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離剛想將目光收回,男人的視線就對上了她的眼。
夜離眸光一顫,男人已經舉步朝場下走來。
應該說,穿過跪著的眾人,朝她走來。
立於她的面前,男人朝她伸出手墮。
夜離怔了怔,垂眸看著他的白底黃緞的龍靴片刻。
緩緩抬眼,目光經過他繡著龍紋的袍角,到腰帶,再到用金絲銀線繡著的五爪飛龍的胸口,最後迎上他的視線。
他的大手在陽光下白得有些透明。
五指淨長。
夜離將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雖然沒想到他這麽急就要她上去,但是,既然他如此有心,她也不能拂了他的意。
男人五指一收,將她的手納入掌心,將她從地上牽起來,走向前方主座。
太后一襲鳳袍、妝容精致,眉眼含笑,雍容華貴。
襄太妃面色就明顯顯得有些晦暗,精神也不濟。
當然,夜離對此也完全表示理解。
一一落座。
場下端王眸色深深,沈孟輕抿了唇。
登基大典開始。
尚儀局的禮官先宣讀新帝繼位詔書。
宣讀到一半的時候,卻是被一個人給打斷了。
是姍姍來遲的大理寺卿。
他一來,就喊住了禮儀官,讓他先等一下。
眾人就震住了。
被大理寺卿的膽大妄為給震住了。
遲到不說,還當著新帝的面,叫停了禮儀官。
意欲何為?
是想謀反嗎?
所有人都看著大理寺卿,包括主座上的鳳影墨、夜離、太后和襄太妃。
大理寺卿對著鳳影墨微微一鞠。
“皇上,微臣之所以來遲,是因為墨香居一案有了新的進展,微臣一時被此案所纏,所以才姍姍來晚,請皇上恕罪。”
大理寺卿的一番話落,場下一片唏噓聲。
墨香居一案?
那不就是關於那副字畫先帝密旨的事嗎?
有了新進展?
膽敢在這樣大的典禮上,公然將禮儀官叫停,想必不是一般的進展。
難道跟新帝有關?
這是場下很多人的第一反應。
夜離眉心微攏,看向鳳影墨。
鳳影墨面色極淡,只不過眸色卻極深,他睇著大理寺卿,示意他:“講!”
“微臣遵旨!”
大理寺卿領命,然後對著圍觀的人群後招了招手。
一個年輕的小夥子自圍觀的宮女太監們後面走了出來。
眾人一愣,大理寺卿的聲音響起:“此人是墨香居的夥計,也是那夜唯一的幸存者。”
全場頓時一片低低的嘩然。
竟然還有幸存者!
不是說從掌櫃的,到下面的夥計,全部都被滅門了嗎?
面對眾人的疑惑,大理寺卿繼續道:“當時,他正好去後院打水去了,等他回來看到這一幕便連忙躲了起來,所以逃過了一劫。”
原來如此。
然而,立即就有人表示出了疑問。
“墨香居一事已經過去有些時日,既然幸存,為何在官府調查此案時不第一時間站出來,等到現在才說此事?”
疑問之人正是當日刑場主持大局之人,丞相沈孟。
沈孟的話語落下,眾人紛紛點頭。
的確這是個疑問。
“因為小的怕,怕凶手對小的不利,對小的家人不利。”
這次不是大理寺卿回答,而是那個小夥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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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來到場中,對著鳳影墨跪了下去。
鳳影墨眸光微斂,沒有做聲。
沈孟卻是繼續表示著自己的疑問:“那為何現在又不怕了?”
“因為小的媳婦知道了這件事,是她讓小的站出來的,她說小的貪生怕死,忘恩負義,掌櫃的對小的有恩,在小的最困難的時候,收了小的,而小的卻看著他這樣被人殺死,而自己苟且偷生,任凶手逍遙法外,小的媳婦說,小的若不站出來,她也要站出來,所以,小的就......”
原來是這樣。
沈孟抿了抿唇,也無話可說。
鳳影墨眸色深深,看著場下,等著大理寺卿繼續。
“所以,他親眼目睹了凶手的整個作案過程。”
啊!
大理寺卿一語落下,場下眾人紛紛興奮起來。
那也就是說,這個人親眼見過凶手?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是誰?
他們很想知道是誰?
夜離擔憂地看向鳳影墨。
鳳影墨揚手示意大理寺卿繼續。
“凶手著一身墨袍,戴青銅面具……”
大理寺卿剛這一句落下,場下就瞬間傳來一片嘩然。
不少人第一時間想到了一個人,然後紛紛看向夜離。
夜離自是明白大家的意思。
知道他們肯定是猜到了三爺。
雖然她沒了記憶,但是聽鳳影墨說過,當初陌千羽在太廟封妃之日,鳳影墨可是分裂成三爺,著墨袍、戴銅面,眾目睽睽之下,高調將她劫走。
也因為那次,如此裝扮的三爺成了通緝要犯。
微微攥了袖襟,夜離讓自己面色如常。
“然後呢?”凌厲目光一掃眾人,鳳影墨沉聲開口。
“然後,問題的關鍵來了……”
大理寺卿頓了頓,全場瞬間鴉雀無聲。
“他看到凶手拿走了當年鍾家送過來裱的那副字畫,同時,又從自己的袖中取出了一副事先準備好的字畫,同墨香居裡的幾幅普通字畫一起,留了下來。”
眾人驚錯。
什麽?
什麽情況?
大理寺卿的意思是,這個夥計親眼看到凶手拿走了真的字畫,留了一副假字畫在現場?
那,意思就是說,那日刑場沈孟的那副字畫其實是假的,是凶手故意留在現場讓他拿到的?
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這是一場蓄意而為的陰謀。
換句話說,是不是表示,那份假字畫上的密旨所帶來的直接受益者,便是凶手?
而,受益者,很明顯,是此刻正在登基的帝王。
天!
怎麽會這樣?
難怪,難怪大理寺卿要叫停禮儀官宣讀登基詔書。
原來竟是這樣。
場下眾人就像是炸開了鍋,七嘴八舌低低議論起來。
霓靈眉心微攏,看向張碩。
張碩輕輕抿起了唇。
場上夜離心中也是急得不行。
陌籬殤如此精於算計,他怕是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所做一切,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如今他已逝,倒是一死了之了,他的兒子卻是不得不來承擔他親手造成的這一切困境。
心中低低一歎,夜離從座位上站起。
“任何事情都要講究證據,這一點相信寺卿大人比任何人都清楚,難道僅憑他一人之言,就斷定字畫是假的?當日刑場,沈相沈大人可是親自驗過字畫,確定是先帝筆跡,難道這也有假?”
灼灼話語落下,場下瞬時靜了下來。
夜離看向大理寺卿。
她實在是忍不住了,雖然她心裡清楚得很,這個小夥子並沒有撒謊,大理寺卿也並沒有誣陷。
但是,她就是見不得鳳影墨陷入如此被動境地。
所以,昧著良心就昧吧。
她管不了那麽多了。
似是沒想到她會如此,鳳影墨側首看向她。
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並將頭略略一歪,指了指軟椅,示意她坐下。
夜離抿了抿唇,靜默了一瞬,便依他之意,坐回到了位子上。
前方大理寺卿朝著她微微一鞠:“夜坊主所言極是,我正要一一說明。的確,一人之言不以為證,但是,他還有物證。”
物證?
眾人一震。
鳳影墨眼波微微一動,夜離瞳孔一斂。
大理寺卿自袖中取出一物,揚手舉著。
大家都凝目望過去。
赫然是一枚玉佩。
當那枚玉佩清晰入眼,夜離臉色一變。
因為那玉佩上的“寧陽”二字。
“如果微臣沒有記錯,皇上便是在寧陽王府長大,在東市刑場,密旨上的皇子身份還沒有出來之前,皇上也親口承認自己是寧陽王的兒子,對不對?”
大理寺卿朝鳳影墨略略躬身。
雖表現的謙遜有禮,可是言下之意卻很明顯。
他手中的那枚作為物證的玉佩,就是鳳影墨的。
的確,寧陽王早已於多年前不在人世,寧陽王府一家被滅門,鳳影墨是寧陽王府中唯一的幸存者。
此玉不是他的,又能是誰的?
大理寺卿的聲音還在繼續:“至於夜坊主所說的,當日,字畫沈相看過,確認是先帝字跡,這一點並不急,反正字畫還在,可以請字跡高人鑒定。當然,我並不是說沈相故意欺騙,而是說凶手手段太高明。既然故意留下,自然不會留下一個一眼就能被看出是仿冒的贗品,定然是高仿,可以以假亂真的才行。”
眾人紛紛點頭,覺得此話不無道理。
原本沈孟也準備說幾句,被大理寺卿如此一說,也未出聲。
夜離皺眉,人證物證俱全,鳳影墨已徹底陷入絕境。
轉眸,她看向鳳影墨。
其實,全場的人,都在看著他。
鳳影墨面如冠玉的臉上,依舊沉靜如水,他凝著大理寺卿,忽然開口:“所以呢?”
大理寺卿撩袍對著鳳影墨一跪。
“所以,微臣懇請皇上今日登基儀式暫緩,等確認了字畫真偽,再行此儀也不遲。”
一番話說得委婉,卻份量極重。
大家都是明白人,誰聽不出來。
何況鳳影墨。
夜離一顆心擰得死緊。
字畫拿去一鑒定,不是也知道是假的?
看來,已無力回天了麽。
早知道會是今日這樣,該想個什麽萬全之策,合理之由,將帝位還給張碩。
如今,完全就是自掘墳墓了。
就在所有人都等著新帝,看他做如何收場之時,場下忽然傳來一道重物委頓於地的聲音和女子的驚呼聲:“張碩,你怎麽了?”
眾人一驚,循聲望去。
就看到張碩直挺挺倒在地上,邊上霓靈急得要哭出來的樣子。
夜離臉色一變。
鳳影墨眸光微斂。
霓靈慌亂大叫:“太醫,太醫呢,太醫在哪裡?”
離得最近的一個太醫快步上前,“怎麽回事?”
“不知道,就站在這裡,原本還好好的,突然就倒了……”
霓靈的聲音都在抖。
太
醫蹲了身子,探上張碩脈搏,凝神探了片刻之後,又挑起他的眼皮看了看瞳孔。
“他中毒了。”
霓靈渾身一震,難以置信:“中毒?”
眾人也是驚錯。
好好的怎會中毒?
而且為何這個時候中毒?
夜離從座位上起身。
鳳影墨一動未動。
夜離看了看鳳影墨,眉心微攏。
唇瓣動了動,卻終是什麽都沒說,她拾步走向場下。
走到霓靈身邊,她握了霓靈的手,讓她不要急,然後問向太醫,“可知是何毒?”
太醫低低歎,起身站起。
“是雙刃花。”
雙刃花?
夜離震驚。
在場的也有不少人知道此毒的,一個一個錯愕得睜大了眼睛。
霓靈雖不懂,可看到夜離的過激反應,還有眾人的吃驚,心知肯定不是一般的毒。
呼吸一沉:“可有解藥?”
太醫面色黯然,“解藥自是有的,只是……”
“只是什麽?”說一半留一半,霓靈急死了。
“只是,必須先要找到下毒之人,因為只有下毒之人才知道自己製毒之時,取了誰的血,融入到了毒藥裡面,而解藥便是同一個人的心頭血。這也是此毒為何叫雙刃花的緣故。所謂雙刃就是雙面傷人,同時傷兩人,這也是為何江湖上稱此毒是天下最狠最絕之毒,因為此毒一下,必須有一方死,才能換另一方活,要不中毒者無解藥而死,要不就是另一方取心頭血而亡。”
說話之人是夜離。
雖然她沒有接觸過此毒,但是關於此毒的記載卻是印象極深。
是誰?
是誰對張碩下如此惡毒之毒?
“姐,那怎麽辦?”霓靈反手抓了她的腕,滿臉滿眼都是急切。
會是陌籬殤嗎?
因為那夜,此人說過張碩是最大的隱患,而且,此毒是有幾日的潛伏期,從下毒到毒發會有一些時間。
若是他,張碩就完了。
他已死,到哪裡去取他的心頭血?
可想想又覺得不會是他。
因為他跟張碩不熟,不易近身,很難有下毒的機會。
難道是……
她猛地想起給陌籬殤驗屍時,看到的他食指上的小窟窿,當時,鳳影墨說,那是被燈座所傷。
難道是鳳影墨借此取他的血?
用他的血來製作雙刃花的毒藥?
夜離愕然看向依舊沉默坐在前方主座上一襲耀眼明黃的男人。
好兄弟遭遇這樣的不測,為何他還能如此淡定自若地坐在那裡?
不,不會的。
下一瞬,夜離又篤定否認。
不可能是他。
絕對不可能是他。
他不是這樣的人,不是!
忽然,她想起什麽,眸光一斂。
“書上記載,說,取解藥那人的血,與中毒之人的血,滴在一起,血會變成紫色。所以,人們都用此方法來尋出和確認解藥之人,太醫,這可是真的?”
太醫點頭,“是真的,只是,一般情況下,是有了眉目,確認了目標,才會用此方法,我們現在根本什麽都不知道,誰下的毒不知道,下毒者用了誰的血更不知道,從何尋起?”
“皇上敢試一下嗎?”
太醫的話音剛剛落下,下一瞬,便有另一道聲音緊隨而起。
眾人皆震驚。
夜離心頭一撞。
說話之人是大理寺卿。
他依舊跪在地上。
所有人都看向新帝鳳影墨。
全場變得雅雀無聲。
鳳影墨忽然唇角一勾,“怎麽?寺卿大人這是在懷疑我?”
大理寺卿俯首:“請皇上恕罪,微臣只是覺得皇上最有動機,也最方便。”
場下傳來一陣倒抽氣聲。
這大理寺卿的膽子還真不是一般大。
可新帝似乎並未生氣,反而挑眉,“是嗎?什麽動機?又如何方便?”
大理寺卿卻也不懼,不徐不疾回道:“若字畫是假,皇上皇子身份是假,那很顯然,真正的皇子便是張碩,說白,張碩是皇上最忌諱的存在,這便是動機。而為何說方便,因為張碩是皇上的好友,皇上想要對其下毒輕而易舉。”
“嗯,似乎是那麽個理兒,”鳳影墨煞有其事地點頭,“但是,寺卿大人是不是沒聽清楚他們說的,是解藥之人的血跟中毒之人的血滴在一起會變成紫色,而不是下毒之人的血跟中毒之人的血滴在一起會變成紫色。寺卿大人不是說了嗎?我最有動機,那我就是下毒之人,可我並不是解藥之人,如何一試?”
說完,又似想起什麽,接著道:“寺卿大人該不會是說,我既是下毒之人,也是解藥之人吧?我是嫌自己命不夠長嗎?傻到用自己的血去製毒,然後讓對方的解藥是取我的心頭血?”
“所謂最危險的方法其實是最安全的方法,因為誰都會如皇上所說的那樣想,便懷疑不到皇上頭上,皇上絕對安全,而張碩就絕對死定。皇上若想證明自己的清白,不妨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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