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一條街道上，陳浩和吳彤站在一起，靠在這街道邊上的一排護欄上，氣氛變得很是緊張和凝重。

  兩人久久都未說話，一會之後，還是陳浩率先打破了沉默：“娘炮，身上帶煙了嗎？”

  “帶了。”吳彤連忙點頭，從兜裡把煙掏出來，遞給了陳浩一根，也給自己叼上一根。

  “火。”

  點燃煙後，陳浩深深吸了一口，逃獄之後，他就已經沒有抽過煙了，在監獄那兩個多月裡，他已經愛上了這個東西，大頭哥說，煙這玩意就是在你害怕，擔憂和苦惱的時候用來解愁的，只要你在痛苦之中抽上一口，那什麽痛苦也就都不痛了。

  “浩子，你以前是不抽煙的。”吳彤輕聲說。

  “在監獄裡學會的，裡面有個大哥告訴我，抽煙可以解除痛苦，我以前不信，但是現在信了，每次和別人打過一架之後抽上一口，你就不會感到痛了，因為這東西，就像一條蟲，慢慢腐蝕你的內心而又不讓你感覺到任何的痛苦，這種痛才是最痛的，也是最致命的。“陳浩說。

  這樣深沉的陳浩，吳彤還是第一次見，他記得陳浩第一天去公司上班的時候，還是個性格開朗，個性率直，很喜歡笑的大男孩，那時的吳彤也是個大男孩，所以兩個人很容易成為了最好的朋友，公司裡的很多女同事都暗中暗戀著他，以前的吳彤不明白為什麽陳浩沒他長得帥，但是卻比他還要吸引女孩子，現在他明白了，陳浩骨子裡就有一種叫做‘男人’的血氣。

  特別是現在住了兩個多月監獄出來的陳浩，沒有了那種開朗的笑容，有的只是被一種深沉無盡籠罩的氣質，就像是一個黑暗之中遊行的幽靈，總之，讓他都覺得有點陌生。

  “浩子，這兩個多月，你變了。”吳彤情不自禁說了一聲。

  陳浩微微點頭：“待在那種地方裡，誰都會變，我現在知道，想要一份自由真的很困難，你的人生有時候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你毀在手裡，而你若是不趁早去改變的話，恐怕就永遠也沒有改變的機會。”

  “以後你這樣逃命？不累嗎？”吳彤擔憂著。

  “累。”陳浩狠狠點頭：“但是比起在裡面住十幾年，這份累又算得了什麽？我也想當一個好人，永遠不受法律製裁，但是我沒有選擇，若是當初我不去偷這二十萬，奶奶或許就永遠也沒有存活的希望，她要是走了，我活著，會受無盡的煎熬，她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想她早早的離開這個世界，就算用我的命去換她余下十幾年的壽命，我也願意。”

  “浩子，等看完了奶奶，你去自首吧！”吳彤有些不忍心。

  陳浩猛然搖頭：“不行，我答應了大頭哥，要去幫他殺一個仇人，也答應了昆哥，好好活下去，昆哥為了我，被打死了，在監獄裡，若是沒有他們的照料，恐怕我就活不到今天了，他們對我是大恩，義氣，所以我就算要自首，也要等我幫大頭哥把他的這個仇人殺了。”

  “浩子，你怎麽學會殺人了？”吳彤大吃一驚。

  陳浩帶著一絲戾氣，沉聲說：“娘炮，你沒蹲過牢，你不懂，我以前也不懂，但是我現在懂了，有時候很多事不是你不想做就不能不做的，我活了二十五年，才知道，原來我以前都白活了，錯過了很多人生的精彩，剩下即便我只有五年的期限，我也要把這五年活得轟轟烈烈，大頭哥對我有情有義，他這份恩替他去殺一個人我也願意。”

  吳彤深深吸了口氣：“浩子，雖然我不明白你這兩個月在裡面發生了什麽事，不過你也是我好兄弟，既然你選擇了，我就支持你。”

  “多謝了，娘炮。”陳浩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說。

  吳彤笑了笑，扔掉煙頭，看了看天色：“好了，天色不早了，醫院裡的人應該也少了，我這就帶你去醫院看奶奶吧！說不定她見到你，病情也會有所好轉。”

  “嗯。”陳浩點頭。

  當即，兩人的身影沿著這條黑暗的街道走向盡頭，不一會便消失了。

  半個小時後，A市一家醫院。

  吳彤和陳浩走進醫院，徑直朝著陳浩奶奶所在的病房走去，此時的陳浩已經換上了一身西裝，戴了一頭披到肩膀的假發，還戴著一頂帽子，這樣的裝扮絕對不會有人認出來。

  到了病房後，吳彤遣散了病房裡照顧的兩個護士，然後把病房門反鎖了起來。

  陳浩連忙脫掉西裝，摘掉假發，快步朝著病床走去，此刻這張病床上，躺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骨瘦如柴，滿臉皺紋。

  這個老婆婆正是陳浩的奶奶，一個拾荒老人，二十五年前把陳浩從一個垃圾堆裡撿走，用天天拾荒賺來的一點微薄的錢把陳浩養大，供他上學，她和陳浩相依為命二十五年，一直住在一個破敗的小民房裡。直到三年前陳浩大學畢業進了一家廣告公司上班後，她才沒有再出來拾荒，陳浩的工資也夠他們兩個人生活，只是這好日子才持續了三年，她就患病了，這一病就是半年，這半年裡陳浩幾乎花光了所有的積蓄給她治病，只是沒有好轉，在得知要動手術的時候，陳浩迫不得已才去偷了二十萬交了手術費。

  陳浩是跟著陳奶奶姓陳的，陳浩這個名字也是老奶奶給取的，她文化不高，但是還是知道一個詞‘浩然正氣’，所以她給陳浩取這個名字，就是希望這個孩子有一身的正氣。

  此刻的老奶奶安詳的躺在病床上，閉著雙目，兩根胃管插在鼻孔裡，看起來甚是可憐。

  陳浩坐在床邊，拉起了老奶奶那隻滿是老繭的手掌，輕聲哭了出來：“奶奶，我是浩子，我來看你來了。”

  吳彤在一旁小聲說：“浩子，陳奶奶應該是睡著了。”

  陳浩點了點頭：“那我就守著她，等她醒來。”

  “不行。”吳彤急了起來：“要是明天白天你走出去，很容易就被人認出來的，我幫你叫醒陳奶奶。”

  “不要叫她。”陳浩擺了擺手：“讓她好好睡吧，我想奶奶很快就會醒來的，她若是不醒來，等她半夜睡得差不多了，再叫她醒來也不遲，她現在一定很累。”

  “好吧。”吳彤無奈，只能點頭。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很快就到了凌晨一點多，這幾個小時裡，陳浩都一直坐在病床邊，看著沉睡之中的陳奶奶，靜靜的守著她，吳彤則是出去給他買宵夜去了。

  很快，吳彤就提了一些吃的東西回來，吳彤把這些吃的宵夜放在桌子上後，招呼陳浩過去吃一些。

  陳浩端著一盒米粉，一邊吃一邊說：“娘炮，你明天還要上班吧？要不你就回去睡覺吧，我在這裡照顧奶奶好了，等她半夜醒來見完了我，我再離開。”

  吳彤搖頭：“我已經請過假了，因為知道你這幾天會回來，所以我請了一周的假。”

  陳浩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接著埋頭吃起了東西，很快，一盒米粉被他吃了個精光。

  “浩子，你回來了。”

  陳浩剛剛放下飯盒，便聽到了身後傳來一陣虛弱的聲音，回頭，只見陳奶奶睜開雙眼，怔怔的看著她。

  陳浩欣喜異常，連忙一個健步衝上去，握著她的手，高興起來：“奶奶你終於醒了，我是浩子，我回來看你來了。”

  “真的是浩子。”陳奶奶欣慰的笑了一下，想抬起那隻手，卻是怎麽也抬不起來。

  陳浩連忙把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奶奶，你不要害怕，你會好起來的，我回來了，不走了，留在你身邊照顧你。”

  “我聽吳彤說，你去了很遠的地方出差，是嗎？工作很累吧？”陳奶奶咧開嘴，笑了。

  “不累，一點都不累。”陳浩連忙搖頭。

  “傻孩子，累了就要多休息，不要太拚命了，以後若是奶奶走了，你要照顧好自己。”陳奶奶道。

  陳浩連忙搖頭：“不會的，奶奶，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你要堅持，等你好了，我還要好好孝順你。”

  “孩子，奶奶的病奶奶知道，人都是會死的，你也不用太難過，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要為了奶奶累壞了身子，知道嗎？”陳奶奶微微一笑，聲音虛弱得幾乎只能模糊聽清。

  陳浩連忙把她的手放進被子裡：“奶奶，你先不要說話了，好好休息，我就在這裡陪著你，哪也不去。”

  陳奶奶看著他，突然說：“浩子，這幾天，奶奶做了一個夢，夢裡，我看到很多人在追你，你渾身都是血，拚命的跑，然後跑著跑著就不見了，好幾次我都害怕得從夢裡醒過來，我好擔心你，怕我走了見不到你，所以才讓吳彤找你回來，看到你沒事，奶奶也就放心了。”

  陳奶奶這句話說者無心，但是聽者有意，陳浩的心裡狠狠抽搐了一下，就連一旁的吳彤也張了張嘴。

  陳浩連忙說：“奶奶，那都是夢，我沒事的，我好得很，只要你以後不要想我，就不會做這種夢了。”

  陳奶奶點點頭，最後說：“浩子，奶奶我雖然沒識幾個大字，但是做人這輩子還是懂得一個道理的，這做人千萬不能壞，也不能惡，不偷不搶，不摸不盜，奶奶我拾荒幾十年，從來沒有做過一件壞事，心裡對得起自己，也對得起我那早死的老伴，所以我希望你將來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因為我夢裡那些都是只有壞人才有的下場，我不希望你會是這種人。”

  此時的陳浩心裡雖然痛苦萬分，但是臉上沒有表現出來，連忙點頭：“奶奶，您說的話我都記在心裡，您放心，我將來是絕對不會做一件壞事的，我無父無母，是您把我養大的，我也算是您陳家的男兒，絕對不會給您丟臉。”

  “看到你長大成人，奶奶我也就放心了。”陳奶奶欣慰的閉上了眼睛，但是那話音還猶自微微傳來：“浩子，奶奶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你的終身大事了，要是遇到好女孩，不嫌棄你，就娶了吧！”

  陳浩一邊給奶奶蓋著被子，一邊聽著她嘴裡念叨出來的話，眼淚不停的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