“不,娘娘”玉壟煙搖頭,“我也早已是明日黃花,現在他連多看我一眼都是不肯的,隻恨我現在沒有半點能力,連在他身前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我也只能過來看看你……”
玉壟煙走出了冷寒宮,她轉回頭看了一眼低矮寒酸的宮門,眼前浮現出皇后哀豔的一笑,她說,“哀莫大於心死”那一縷笑過後,她臉上再也沒有任何表情。她輕輕地打個寒噤,突然很想逃離這重重宮門。
轉過回廊,遠遠看見長隨正在房前候著,看她走近,他跪下磕頭,“兒子久不在娘親身邊盡孝,今天過來看看娘親”,玉壟煙叫他起來說話,他站起來,雙手垂著,躬著身子,好像一下子矮下去一截。聲音仍是低低的,“本來兒子是不該問的,不過又實在忍不住,娘親是不是和皇上在鬧別扭?”這些天,他隨侍在皇上身邊,皇上雖性子本就內斂且喜怒不形於外,但他隱隱感覺皇上神思寥寥,他睡得越來越晚,每每夜深忙完政務,他一個人在書房燈下靜靜出神,有時長貴怕他思慮過重,取來紙筆讓他消遣,別人都不經意,長隨只看到紙上寫著的是玉壟煙的名字。
玉壟煙輕笑,“你也太高看我了,我有什麽膽子和皇上鬧別扭,皇上的喜惡豈是別人能參透的?”
長隨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或者是有什麽事娘親沒在意,可皇上卻放在了心上,心裡想見娘親,卻又強撐著。現在皇上為國務繁忙,身心俱疲,身邊卻沒有一個知心人,連長隨看在眼裡,也是心疼,娘親能不能抽時間去看看皇上,陪他說說話?”
玉壟煙詫異地看了眼長隨,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憑什麽樣的女子只要他一個召喚,哪個不似飛蛾撲火。明明是他清心寡欲,不近女色,長隨卻反而說她怠慢了他?她苦笑了一下,“恐怕我連他的面都見不到就被宮娥擋在門外了”
“娘親沒試過怎麽這麽說呢,皇上也許是等著您先去找他呢”
沒想到長隨也這麽固執,玉壟煙點點頭,“好,我會考慮一下的”,看到長隨,她倒想起那天平反的事,戲劇化的像一個傳奇,幾分好奇又被勾起來,就問他,“那個許之遠將軍為何謀反後又中途叛降,若不是他恐怕平反的事要費些周章”
“是皇上遠見,早已經將一切安排妥當,許之遠便是皇上安插在丞相府的一個棋子。許之遠承襲父位,是一名少年將軍,素有孝名,在軍兵中也很有威信。他的姨娘是先皇的妃子,靜妃,當時皇上寵信閔貴妃,也就是當今皇上生母,貴妃善妒,靜妃入宮不久,她就胡亂找了個理由,皇上聽信她的話,將靜妃打入冷宮,即使被打入冷宮,貴妃還幾多刁難,靜妃生不如死,許母與靜妃姊妹情深,得知妹妹被在冷宮受苦,傷心欲絕,患了心疼病,每每發作,生死一線,閔氏與許氏由此結怨,再加上丞相有意接近收攏,許之遠慢慢成為丞相心腹。皇上將靜妃從冷宮中接出,不僅讓人好生服侍,皇上自己還待如親母,更接來許母讓其姐妹團聚,並請禦醫替許母診治多年痼疾,許母的心疼病大有好轉,許母明義,對皇上的英明感恩於心,許之遠見母親每日進宮與姨娘團聚,心情和病情都大有改觀,也從心裡敬服了皇上,再加上許母曉以大義,許之遠為報救母之恩,才甘願做了皇上暗藏於丞相府的隱線”
原來這之中還有如此多的波折,知道了前因後果,她對他又多了一層認識,心內也不禁敬畏,他這樣的手段謀略,不知還有什麽不在他的掌握之中?直到後來她才知道了答案,原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劫,就連他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