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的門口,僵立對峙。
許願還想為自己辯駁,爭取一下。
可是眼下的情況她到底沒有硬碰硬。
這人沉在光線下的一雙眼底,壓著明顯的波紋,幽冷銳深,如他方才說他很生氣時那樣,即便是斯文平淡的語氣豐。
許願也知道自己恐怕真惹著他了。
任何人都有脾氣。
何況,他只不過看著比別的男人溫柔那麽一點。
溫柔的男人有脾氣起來,大概就是今晚這樣。
她心裡不服,什麽叫做對她的處置?
事情已成此,千錯萬錯也是過去了,怎麽說不也為他可能絕後的紀家留下了香火?
現在只不過被他用卑鄙手段取得了證據,直接讓自己處在了極度被動被打的局面。
許願腦子裡悄悄罵自己,也是蠢!
他的城府,之前也不是沒有領略,今晚她太著急不設防了。
許願管住自己這張在他面前總能衝動的嘴,粉唇緊抿,眉目深鎖,思量來去。
夜深宿在他這裡不像樣,可是回家又怕一個變數。
寶寶就在一樓。
她微微抬頭:“我能和兒子一塊睡嗎?”
面前男人氣息濃重,乾淨的一股子清寒冷漠。
許願不再作聲,低頭轉身進去。
這人從外面把門關上,沒有上鎖。
許願杵在門板前,聽他沉沉離去的腳步聲,心腦都是一個亂字,歎了一聲。
過片刻傭人敲門。
許願開門,芳姐手裡拿著一套棉質的碎花睡衣套裝,仍舊是和藹微笑:“才從少爺嘴裡知道,小姐你姓許。”
“謝謝。”許願無心神,強笑一笑,接過睡衣。
芳姐端詳著她,壓了壓聲音又道:“姑娘你別愁,我們家少爺是正人君子,你睡這裡放一個百個心。另外呀,既然你是小少爺的親娘,雖然芳姐不知道你和少爺之間發生了什麽,少爺一般是沒有脾氣的,性格冷,但是溫潤,穩。這睡衣就是少爺讓我給你拿的呢,我沒穿的,小姐你將就,少爺怕你認床睡不好,他待女性,從我們夫人到任何一個女性,都很溫柔紳士。許小姐你不要著急,試著溝通,我們少爺也很好說話。”
許願知道芳姐是一片好意。
她心道,那人就是長得一副能騙人的溫潤樣子罷了,嘴上苦笑:“謝謝您,我了解了。”
芳姐離去。
許願握著門把手,發了許久的呆,這腦袋裡也沒見理清了什麽。
苦惱又煩悶,心裡記掛著誰在樓下的小家夥,卻也不敢再擅自溜下去,萬一再惹他,夜裡被趕走也是有可能的。
離兒子近一點,總也是好的。
洗了澡,躺進床裡,一股子沒有被人睡過的清新味道,蠶絲被剛進去很冷。
許願哆嗦著,緊閉著眼睛,無一絲一毫的睡意。
心想那人是睡樓下和兒子一起麽?還是就在隔壁的主臥?
她腦海裡閃過許多事,紛繁複雜,不曾想過會有今天,奇奇怪怪的,睡到他家裡來了。
心裡知道今後恐怕要慘。
也不知道這個男人究竟什麽意思?
有話一次性說清楚不行?
非要到明天。
給她七八個小時的煎熬。
許願卻不知,隔壁房間裡,床上一道修長的身形,那人已沉然入眠。
是真的去了一趟深圳,一台手術將近十個小時,派了人跟著她所以準確知道她的行蹤。
紀遇南緊急趕回。
人會疲累。
何況他沒有雪政和秦穆之那樣的體格,他偏文弱。
男人的手裡,握著一支錄音筆。
睡前是聽了一遍的。
之前用安神
香把她迷暈,從地毯上把人抬到床上,紀遇南做了一件事。
取了她幾根頭髮。
後把兒子抱過來,隻算著等她醒來,傻眼。
聽著錄音,男人的手臂橫在左邊胸口,沉沉起伏,心跳健穩略快。
一時鎖眉,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
他雖早在白萱萱來家裡那晚上猜到許願是自己孩子母親的這一可能性。
聽她親口證實,情緒還是有落差。
有些複雜吧,七分的憤怒,三分的淡淡喜悅和心口著地的感覺。
總好過,孩子的母親是其他他不認識的女人。
許願,許願。
她倒賊膽子真大,二十七歲的小丫頭片子,也沉得住氣,算計到他頭上來了。
……**……
翌日清晨。
六點還差幾分,許願竟然睡著。
一晚上心裡壓著事,到了拂曉,精神卻扛不住,眼睛一閉沉沉睡去。
身邊有點點動靜把她吵醒的。
聞得輕絨的奶香,許願腦海一閃,立刻睜眼,臥室不太亮,窗簾拉開一邊,刺得她眯起眼睛。
撐著身子側過來,果然身旁的被窩裡,小四方形的毛毯上躺著她的小寶貝。
大黑眼睛清清亮亮,眨呀眨呀的,咕噥著小嘴發出聲響,不曉得幾時醒的。
“早上好,調皮蛋。”
許願低頭,撲著就親過去,不願放嘴,“木馬~兒子,寶貝,寶貝喲。什麽時候來的媽媽身邊,再親一下我的小心肝……”
當母親的心情忽然變美麗。
小家夥穿的整齊乾淨,白色小花點的嬰兒裝,帶著小月帽子,許願抬手抹了抹他眼角的一點小眼屎,跪在床上親昵的把小腳丫往自己懷裡窩:“真乖,也不哭,我的乖寶貝呢……兒子,要吃吃嗎?”
門口傳來笑聲:“許小姐,別給小少爺喂,剛吃了衝奶把了屎尿的。”
許願扭頭,一嘴的笑意:“芳姐您送孩子過來的嗎?謝……”
“可不是哦,少爺抱過來的。”
許願倒是一愣,嘴角笑意打住在最明媚時,心下嗡嗡,跳得快。
他?
她眼睫輾轉,咬住下唇,不說話。
芳姐瞧她那樣,笑轉話題,“少爺起得比我早,給小少爺衝了奶,洗了溫水澡,小家夥舒服了就不鬧了,不然從三點就開始哭的,白天睡得多,晚上盡折騰,不過在他老爸手裡,倒是很乖,主要少爺太會伺候這小魔王了。”
許願倒沒懷疑那人照顧孩子的能力和技巧。
只不過昨晚還那樣生氣,清晨去大方地把兒子抱過來她身邊?
這又是幾個意思了?
昨晚給了她一晚上的巴掌,清晨這顆糖,許願吃得別別扭扭,不情願,卻叫他的行為給弄舒坦了些。
和兒子在床上膩歪了一會兒。
許願起身。
芳姐指了指走道盡頭:“有全新的洗漱用品的,許小姐。”
“謝謝您了,芳姐。”
洗漱完出來,芳姐說抱孩子去把尿。
許願說不用,她當媽媽的來做這些就好。
“行,許小姐,那我下樓準備早餐,你一般吃西式還是中式?”
“我都可以的,芳姐別麻煩,簡單就行。”
芳姐笑:“廚房有少爺親自栽種蘇葉,茴香,少爺偏愛藥膳粥,味清淡。許小姐要是吃得慣茴香,那我弄點茴香瘦肉粥。”
許願點頭,心緒卻叫芳姐話中的那人牽走。
她倒見過別墅庭前一整排的盆栽。
都是他親手栽種培植?
難怪這院子有一股不同於小區別的別墅的味道,原是藥植香氣。
給小家夥把尿,偏是
把不出。
賴在許願的懷裡,小肉手指往她胸口玩。
許願低頭,噘嘴嗔他:“沒得吃啊,傻愣愣的別看媽媽了,看也沒用,早上喝了奶,十點鍾再說。”
小笨蛋也不知聽不聽得懂,手指頭一丁點,看著可愛要命,想扯媽媽的長頭髮,卻沒力氣扯住,不泄氣,一個勁兒地抓。
許願抱他下樓。
別墅客廳不大,裝飾風格也似那人性格,極是簡約,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這是裝潢過的,因為實在有點樸素,清一色的白。
廚房傳來聲響,一點清淡的茴香香氣。
許願走過客廳,不見那人,可能在樓上書房幹什麽吧。
管他。
她發現有一道側門,應該是通向別墅的院子的,許願拿了沙發上的毯子裹緊兒子,從側門走出去。
深秋清晨,空氣中有霜露和植物的味道。
她站在門口,迎著升出的冬日微微眯眼,深嗅空氣一時心境開闊,衝懷裡裹著的小家夥低語:“太陽是圓的,金黃色的,因為有太陽,世界萬物才得以生長,寶寶你也是一樣,不過你現在不能出來,等太陽再大一點,媽媽抱你在二樓曬曬。”
自言自語一陣,低頭髮現木走廊外面的下面草地,就是那一盆盆擺放整齊的綠植。
視線再往右邊,是一個小型的玻璃綠植屋,四面玻璃可看清內部景象。
裡面是更多的,需要溫室的一些植株,還有花卉。
許願瞧了幾眼,心想這麽大的數量難道都是那人栽種親自打理?
玻璃房裡,半人高植株後卻安然一道修長的側影闖入她視野。
男人手裡一把剪刀,一手一本書,微微彎下高大身軀,帶著無框眼鏡,眉宇微蹙正給植株剪枝。
一身純白的扣式居家服,麻料垂身,襯得那身形的比例完美又清瘦,乍看似仙。
側對著她,陽光攝入,垂他半邊臉,那樣子安安靜靜卻又真如‘溫潤似玉’這四個字,雅達沉然,頗有耐心,一邊修剪一邊仔細凝神地考究書籍。
若這全城名媛淑女知道,他紀遇南,待植物都比對她們有興趣,作何感想?
許願覺得這人真有趣。
難怪不用娶妻生子,他還真不是個凡人,三十四歲血氣方剛正值壯年,不去聲/色/犬馬花天酒地,養一屋子植物?
哪一點像食這人間的煙火?
許願想到,那種退休的老年人,大清早起來就對著盆栽修修剪剪,那是實在無事可乾。
他倒不是。
他是如此迷人了,這個戴著眼鏡,穿白衣,身高腿長的斯文樣子。
真真,像那玄幻小說裡冰沉玉潔的上仙之人。
許願看得一時管不住自己的眼。
心說怎麽了,心臟跳的就有點失控。
真沒什麽好看的,她也就他修剪了多久,她看了多久(⊙o⊙)……
……**……
芳姐在廚房那邊大嗓門喊吃飯。
許願抱著娃匆匆從側門跑回客廳。
把小家夥放下看了看,沒拉,半睡半醒的樣子。
芳姐說不礙事,回自己房間推兩個搖籃床出來,許願沒想到小小的別墅怎麽哪兒都有小家夥的床?
芳姐笑:“都是少爺買的,樓上樓下都有小少爺的嬰兒躺床,照顧方便。”
許願心下微微異樣。
尤其見過他剛才在花房裡那溫柔的模樣。
溫柔,又多金,且還面面俱到的這種男人,怎麽就是他紀遇南呢。
她嗔惱,生出奇怪的心思,想要是和這人以正常方式遇見,相識的話……
側門傳來動靜。
許願和芳姐的視線都從搖籃床裡抬起。
側門打開帶來一陣清晨的風,吹得那人柔軟的短發黑色海浪一般,趴伏在乾淨清潤的額頭眉角。
白色上衣的袖子還是卷起,修長手指裡那把大剪刀被他彎身放下,拂乾淨衣袖。
見兒子在客廳裡,立刻關上了側門。
他走來,許願立即移開視線。
在嬰兒床前,長腿停了片刻,似瞥了眼小家夥,側過許願,走向衛生間,“芳姐,給我拿衣服。”
芳姐哎了一聲,上樓。
幾秒,許願扭頭,瞧他遺然清立的背影,鼻息都還是他身上沾染的植物香氣和露珠的清冽味道。
小家夥咕噥了一聲。
她低頭,幽幽的心口不太安靜,低聲衝兒子道:“我猜你爸吃蘇葉茯苓薏米茴香這些長大的,性格都是一股子清高的藥味,哼。”
浴室嘩嘩的水聲。
許願眼睫低垂,推著寶貝兒子走到餐廳。
芳姐給少爺拿了衣物,過來盛粥布菜。
許願聞那香味就餓了,咽了下口水,被芳姐瞧見,噗嗤笑了:“許小姐你吃呀,少爺沒有那種冷硬規矩,他不上桌別人不準吃飯的,和我們家老爺愛起派頭可不一樣,少爺隨和,隨夫人了。”
許願喝著香粥,心說再在這裡逗留幾個小時,他紀遇南的形象就要被芳姐一個傭人徹底扭轉了。
誇主子,往不要命了誇。
有那麽好麽,她撇嘴。
一碗粥喝完,這人出來。
許願抬頭瞥一眼,短發滴著水,一根一根有些硬,襯得那眉宇輪廓也立體冷漠了些。
淺藍色修身襯衫,黑色西褲,黑色皮帶,沒打領帶。
沉然玉立走到餐桌主位坐下,特地地,掃了她一眼,薄唇輕啟:“吃飯。”
再無言語,斯斯文文地,喝他的藥粥了,沒一點聲音的。
搞的許願第二碗粥,喝的真不爽。
她也是大家小姐,也上過名媛淑女的課程,再注意,也有細微聲響。
用餐期間無交流。
對面那人,喝了一碗粥,自己把碗杓拾起放回廚房,不勞煩芳姐。
回來後餐巾抹了嘴角,坐在那裡看醫學報,明顯是在等她。
許願沒喝幾口,皆因為沒了胃口,芳姐收走碗筷時皺眉:“這麽點怎麽行?我看許小姐匈部今天都不漲,怎麽下奶?”
老人家說話有時不顧及。
弄得許願又是一臉的燙。
更讓她無語的是,聽了芳姐的話,男人的視線也清然淡淡的掃了過來,掃她某個部位。
許願:“……”
芳姐把嬰兒搖籃推走。
對面男人兩根手指夾著報紙放下,姿勢動了動。
許願知道他是要開口了,見他起身從沙發那邊拿了煙折回,許願思索著他昨晚那個所謂的處置,倒也不忐忑,一個晚上的醞釀,她現在很淡定。
這人性格看著也不陰沉。
許願到底不願相信,他會狠心絕情真把那份證據連著她一起往公安局送。
“許願。”
許願抬頭。
紀遇南眉頭皺起,抽煙時習慣低頭,下顎一壓,開腔時顯得這男人的嗓音更低沉幾分,他吐出煙霧,視線看向正襟危坐的這女人。
“事已至此,給你兩個選擇。”
許願聽他沉沉又乾脆的語氣,抬頭壯士般:“你說。”
他說:“第一,擬份協議準許你孩子一歲之前哺育,一歲之後規定的日子你可以過來探望他。撫養權在我這裡,我近期有結婚打算,許藝是既定的結婚對象,”
“這個沒可能!”許願來氣,乾脆打斷:“紀遇南,我的兒子不可能讓許藝當後媽我明白地告訴你!”
他不做聲,薄唇微抿,英俊的五官上神情,似不意外。
“你這麽堅決反對,那第二個選擇,你代替許藝,和我去領證,給家裡一個交代。”
許願,結結實
實愣住,還張著粉唇,樣子有點傻,是因為真的出乎意料。
什麽反應都沒來得及有之前,心跳加快,撲通了好幾下,這一點,是許願很明顯從身體裡感覺到的。
她一時視線茫然。
那男人不再開腔,幽沉的視線落在她臉上,安安靜靜盯著她,不疾不徐地看。
她一下臉紅到耳根。
結婚,領證,和他?
他提出這個選擇,他……這是幾個意思了?
---題外話---關於更新,大家失望五爺理解,從心底抱歉。一本書寫到現在,說實話我也累了,番外我想輕松一點更,所以不如之前對自己要求嚴格。別的作者做得很好,我自愧不如,各自有各自的能力和時間。這個番外也快寫完了,大家看的開心就行,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