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眾期待的目光中,陌千羽終於再度出了聲。
“這名女子就是——”
“是我!”
就在陌千羽揚起另一手準備指向場下時,一道女子清潤的聲音驟然響起驁。
所有人一怔,循聲望去。
包括夜離,包括鳳影墨。
陌千羽更是渾身一震,愕然轉眸,看向聲音的主人。
當眉目如畫的清麗女子從百官的席位後緩緩走出,陌千羽舉起的手就僵硬在半空中,許久忘了放下來。
眾人都疑惑地看著女子。
女子眉眼陌生,卻分明傾城之姿。
當隨著她緩緩上前,清瘦身影時高時低的樣子入眼,眾人才發現,有著如此絕世容顏的女子竟然是個瘸子。
同時,很多人也終於想起了此人並非第一次見。
曾於元宵節那日在戒坊的擴建大典上,混入跳燈傘舞的女子中間,妄圖行刺端王。
還於蹴鞠比賽那日,混入宮女之中,奪走了端王提供出來的比賽獎品南火草。
先帝聖旨上的人竟然是她。
看這兩件事似乎都跟端王有關,莫非這也是密查端王的一種方式?
眾人紛紛猜測著。
太后側首看了看端王,只見其面色冷峻,眸色深深,看不出心中情緒。
她又轉眸看向還在一瘸一拐緩緩往前走的女子。
怎麽會是這個女人?
不應該是夜離嗎?
陌千羽打了半天鬧台、吊了半天胃口,竟然不是為了夜離?
難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夜離根本不是女子?
她又下意識地朝夜離看過去,只見夜離面色如常地坐在那裡,同眾人一樣,正看著女子,並無任何反應。
其實,只有夜離自己知道,此刻她的心裡在想什麽。
說實在的,易敏的出現,她很意外。
真的。
在易敏出現之前,她一直以為陌千羽說的這個女人是她,雖然事實上不是。
她跟先帝沒有過任何交集,也未收到過先帝的任何聖旨,但是,她以為這是陌千羽為了名正言順地幫她恢復女兒身所使用的手段。
她本不是一個自作多情的人,特別對方是陌千羽。
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那日陌千羽跟她的一場交易。
那日在禦書房,他跟她說,鳳影墨跟張碩明知道她是中了蜈蚣毒,且是如何中的蜈蚣毒,卻在緝台的時候,跟他裝作一無所知,他們兩人是欺君。
他要治他們的罪。
欺君之罪有多大,她很清楚。
她知道,對這個男人來說,求,是沒有用的。
曾經霓靈的賜婚她求過,巧黛的生死她也求過。
前者,他回她,朕不願,後者,他向她,提出了交換條件。
所以,這一次,她直接跟他開門見山。
她問他,要怎樣,他才可以不追究鳳影墨跟張碩。
他說,選妃當日,只要他的任何決定,她都遵從,不要提出任何異議,他就可以當這件事從未發生過,鳳影墨還是風光無限的緝台台主,張碩依舊可以好好地在太醫院任職。
雖然不知道他所謂的“任何決定”是什麽?
她還是答應了。
她別無選擇。
所以,當他拿著先帝的聖旨說有這麽一個女子存在,他要當眾恢復這個女子正常的身份時,她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自己。
畢竟,她現在的身份已然岌岌可危,從那日太后故意以手鏈落湖相試就可以看出。
而且,兜衣事件跟月事提前事件,雖是鳳影墨跟她所為,可陌千羽並不知。
這些在他的眼裡,都說明她的女兒身身份早已被人懷疑。
所以,在被人徹底揭穿之前,他找個合理的理由,當著眾人的面,名正言順地幫她恢復女兒身,完全有可能。
她就是這樣想的。
她甚至還很矛盾。
因為一旦恢復女兒身,人是輕松了,不必再生活在提心吊膽中,也不用換來換去身心疲憊。
但是,戒坊坊主一職,她肯定是做不下去了,歷朝歷代,要職部門,都不用女官。
一旦失去跟政事打交道的機會,要想查清鍾家當年的冤案更是難上加難。
而且,陌千羽為何會選擇在選妃之日恢復她的女兒身,會不會跟選妃有關,這些她不確定。
所以,她很糾結,很鬱悶,甚至有些恐懼,對未知的恐懼。
然而,事實再一次證明了她高估了自己。
壓根就不是她。
他想要恢復身份的人,是易敏。
其實想想,也不意外。
因為刺殺端王,因為奪取南火草,易敏已經被通緝、被追捕、不能生活在陽光下。
他這樣將先帝聖旨一亮,正好徹底洗清了易敏身上的罪責。
夜離彎了彎唇,這樣也好。
省得她一個人在這裡自尋煩惱。
這般想著,心裡忽然就釋然了。
很輕松,是連續幾日以來從未有過的輕松。
這感覺很奇怪。
微微籲了一口氣,她不由自主地轉眸看了看鳳影墨,不期然地撞上他正朝她看過來的目光。
驟不及防,她心頭一撞。
所幸,對方並無深意,很快又將視線轉開,看向快走到前面的易敏。
夜離眼簾顫了顫。
對哦,她竟差點忘了易敏跟他的關系了。
看到另一個男人如此處心積慮、聲勢浩大地將易敏恢復成正常人,也不知道他心裡作何感想。
夜離隻覺得自己心裡已是滋味不明。
前方,易敏終於走到了陌千羽的面前。
陌千羽看著她,這才緩緩將早已舉得麻木的手臂放下,黑眸映著頭頂明豔的陽光,一片意味不明。
在他的注視下,易敏輕拂裙裾,跪下行禮,因為一隻腳不方便,跪得稍顯艱難。
“易敏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陌千羽沒有吭聲,薄唇緊緊抿著,忽然轉眸看向場下的夜離。
夜離正低垂著眉目,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也未察覺。
雖可能是隨意一瞥,可卻落入太后和端王的眼底。
難道……
兩人對視了一眼,太后幾不可察地點點頭。
然後,就對著跪於地上的易敏冷聲道:“你當真是先帝聖旨上的那個女子嗎?莫不是見自己犯了死罪,故意前來冒名頂替,好讓自己脫罪?你有什麽可以跟大家證明,證明你就是此人?”
眾人都看向易敏。
的確,太后的話也不無道理,多一個心眼總歸是對的。
易敏也不慌不懼,垂眸頷首的淺淺一笑,仿佛讓天地萬物都失了顏色。
“回太后娘娘,皇上手中先帝的這份聖旨便是最好的證明,聖旨是當初下給易敏的,易敏背得下來上面的每一句每一字,若易敏沒有記錯,先帝在上面還承諾過易敏,任務完成之後,皇上的后宮有易敏的一席之位。”
啊!
眾人再次震驚。
包括夜離,也包括鳳影墨。
當然,也包括太后跟端王。
陌千羽面色微凝。
易敏美目流轉,看向他,“易敏所說是否屬實,皇上可以證明,若大家還是不信,請皇上將先帝聖旨賜予大家一睹。”
眾人的目光便又紛紛落向帝王的身上。
帝王輕垂了眉眼,長睫掩去眸中所有的光芒和情緒,沉默了片刻之後,他上前一步伸手將易敏虛扶了起來。
重重抿了一下唇瓣,就像是終於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一樣,然後,轉身面朝眾人,再次舉起手中的明黃聖旨。
同樣是隻手握住,只不過剛才,他骨節分明的大手是落在聖旨上,而這一次,是握著一端的軸。
這樣一來,就不會同剛才那樣手會遮住一些內容,握在軸上,明黃布帛上的內容就盡數顯露在眾人的眼前。
“不錯!易敏便是先帝這份聖旨上的女子,也是朕今日要將其回復正常身份的女子。”
隨著帝王沉沉之聲落下,眾人心中再無一絲疑慮。
而且也明白了,為何帝王會選在今天這個日子宣布此事。
原來是聖旨上也提到了讓這個女子入主后宮。
“霍安,給易姑娘準備一個位子。”帝王轉身吩咐霍安。
“是!”霍安領命,當即便命人抬了軟椅前來。
只是這個軟椅該安在哪裡?
霍安征詢地看向帝王。
帝王指了指太后和襄太妃的後邊,也是各個王爺的前面。
如此一落座,意思非常明顯。
按照禮製,那裡是妃位。
霍安將軟椅擺好,陌千羽親自攙扶著易敏走過去。
望著兩人的背影,夜離彎了彎唇,又下意識地看向鳳影墨,只見鳳影墨低斂了眉眼,不知心中所想。
帝王回到自己的龍椅上坐下。
選妃繼續。
禮部尚書按照選妃女子所站的順序開始報姓名、出生、生辰等基本信息。
女子們一個一個輪流上前拜見帝王、太后和襄太妃。
說白,大家心知肚明,帝王選妃本就是走個過場。
在這之前,這些女子的信息早就已經送到了帝王那裡。
帝王也早已權衡利弊,心中做了打算。
而且陌千羽明顯的有些心事重重、心不在焉,太后覺得有兩個女子不錯,讓他看看,他瞧也未瞧人家,就不假思索地定了下來。
一場選妃也快,走馬觀花一般。
最後定了五人。
太后看上的兩人,襄太妃看上的一人,以及他自己權衡過在心裡早已定下來的兩人。
再加上易敏。
一共六人。
按照祖製,今日只是選,冊封還得讓欽天監另挑黃道吉日再進行。
所以安排那些選上的,以及落選的女子離開,禮部尚書便宣布,選妃到此結束。
夜離暗暗籲了一口氣。
這些日子一直被陌千羽跟她提出的那個條件所困擾,還以為會是多麽嚴重的事,原來什麽事都沒有。
她想了想,他所謂的,他做出任何決定,她都要絕對遵從,可能是指他幫易敏解困這件事,怕她會阻止,或者怕她會亂說,所以,他將話說死在了前面。
是這樣嗎?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就在禮部尚書話落,眾人準備起身行禮恭送的時候,陌千羽忽然出了聲。
“等等!”
所有人一怔。
凌厲目光一掃場下,陌千羽沉聲道:“朕,另外還要選一人!”
還要選?
眾人錯愕。
可是,備選的那些女子已經全部離場了不是?
難道讓她們再回來?
就在眾人紛紛坐下,準備等著尚儀局的人將那些女子帶回重選的時候,帝王忽然從龍座上起身。
然後,舉步朝夜離這邊的方向走過來。
所有人都看著他。
不知道他意欲何為。
尚儀局的人,還有禮部尚書都站在那裡等他的指示,是不是要帶那些女子重回。
而他卻一眼也未瞧他們,徑直往夜離這邊走。
大家隻當是如方才一樣,他只是走向百官席這邊。
而夜離卻覺得呼吸驟沉,胸腔裡的心跳也徐徐加快起來。
他說的另外還要選一人……
莫不是指她?
可是,可是,這如何能行?
易敏至少有了名正言順脫罪的理由,而她,她現在是男兒身啊。
如果沒有足夠讓人信服的理由,就這樣直接道破她的女兒身份,後果不堪設想。
首先,她是欺君。
還不是欺了他一個君,她是先帝在位時,就入宮當的太監,她等於還欺了先帝。
外加一直在太后宮裡當值,被太后提起來做內務府總管,等於還欺了太后。
這已是死罪,是誅九族的死罪。
其次,他這個時候驟然冊封她,就表示她的女兒身,其實他是知道的,不僅知道,還會讓人誤會他心儀於她。
如此一來,他就有跟她一起欺騙先帝之嫌。
不僅如此,還會落人口實,失信於天下人,會讓天下人覺得,什麽三年之內不碰女人,原來只是掩人耳目,實則早已暗度陳倉。
所以,他怎麽能冊封她?絕對不能!
轉念一想,她又覺得自己杞人憂天。
陌千羽何其精明一人,她能想到的,他又何嘗想不到?
而且,在他的心裡,江山社稷、帝王霸業永遠都排在第一位。
他又怎麽可能會任意妄為?
不會的。
她剛剛說服自己放下心來,陌千羽已經走到她們這席的前面站定。
全場寂靜。
夜離微微攥了手心,稍稍低斂了眉眼,眼角的虛光看到跟她們隔得不遠的鳳影墨正黑眸深深盯著她們這邊。
也不知是在看她,還是在看她邊上的霓靈。
眼簾輕輕一顫,她又徐徐抬眸朝負手立在正前方的明黃身影看過去,不知他一直站在那裡不吭聲是意欲何為。
誰知,竟直直撞上他隱隱蘊著一抹血色的深瞳。
夜離呼吸一滯,不意他在看她,更不意他是這樣的眸色。
剛想撇了目光,卻見明黃一動,他舉了手臂。
而手臂的方向,赫然是——
夜離瞳孔急劇縮斂,臉色也瞬間轉白,他竟然,他竟然真的指的是她……
“朕另外還要選的一人就是她!”
明黃手臂伸直的瞬間,修長的食指篤定一指,指向的人是——
“夜靈!”
沉沉二字從陌千羽的口中落下。
夜離心頭一撞,愕然瞪大眼睛。
震驚的又何止她一人?
全場錯愕。
當事人霓靈更是難以置信地張了嘴。
她怔怔地看了看夜離,又瞅了瞅巧黛,後又看看陌千羽,隻懷疑是她看錯了,還是聽錯了。
巧黛亦是輕輕蹙了眉心。
鳳影墨微微眯了鳳眸,眸底神色愈發寒深,薄唇緊緊繃成了一條線。
夜離面薄如紙,搖了搖頭。
原來,原來這才是他的條件。
這才是他口中的“無論他做什麽決定,她都必須絕對遵從”的事情。
可是霓靈,她怎麽能讓霓靈嫁給他?
且不說,他們兩人根本沒有感情,單說嫁入這如同牢籠一樣的皇宮,跟其他的那些女人爭著寵愛,霓靈就根本應付不來。
邊上霓靈似乎也終於意識過來這件事實,明顯地表現出了恐慌。
身子在薄顫。
夜離不動聲色握了她的手,想要將她安撫下來。
可是眾目睽睽,她又不能說什麽,且又不能對陌千羽提出異議。
這是那日他們的約定。
她答應了的。
她做夢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牽扯到霓靈頭上。
她不明白,他要娶霓靈做什麽?
他又不愛霓靈,而且在外人看來,霓靈還是跟鳳影墨和離過的棄婦。
他堂堂一國天子,至於嗎?
是因為知道了她跟鳳影墨的關系,怕她心生外向,一心向著鳳影墨,所以娶霓靈來作為鉗製她的工具嗎?
若是這樣,她更不能讓霓靈嫁給他。
心亂如麻,她快速思忖著對策。
許是見霓靈這邊半天沒有反應,霍安說話了,“夜靈姑娘還不快謝恩?”
霓靈不知道該怎麽辦?
夜離灼灼看向陌千羽,陌千羽卻撇著目光,根本不看她。
不遠處,鳳影墨回頭,眼梢一掠,掠過百官中的幾人。
幾人會意。
“皇上,此事萬萬不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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