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的聲音已陰測測響起:“夜坊主那裡怎麽回事?”
話落的同時,他伸手指著她身後袍角上的那一抹殷紅。
所有人都看了過來,連走在前面的帝王也停了腳步,扭頭戒。
有人挪動位子,有人伸長脖子,有人歪頭,齊刷刷的目光都落在夜離身後衣袍臀部的位置煎。
任夜離再強自鎮定,也禁不住微微熱了耳根。
一直被各種激動的情緒充斥著,她竟然將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顯然,現在遮掩已是來不及。
那麽……
眾人目光如針芒一般落在身上,她快速思忖著對策。
陌千羽眉心微攏,輕輕抿起了唇。
驟然,有人出了聲。
“都是阿潔不好,坊主那是給阿潔尋雪山紫蓮的時候受傷了。”
是巧黛。
她對著陌千羽恭敬頷首。
夜離有些意外她的挺身而出。
只是,只是這個地方受傷……
“那得趕快看看上點藥,此處不同別處,一旦感染,回程路途遙遠,搞得馬車都不好坐就不好了。”
陌千羽還未做出回應,端王已經是率先出了聲。
夜離眸光微斂,也清楚地意識到今日是在劫難逃了。
曾經太后的試探,後來端王的刺殺,無一不在說明他們早已經盯上她,只是一直苦於沒有機會,今日又豈會放過她?
這般想著,她反而坦然了。
“沒事,我只是身體有些不方便而已。”
她淡聲說著。
不方便?
又不是女人會來月事,一個太監的身體有什麽不方便?
見眾人面露詫異,夜離抬手,在所有人注視的目光中,一把扯掉了束在頭頂公子髻上的發帶。
一頭烏黑的青絲如同瀑布一般傾瀉。
啊!
全場一片嘩然,無不震驚。
當然,不知道的人,震驚的是:他竟然是女的,戒坊坊主夜離竟然是個女人。
而知道的幾人,震驚的是:她的舉措,她這種坦然暴露的舉措。
鳳影墨擰眉,眸色轉深,抿起了薄唇。
陌千羽臉上露出意外的表情。
霓靈也很是震驚。
就連端王自己都沒有想到她會如此這般,錯愕片刻之後,眸光一亮:“你竟然是女人!”
音量很大,語氣極沉。
似是震驚,卻更像是告訴所有人。
夜離自是明白他的用意。
無論曾經的太監身份,還是如今的戒坊坊主身份,女扮男裝,都是欺君。
而欺君,是死罪。
“是,我是女人!”
夜離撩袍跪於地上。
眼角余光所及范圍之內,她看到鳳影墨眸色沉得厲害。
他或許以為她受刺激下的衝動所為。
其實,不是。
她有她的考慮。
端王不會放過她。
巧黛說她受傷,更是讓他有查探之名。
有傷不讓看是不可能。
就算此次逃過,後面他也定然會有其他的手腕。
最主要的是,她不能陷霓靈險境。
陌千羽一旦知道自己身邊的人是霓靈,一定會讓她們兩個換過來,到時為讓事情有所交代,他犧牲掉霓靈也不是沒可能。
畢竟曾經這樣的事,他不是做過一次。
與其這樣,倒不如她現在一人將所有的罪責承擔下來。
要殺要剮,是生是死,她
已經無所謂。
也就是這一刻,她才忽然驚覺,自己不是理智,而是心冷。
是心灰意冷麽。
“奴才罪該萬死,請皇上降罪!”
她虔誠而拜,俯首地上。
所有人都在那份震驚中緩不過神來,端王不忘在邊上添油加醋。
“你藏得還真夠深的,那麽多年,從皇宮到戒坊,從內務府總管,到戒坊坊主,竟無一人發覺。如此處心積慮,你到底意欲何為?”
夜離也不想辯解。
因為辯解也無用。
女扮男裝就是女扮男裝,欺君便是欺君了,任何理由都不能成為欺君的借口。
屋中再一次靜得可怕。
陌千羽薄削的唇邊抿成了一條沒有弧度的直線。
霓靈秀眉輕擰,滿目擔憂。
張碩和巧黛也都凝眸看著夜離。
夜離很平靜。
忽然身邊衣風一拂,夜離一怔,是鳳影墨撩起袍角,作勢就要跪在地上,卻有人突然先他一步出了聲。
“她並非欺君!”
一句話如重雷炸響,所有人一震。
包括正欲跪下的鳳影墨,動作便僵硬在了當場,也包括俯首地上的夜離,難以置信、錯愕抬頭。
因為說話之人不是別人,而是帝王。
陌千羽睇了夜離一眼,環視全場,聲音繼續。
“夜離是女人,朕早就知道,因為,她是朕的人!當年她入宮為太監,也是朕的旨意,這些年,她一直為朕所用,為朕辦事,並非欺君!”
話音沉沉落下,篤定堅決,擲地有聲。
夜離震驚了。
不是,是所有人震驚了。
端王攏眉,鳳影墨眸色更沉。
夜離難以置信地看著陌千羽。
她做夢也沒有想到,他會在這樣的時候,當著這些人,說出這樣的話。
雖然這些話是事實,可是,她以為這個男人一輩子也不會說與人前。
因為這些話一旦說出來,意味著什麽,她比誰都清楚。
她三年前以太監身份入宮時,陌千羽還只是一個王爺,並未登基,當時的帝王是先帝,她就算是陌千羽的人,就算是被陌千羽所派,當時的行為也還是欺君。
後來,她也是太后的人,一直到現在,還是。
陌千羽如此一說,等於不僅向眾人表明了,他自己先帝在位時,用了不良手段,帶領夜離欺君。
還明擺著告訴太后,夜離是他派到她身邊的細作,等於將兩人明爭暗鬥的關系白日話。
這對目前的陌千羽來說,是極為不利的。
但是他……
“這些年,辛苦你了!”
鳳眸深深,同樣看著她,陌千羽扶著霓靈站穩,舉步走到夜離的面前,將她扶了起來。
那動作,似君對臣,也似男人對女人。
在他的攙扶下,夜離站了起來。
心潮起伏,早已經滋味不明。
這一天她曾想過無數次,卻從來沒有想到會來得如此驟不及防。
“多謝皇上!”
她感激他,發自肺腑的。
陌千羽“嗯”了一聲。
邊上,鳳影墨臉色變得跟眸色一樣沉。
“準備一間廂房讓夜離姑娘更衣。”陌千羽沉聲吩咐邊上早已目瞪口呆的大夫。
末了,又吩咐其他人,“等夜離更好衣,我們即刻啟程!”
大夫領命上前,“夜姑娘,跟我來!”
************
準備啟程的時候,天已經擦黑。
醫館的外面烏泱烏泱都是人。
人馬基本跟來時一致,除了幾個繼續留下去尋易敏的禁衛,和幾個在雪崩中喪生的禁衛宮女太監。
這些喪生的人屍體也都已經被找到,按照陌千羽的話說,全部都要帶回去好好安葬,當然,也包括沈妍雪的。
因為有幾輛馬車需要挪出來運屍體,而在雪山腳下一時半會兒也難以置辦新車,所以陌千羽重新安排了一下馬車的人員。
因為陌千羽的馬車最大,所以夜離跟霓靈姐妹二人被安排跟他同乘。
巧黛的解藥配藥都已在醫館裡尋到,因為要趕路,需要張碩在路上配置,陌千羽安排端王跟他一車,說是必要時可以幫忙。
鳳影墨跟霍安一車。
巧黛單獨一車。
夜離很清楚,之所以這樣的安排,陌千羽是有心思的。
顯然,他已經知道,霓靈是霓靈,她是她。
而在大家的眼裡,霓靈才是他的女人,她雖然也已恢復女兒身,但只是他的人而已,不是女人。
所以,他不可能將霓靈安排在那一車,卻讓她跟他一車,而他顯然是想要她跟他一車的,於是,隻得三人同乘。
這樣也好,至少霓靈跟她一起。
另外,將霍安安排跟鳳影墨一車,怕是也別有深意,霍安是他的人,可以以同車之名,行監視之實。
當然,巧黛的安排也是有心了,她是唯一一個身份低微,卻反過來獨乘一車的人。
陌千羽可能是想到了便於她食完解藥後排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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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著霓靈上了馬車,夜離隨後而上,還未坐下,陌千羽就伸手一拉,將她拽入懷中。
動作之突然和急切,讓完全沒有一點心理準備的夜離大駭。
霓靈還在呢。
她慌亂不堪地想要爬起,卻被陌千羽雙臂緊緊裹住。
“別動……”
灼熱的氣息緊貼著她的耳畔而下,夜離渾身一顫。
邊上的霓靈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震住,愕然看著兩人。
夜離蹙眉,伸手推陌千羽,還是想要從他懷裡掙脫出來。
陌千羽死死不放手。
“別動,就抱一會兒……”
黯啞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低聲下氣,夜離微微僵了身子,便不再動。
外面那些人也陸續上車,鳳影墨正欲彎腰踏上馬車的時候,下意識地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龍輦。
風過窗幔,簌簌揚起一角,依稀可以看到裡面。
因為天色很暗,又加上是馬車裡面,所以視線非常不清明,但是,那團光影的輪廓是……
怎麽看,怎麽像是男人緊緊抱著女人的樣子。
鳳影墨瞳孔一斂,原本踏在馬車車轅上的腳驟然一滑,整個人撲栽下去。
“鳳台主,小心!”
幸虧邊上的霍安眼疾手快,連忙將他扶住。
他才沒有跌倒。
“多謝!”
回過神來的鳳影墨跟霍安道了聲謝,禁不住再扭頭望過去,龍輦卻已經開始行了起來,而且,窗幔已隨風落下,什麽都看不到。
他看花了眼吧?
畢竟三人在呢。
鳳影墨怔愣了一瞬,這才彎腰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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