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小姨父嗎?葉和歡在心裡暗自喃語,放在腿上的手慢慢地收緊。
現在她該做的是主動站起來跟他打招呼?還是假裝沒看到他,繼續低頭吃她的烤雞翅?
想要轉回頭,想要收回視線,但真的要這麽做了,她才發現身體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她以為說擺正自己的位置就能輕易擺正,說從此把那人當單純的長輩來對待也能坦然做到,可現在才發現,好像並不是這麽回事。
葉和歡,你不是說要學著成熟嗎?為什麽還淨做讓人看輕的事情呢?
指甲因為過度用力,似要扎進手心的皮肉裡。
可能是她注視的目光太灼人,正在跟其他軍官說話的男人,眼梢余光不經意地朝這邊瞟過來盒。
在四目相撞之前,葉和歡驀地回了頭,頓時如坐針氈,她隨手端起旁邊的一個碗,刺激的酸辣味充滿口腔時,她的眼淚也要出來了,旁邊的肖益一臉訝異:“你喜歡喝酸辣湯?”
葉和歡忍著舌頭的麻辣,低垂著頭,努力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祈禱門口那些人快點上樓去。
“那是你小姨父?”梁國棟扯著秦壽笙問道。
“不是我的,是和歡家的。”
“那還不一樣,你跟他們打招呼,然後說我是你的朋友,也許他們這會還記得我願意收我了!”梁國棟興奮不已。
葉和歡想攔住秦壽笙,但顯然已經來不及,他倏地起身揮著手衝門口大喊:“小姨父!”
一時間門口那些準備上樓的軍官都朝這邊看。
這瞬間,葉和歡也想像鴕鳥那樣,把自己的頭埋到沙堆裡去。
她不知道現在那人是什麽反應,但她已經聽見另一個人開口:“這不是經常往我們院跑的秦家小子嗎?”
是張繼,葉和歡認出了他的聲音。
秦壽笙笑嘻嘻的,像個二傻子杵在那裡,然後就有軍官問張繼:“你不是還沒討老婆嗎?哪來的內外甥?”
“不是我,是叫老鬱呢!”張繼笑呵呵地回答。
說話間,葉和歡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她攥著筷子,脊梁骨不由繃緊,沒一會身邊便多了幾雙皮鞋。
張繼的聲音近在咫尺:“跟誰一塊兒吃飯呢?這些都是你的同學……”
“不就是和歡嗎?”秦壽笙咧嘴笑,說著,他探身用手扣了扣葉和歡跟前的桌面,輕聲說:“小姨父過來了。”
葉和歡不得不放下筷子站起來,她也掛上笑容:“張繼哥哥,小姨父,好巧,你們也來這裡吃飯。”
她的視線自始至終都投落在張繼的身上。
“你小姨父原先待過的部隊來咱們這邊招兵,昨天他不是也在嗎,大家說好今天中午一塊過來聚聚。”
“張繼哥哥好,我是阿笙跟歡歡的同學!”梁國棟急著做自我介紹。
“這小子上午不還來過招兵辦嗎?”
當即有軍官認出了梁國棟,笑著跟旁邊的戰友道:“還被姚黑子踢出門,下腳可不輕啊!”
梁國棟忙拍馬屁:“我有做不對的地方,前輩們給以教育是應該的,也是因為這一腳的力度,讓我更加堅定了要加入我們特殊作戰部隊的決心,勵志成為像前輩們這樣的英雄豪傑。”
“這小子嘴巴跟抹了油一樣……”一乾軍官都被逗樂。
葉和歡心不在焉地聽著,從笑聲裡拉回視線,視線不期然地跟鬱仲驍幽深的眼神對上,一怔,隨即便別開了頭。
張繼的注意力放在了桌上,開起玩笑:“你們這約會,人數比例不對頭啊!”
“跟咱兩沒關系。”
秦壽笙看了看對面的肖益跟葉和歡,笑得曖/昧:“我跟國棟今天就是來給人當綠葉的。”
張繼了然地點頭,不由多打量了肖益兩眼。
“肖益這次高考成績全校第二,全市排名也在全十。”梁國棟像個盡職的銷售員,拚命向其他人推銷肖益,想借此增加他的印象分:“北京那邊都有學校朝他伸手了,可他硬是要留在B市上大學。”
看到沒?這孩子為了喜歡的人連前途都能不顧!
葉和歡蜷縮的手指摳緊桌邊緣,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讓她有種被關在動物園籠子裡被參觀的羞恥感。
她又聽到張繼對其他人說:“包廂收拾好了的話,咱們也上去吧。”
——
一樓重新恢復安靜。
肖益把烤好的平菇遞給葉和歡,卻發現她神色恍惚:“怎麽了?是不是裡面溫度高不舒服了?”
原本嘻嘻哈哈說笑的秦壽笙跟梁國棟也望過來。
葉和歡退開凳子:“我去上廁所。”
……
從洗手間出來,葉和歡看到肖益等在走廊裡,手裡拿著她的包包,見到她立刻站直了身。
他看著她的目光溫和:“好了嗎?”
見葉和歡盯
著他手裡的包,肖益抓了抓自己的後腦杓,神情靦腆:“阿笙跟國棟說有事先走了,讓我……讓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說著,葉和歡伸手去拿自己的包。
肖益的臉更紅,但也沒松開她的包:“我送你吧,反正挺順路的,咱兩一塊還能省一半的油錢。”
“真的不用,我還要去我小姑家,況且,我真不覺得咱兩順路。”
“那我送你去你小姑家!”
兩人拉扯間,葉和歡眼角余光捕捉到一抹松枝綠,她拽包的動作頓住,抬頭跟那雙深沉的黑眸對撞上時,她一時怔在那裡,大腦懵懵的,直到那人走到了跟前,她才乾巴巴地喊了聲:“小姨父。”
鬱仲驍沒有應,他的視線睨向旁邊的肖益。
肖益被他看得莫名緊張,放開了葉和歡的包,恭恭敬敬地問候:“叔叔,你好。”
“吃完了?”鬱仲驍垂眼望著葉和歡。
“嗯。”礙於肖益在場,葉和歡隻好盡力扮演個乖巧的晚輩,有問必答:“正準備回家去。”
“打車過來的?”
肖益插話道:“叔叔你放心,我會送和歡到家的。”
剛才秦壽笙跟他交代過,追女孩子要殷勤,不能畏畏縮縮,想到這是葉和歡的長輩,肖益也是豁出去了,哪怕他看人的目光太凌厲,還是鎮定地道:“我開了我堂哥的車出來,就停在外面。”
鬱仲驍瞥眼肖益,只是問葉和歡:“家裡沒人來接你?”
“沒有。”葉和歡察覺到他還有話要說。
果然,鬱仲驍從褲袋裡抽出了手,她看到了一個車鑰匙,然後聽到他低沉的嗓音:“走吧,我送你回去。”
葉和歡沒有動。
鬱仲驍剛走了兩步,見沒人跟過來,他回頭看她。
“叔叔,你還沒吃飯吧,我送和歡回去就好了。”肖益紅著脖子,吞吞吐吐地道:“而且……我有事想請和歡幫忙,所以能不能——”
鬱仲驍徑直看著葉和歡,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葉和歡抬頭,迎上他的眼睛:“我跟肖益剛才就說好了,他要送我去我小姑家。”
“……”
兩人靜靜地對視片刻。
鬱仲驍點了下頭,抿著薄唇,什麽也沒再說,轉身走了,一如來時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
葉和歡略略出神地盯著他的背影。
他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一樓走廊上,不是在二樓好好吃飯嗎?上洗手間?二樓不也有嗎?她真的懷疑,這個人是不是真的沒有七情六欲,要不然怎麽能這麽快就以長輩的身份面不改色地來關心她這個晚輩?
肖益伸手來替她拿包:“和歡,我們走吧。”
他心裡有欣喜,秦壽笙說的沒錯,女孩子都比較矜持,和歡為了自己回絕她小姨父,也不是對自己沒好感。
然而,肖益的手還沒碰到包,葉和歡已經退開了,她神色平淡:“肖益,你自己回家吧。”
不等肖益開口,她頭也不回地出了絕味坊。
——
葉和歡頂著炎炎烈日,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遊蕩,直到精疲力竭她才攔車回家。
中途,唐嫂打電話過來讓她去韓家拿葡萄。
到達韓家門口,隔著門,葉和歡都聽見裡面的說笑聲,那是韓菁秋的聲音,抬起敲門的手跟著一頓。
在她猶豫著要不要原路折回時,門從裡面開了。
唐嫂看到門外的葉和歡,連忙迎她進去,笑著把拖鞋擺到她腳邊:“正要出來看看,你就到了。”
家裡的氛圍很不錯,卻跟她沉悶的心情格格不入。
在客廳裡的不止是韓菁秋,還有殷蓮,兩姐妹正在說話。
“和歡來了?”韓菁秋的腿還傷著,但絲毫沒影響她的好心情,她看到葉和歡,也沒有往日的不待見,相反的,笑得很親切:“是我讓唐嫂給你打電話的,我今天從豐城過來,帶了不少葡萄,想讓你帶些回葉家嘗嘗。”
葡萄確實算是豐城的一大特產,葉和歡心想,然後她跟著唐嫂進了廚房。
廚房門敞開著,葉和歡聽到韓菁秋跟殷蓮的說話內容。
“你現在呢,就是把心放寬點,不要事事都太計較,以前在家裡誰都讓著你,那是因為你是韓家的女兒,但嫁了人就不一樣了,你不能要求你婆家的人都圍著你轉。”
殷蓮語重心長地說著:“你不也說了,你的事仲驍都沒告訴家裡嗎?既然他是這個態度,你呢,也得擺出誠心悔過的姿態來,他是個責任心極重的男人,之前應該也是生氣,才會老說跟你離婚,等他的氣消就沒事了。”
……
葉和歡沒在韓家久待,拿上葡萄就走了。
夜晚躺在床上,她的腦海裡揮不去的是殷蓮說的那番話、韓菁秋明媚的笑容,還有鬱仲驍的那句‘卑鄙
無恥’。
他沒有想過跟韓菁秋離婚,那他那晚親她是因為喝醉酒把她當韓菁秋了嗎?
而她不知不覺中,竟把自己擺放在了第三者的位置上。
葉和歡把臉埋進枕頭中,鋪天蓋地而來的無助跟迷茫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平淡而平靜。
七月初,葉和歡填好高考志願,七月下旬,入取通知下來,她進了B大的藝術學院。
秦壽笙打著擦邊球進了B大的經管學院。
從他那裡葉和歡得知,肖益終究選擇了北京一所大學,而不是一開始所說的B大,那晚,秦壽笙來找葉和歡,坐在她的房間裡問她:“你是不是對人家說了什麽薄情寡義的話?”
“我能說什麽啊……”葉和歡一邊劈腿一邊漫不經心道。
秦壽笙盯著她纖柔的背影,突然一本正經道:“我老覺得,你看你小姨父的眼神不太對勁。”
————————作者有話說————————
十二點了,先更這些,致那些迫切想要進展的讀者話:如果今天的情節是寫二哥說自己卑鄙無恥,和歡撲上去就親,然後兩人***決定在一起,想方設法跟韓離婚,你們確定自己不會罵我三觀不正,罵鬱二沒擔當,罵葉和歡臭不要臉?任何故事都是水到渠成的,所以不同人物性格構成一個個不同的故事,並不是每種感情都是火花迸射,我在字裡行間都透露這段感情的變化,肖益的出現是讓鬱二更加看清自己的內心。若你們執意要所謂的實質性進展,那我只能說:臣妾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