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9章 於筠事件(下)
崔文象就站在楚王的府門前等待李元吉的消息,崔文象是個心機極深之人,他的野心和權力欲望也極大,絕不會滿足做一個小小的參軍幕僚,但他知道, 自己要想向上爬,首先就得牢牢控制住李元吉,投其所好,助其力臂,讓他信賴自己,依賴自己,所以崔文象不遺余力地替李元吉出謀劃策, 充分展示他的黑暗才智。
這時,李元吉率領隊伍從遠處疾奔而來,隊伍中間裹夾著一輛馬車,崔文象連忙迎了上去,“殿下!”
李元吉滿臉陰沉,顯得有點氣急敗壞,他一見到崔文象便急問道:“老匹夫自盡了,我們該怎麽辦?”
崔文象一驚,他快步上前,透過車窗,他隱隱看見於筠躺靠在後座上,胸前插著一把匕首,崔文象心中暗惱,這個李元吉做事不仔細,竟然沒有事先搜身, 但他嘴上還得安慰李元吉,“殿下, 這個沒有辦法,如果他想死,誰也攔不住他。”
李元吉心中頗為懊惱,崔文象的話給了他一點安慰,他隻得悻悻道:“那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殿下搜到證據了嗎?”崔文象急問,這才是關鍵,於筠畢竟是從三品高官,他死了很難向上交代。
李元吉把玉盒遞給崔文象,“當然搜到了,這就是鐵證!”
崔文象看了看信皮,他心中大喜,對李元吉道:“殿下,那就好解釋了,於筠自知罪孽深重,所以畏罪自殺,把這個交給天子,誰也無話可說。”
“那我什麽時候進宮比較好?”
崔文象看了看夜色,又想了一下道:“殿下最好現在就進宮去向天子稟報。”
李元吉猶豫一下,“恐怕父皇已經睡下了。”
“正是這樣,才能表現出殿下為守衛社稷的勤勉之心。”
李元吉點點頭,“先生說得有理,我這就進宮!”
“不急,我再教殿下幾句話。”
崔文象附耳對李元吉低語幾句,李元吉連連點頭,心中暗讚,崔文象思路縝密,不愧是軍師之才,得他為自己的左膀右臂,也是自己的幸運。
李元吉隨即叫來錢懷英,吩咐他幾句,錢懷英連連答應,轉身催馬去了監獄,李元吉取了於唯銘的口供,便帶著馬車向皇宮而去
錢懷英來到監獄刑訊室,喝令道:“把那個二胰子帶上來!”
二胰子是罵人的話,意思就是今天的偽娘,片刻,幾個凶神惡煞的大漢將一個文弱的書生帶了上來,只見他精神萎靡之極,被獄卒們折磨得慘不忍賭,但還是看得出他皮膚白皙,眉眼長得很像女人,這個書生就是在酒肆被第一個栽贓之人,叫做薑文理,隴右人,出身小戶人家,在所有書生中他的膽子最小,錢懷英也正是看中了他的這一點。
薑文理被獄卒們扔在地上,他以為又要遭受酷刑,嚇得渾身蜷縮起來,聲音微弱地哀求道:“饒命!求求饒了我吧!”
錢懷英用鞭子抬起他的下巴,獰笑道:“和我的弟兄們在一起,痛快吧!”
薑文理眼中露出極度恐懼之色,渾身顫抖起來,錢懷英冷冷道:“我就問你一句話,想活著出去嗎?”
薑文理眼睛一亮,連連點頭,錢懷英盯著他道:“進了黑獄,沒有人能活著出去,只能說你小子運氣好,我給你一個機會,乖乖照辦了,完事後放你回鄉,你若膽敢出賣我們,我就讓你嘗嘗被剝皮的滋味。”
錢懷英一把揪住他的頭髮抬起來,“你看看牆上!”
薑文理這才看清楚了牆上的東西,竟是一張張完整的人皮,頓時嚇得他魂不附體,眼睛一翻,暈死過去。
“娘的,膽子比雞還小,把他拖到外屋去,用水潑醒!”
幾名獄卒將他拖了出去,用冷水將他潑醒,薑文理見牆上沒有了人皮,這才稍稍緩過來。
錢懷英蹲在他面前道:“我需要你指控於唯銘,你就說他有一次喝醉酒,無意中說出他的表弟是長安情報署的頭子,所以你向我們舉報了他,明白了嗎?”
這正是崔文象思路縝密之處,他知道這個案子缺了關鍵一環,他們為什麽要抓於唯銘?事先必須有人告密指控,李元吉才有依據去抓於唯銘,否則很難對天子交代他的動機。
錢懷英就是利用薑文理來補上這缺失的一環。
此時薑文理道德防線已經完全被摧毀,對生的強烈渴望使他就算指證自己兄弟,他也做得出了,更何況是指控一個和他關系一般的同窗,他連連點頭,“我答應,我現在就指證!”
“等會兒我會教你先寫一封告密信,然後若有朝廷官員審問你時,你再照我的話說,你要記住了,若膽敢跟楚王殿下作對,就算當今天子也救不了你,老子會親自剝你的皮!”
薑文理嚇得閉上了眼睛,“我不敢,我一定會照辦。”
錢懷英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吩咐左右道:“給他療傷,換一身衣服,不準再碰他了。”
手下答應一聲,將薑文理小心翼翼地抬了出去。
雖然后宮娛樂頗多,但李淵畢竟不再年輕,加上這幾年酒色過度已經掏空了他的身體,為了活得久一點,李淵一般在亥時就上床休息了。
李淵剛剛睡下,正在睡意朦朧之時,一名老宦官在帳簾外低聲稟報:“陛下,楚王殿下有緊急情況求見!”
李淵慢慢睜開眼睛道:“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老奴遵命!”
老宦官剛要下去,李淵又叫住了他,“罷了,朕現在就起身,帶他來外殿等候。”
老宦官連忙下去了,李淵慢慢起身,兩名宮女連忙上前扶住他,替他穿上外袍,稍稍梳理一下頭髮,李淵這才慢慢向寢宮的外殿走去。
李元吉已經在外殿等候了,他見父皇出來,連忙上前跪下,“兒臣驚擾父皇休息,罪該萬死!”
“這點小事情,說什麽罪該萬死,以後別亂說話。”
“父皇教誨,兒臣記住了!”
一般父母都喜歡小兒子,李淵也不例外,雖然李淵還有一個庶出兒子,但李元吉畢竟是他和原配竇氏生的幼子,他一直很溺愛,從小李元吉的性格就桀驁不馴,稍稍長大又顯出了殘暴冷酷的一面,幾次嚴重傷害丫鬟仆人,但都被李淵夫婦以種種借口偏袒,使得李元吉更加殘暴,更加為所欲為,無法無天。
李淵在長安登基後,李元吉奉命留守太原,幾年中李元吉對太原平民犯下的罪惡可謂罄竹難書,最後彈劾的官員太多,加上李元吉圍剿劉武周不力,李淵便將他調回了長安。
在圍剿延安郡宋金剛慘敗後,為平息朝野憤怒,李淵一度將李元吉貶為庶民,但不到一個月又重新恢復他的王位,但也不再讓他領兵打仗,而是把監視百官的大權交給了他。
應該說,李元吉確實很適合做這種陰暗之事,短短一年他便做得做得風生水起,有效地刹住了朝官暗通北隋的不良風氣。
隨著天下局勢漸漸對李淵不利,唐軍在戰場上屢戰屢敗,沉重地打擊了李淵的信心,他很害怕自己重蹈王世充的覆轍,正是這種極為不自信的心態使李淵的疑心病加重,他懷疑每一個大臣都有可能背叛自己,他的內心開始扭曲,更加傾向於用鐵腕手段來鉗製臣民的言論。
尤其一個月前張鉉正式登基為帝,開創大周帝國,使李淵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在巨大的壓力之下,李淵便密令李元吉強化對臣民的監視,當李元吉下令推行寧可錯殺百人,也不放過一個奸細的極端推疑令後,立刻引發百官的強烈憤慨,遭到了禦史台的彈劾,但各種彈劾和舉報都被李淵壓下了,他默許了兒子的這種極端手段。
“這麽晚來找朕,皇兒有什麽緊急之事?”
“請父皇看一看這個!”
李元吉將玉匣呈給了父皇,李淵打開玉匣,不由一怔,怎麽會是張鉉的信,還是親筆信,他打開信件看了一遍,頓時勃然大怒,重重一拍桌子,“朕待他不薄,他竟然背叛朕,他現在人在哪裡?”
“啟稟父皇,兒臣已經將於筠帶來,就在宮門外,等父皇發落。”
“好!立刻帶他來見朕。”
李淵怒火萬丈,於筠竟然私通張鉉,背叛自己,若不殺他,天下人都以為他李淵軟弱可欺!
“兒臣這就去帶他來見父皇。”
李元吉剛要出去,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奔跑的腳步,一名宦官慌慌張張來報,“陛下!宮門外傳來消息,將作監令於筠好像畏罪自殺了。”
李元吉眼中閃過一道暗喜,這也是崔文象教他的,一定要把於筠自殺的地點放在宮門外,這樣,於筠就不是因為被他李元吉威逼而死,而是害怕見天子才畏罪自殺,責任就自然推到了天子父皇的頭上,性質完全不一樣了。
這就叫欺上瞞下,崔文象在王世充那裡已經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他知道只要李元吉一天掌握著監察大權,這種事情就絕對揭穿不了。
李淵愕然,於筠竟然畏罪自殺了,他一時愣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