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4:此情可待:細著點處理
痛快沒有幾分,他也疼啊。
這更像一場剝奪儀式,早晚要做成。
他沒有什麽想法,陰沉的面孔可見情緒,眼神從湛黑寡成淡漠,深沉冷厲,盯著她看了片刻。
阿雅像一塊柔碎的海綿,水分變成眼淚流幹了,可主宰者還在攥著擰乾她。
她的樣子不好看。
他就懶得再看,抱起人去了浴室。
再多瞧一眼又要生氣,冷厲著聲音把阿嫂喊了上來。
伺候席先生有六年了,這是阿嫂頭回經歷這樣的場面,給奄奄一息的女孩子收拾。
席先生這樣的大佬,在外頭肯定沒少折騰,但那些,阿嫂都見不著,而那些女孩子,都不是阿雅小姐。
阿嫂的眼睛偷偷紅著,不再看阿雅小姐閉不上眼睛的樣子。
男人出得浴室,襯衫的背脊部分熱汗浸透,廓出僨漲的肌理線條,房中味道濃,沒有別的傭人可以使喚,他自己去扯開了落地窗。
書桌移了位,亂的一塌糊塗,席城低頭,盯著地毯上的血跡,水滴形狀,特別刺眼。
他面無表情地看。
拿紙巾胡擦了桌面。
那本沾血的書,他抿了嘴唇,合上,拎在手裡。
男人嗜血,閉著眼眸喉結暗動。
醫生到的時候,他從書房出來。
阿嫂把毫無動靜的阿雅扶到了床上,被子輕輕蓋上,又趕緊拿了暖水袋塞進去,覺得大熱天開空調暖氣又怕熱了阿雅小姐,但她發抖太厲害。
他在門外沒有進來。
交代醫生的也只有冷冷幾字,“細著點處理,手腕不能留疤。”
一個女孩子,有自殺的勇氣,但卻不一定有足以割破動脈的力氣,阿雅手腕的傷口淺。
方才那一個多小時,席城用指一直摁著,冷酷粗/暴地給止住了血。
女醫生是什麽人阿嫂不知道,熟稔地就給阿雅小姐上藥吊水,阿嫂琢磨,在席先生身邊應該沒少處理那樣的事。
輸了液,阿雅小姐就昏睡過去了,小臉慘白,沒有一絲生氣。
女醫生沒有走,說:“燒如果不退,天光就要送醫院。”
阿嫂啊了一聲,著急,出來臥室找男人。
樓上樓下都不見那道冷峻身影,席先生呢?
阿嫂跑出院子看,車庫裡最常開的林肯不見了。
夜風微涼,星星也不見一顆,整個天幕像一張巨大的黑網。
阿嫂微微歎氣,席先生,這個時候該在的呀。
可是那人的脾性,你指望他什麽?不是第一天知道他喜怒無常,不是第一天知道他不羈薄情。
離開也好,若是再發難,阿雅小姐恐怕真要沒了。
第二天到底還是送了醫院,阿雅是發燒體質,任何一點外傷很容易感染。
阿嫂因為這事給席先生撥了電話,那位卻沒有接,阿嫂的意思是想讓席先生知道,阿雅小姐現在很苦,樣子太可憐,可能還有生命危險。
打了兩次,終於接了,得到一句懶散反問:“阿嫂,勞動市場應聘時有沒有傭人準則?”
阿嫂噤聲掛了電話。
女醫生在旁邊冷靜地告訴阿嫂,“席先生心意難揣,您別想試圖問責追究他的良心,何小姐是好是壞,我有屬實報備上去,席先生看不看那是他的事。”
阿嫂回頭望那床上醒也不醒,仿佛要燒乾的人兒,唯有歎息了。
她早晨看了早間新聞,莘莘學子聯考的場面浩浩蕩蕩。
阿雅小姐,卻躺在這裡。
……**……
阿雅意識撐住了,真正醒來,距離聯考已過四天。
醒來在醫院,她花了很長時間辨別地方,身子元氣不足,體質很差。
病房裡暫時沒有人,阿雅轉了轉眼睛,起不來。
十多分鍾後有人進來,伴隨著煲湯的香味,阿嫂的笑聲傳來,“傅醫生說你今天總該會醒了,原來是真,大娘回家煲了湯,阿雅小姐幾天沒進食全靠葡萄糖,一定餓了。”
幾天?
阿雅蠕動不太會動的舌頭,嘴唇發乾繃得好緊。
很久才正常發聲,啞聲問:“大娘,今天幾號?”
阿嫂與她交匯的眼神,暗了暗,那已經說明一切,聯考早就過了。
她從小到大努力學習,怎麽會不在乎?
想要逃跑的那一晚,她整個人神思都是恍惚的,心口揪扯的痛,那是聯考,踏進大學的門檻。
四天過去,對答案都對完了吧,班上同學該在相互通電話,或欣喜萬分,或失望抱怨,男孩子們會去打遊戲,女同學少不了逛街喝下午茶。
那些,離自己太遠了。
當天晚上出院,醫生在旁伺候著,阿雅得坐輪椅,暫時走不了路。
回去的還是那棟二層洋樓。
車停了時,阿雅止不住地發抖,她做不了聲,無言的看著車窗外面,別墅院子裡一盞一盞的夜燈,燈火通明的客廳,每個窗戶。
阿嫂進屋了一趟,被司機叫出來。
鑽進車裡抱住瑟瑟發抖的孩子,低聲一遍一遍告訴她,“席先生不在,阿雅小姐,他不在。”
阿雅閉住眼睛,才喘了口氣。
“席先生……那天后,沒再來這裡。”床邊,阿嫂扶著她慢慢轉身,兩條細腿疊在一起,上了藥膏,傅醫生說阿雅小姐血小板有點低,肌膚薄傷口不太容易愈合,一滲血又是事兒。
造孽。
“孩子,別怕,席先生住處很多,這裡他不痛快,短時間內該不會來的。”
阿雅知道大娘這是安慰。
她晚上整夜失眠,窗外的風聲,哪裡的響動,像噩夢一樣,她總以為是門開了。
她進不了食,傅醫生在家中給她做了詳細檢查,原因不詳。
瘦的太快了,原本就清弱,不過幾天,臉尖了好多,正是盛夏開始,她怕冷,沒有陽光的地方她會打哆嗦。
阿嫂急壞了,什麽食材什麽做法都試過,她也很乖,可吃幾口總會吐出來,抱著馬桶跌在地上,雙眼空洞像要斷氣時,一下一下喘/息。
傅醫生其實知道大概原因,與阿雅單獨談過。
何小姐靜起來的時候任何反應都沒有,毫無辦法。再這樣下去,撐不住的,傅醫生難以交差。
還是把情況如實報上去了。
七月初頭的一天,席先生那邊破天荒來了個電話。
阿嫂在客廳裡的座機接的,不是席先生本人,是左龍傳達,字句簡潔:“告訴何小姐,她任性會給旁人帶來災難,她應該深有體會。吃飯,一周內體重回升八十二,就能去見想見的人。”
阿雅不是任性。
這不重要了,從那天起,她幾乎把食道塞爆,機械的吞咽所有食物,想吐了就捂住嘴,堵了滿口反吐的酸水,還是不讓自己吐出來。
傅醫生的藥輔助作用,七月末,她的體重回到了八十。
阿雅抱著大娘的腿,求她打個電話,她實在想見清夢,想瘋了。
簡軒儀……她自知不能的。
能出門的那天,阿雅站在烈日陽光下,發呆站了好久。
司機開車上山來,阿嫂打開車門喊她,就見她微微露出了點笑容,不知道第幾次打開書包,“大娘,你說清夢會不會喜歡?”
“會喜歡,阿雅小姐做的很好吃呢!”
阿嫂的眼睛總忍不住紅,她像一隻囚時太久的驚弓之鳥,她的笑容都是小心翼翼的,期許也忐忑不安。
從前,阿雅小姐不是這樣啊,雖說文靜,也會蹦躂,會跟她開玩笑,會噘嘴,眼神很靈。
現在,眼睛裡還有什麽光彩呢。
孫清夢的家,阿雅去過,站在別墅前恍然如夢,上一次,兩個女孩子手牽手互相說著各自想去的大學,想學的專業。
清夢的媽媽來開的門,看見是阿雅,回頭就和清夢爸爸對眼色。
阿雅知道自己給別人帶來了多大麻煩,抱歉的低頭,讓她進來了。
阿雅心臟鼓鼓,快步上樓,拎著手裡的東西,剛要敲門,門就開了。
孫清夢站在門後面,漂亮的女孩子一半臉埋住了,冰冷的眼神在看阿雅。
“簡軒儀不要我了。”
阿雅一句話講不出,臉色變得像手裡的蛋糕上面那層鮮奶。
啪——
糕點摔地,濺了阿雅一腳的鮮奶,她低頭,瞳孔不斷地轉,望也望不清,好多的霧。
“何阿雅,簡軒儀喜歡你啊?”孫清夢揚聲厲笑,“我多蠢啊,我還擔心你,想著你有多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放棄聯考離開香港,原來你是想一並把簡軒儀也從我這搶走?”
“不是,不是的……”
“你什麽時候勾上他的,我和你國中來五年的朋友做了吧,原來狐狸精就長你這幅無辜模樣的?”
“我他媽還喝了藥,吐一地進醫院給你打掩護,我以為我和簡軒儀是你一生的依靠,不是啊,你和他背地裡搞在一起。我聽說簡軒儀他叔叔一心想上了你,看這樣子成了吧?所以簡軒儀才在醫院發瘋,眼裡看不見我,何阿雅,你手段真好,真真好。天底下這些男人都他媽是你裙下之臣!”
阿雅的腦袋斷斷續續地輕顫著,眼前最好的朋友,面目猙獰質問她。
輕聲還是想辯解:“對不起,我不知道簡軒儀想什麽,對你的傷害我不知道怎麽彌補,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試圖要逃跑那一刻我就錯了,簡軒儀你不要不理他,男孩子不定性,清夢……”
她終於哭出來,捂住眼睛,“你可以不可以不要不理我,最好的朋友,這個世界上我還剩下誰……我明明沒有做錯什麽啊……清夢,清夢,也許我生下來就是錯……嗚嗚……”
無論孫清夢怎麽甩,她不舍得放開,那些痛徹入骨的言語,她都能默默聽受。
沒有盡頭的黑暗,她寂寞得太難受,不能再失去了,會窒息,好痛好痛……
孫清夢也哭了,兩個女孩子在破碎的蛋糕裡面對面站著哭,彼此眼睛裡是五年的友誼。
“我跨不過去心裡的結,我很驕傲,阿雅,做不成朋友了。對,我嫉妒你。”
阿雅明白,清夢個性張揚分明。
那天她落寞回家,安慰自己,做不成朋友,清夢沒說一輩子不想見她。
她現在像一縷孤魂野鬼,只要一點點光明,一點點可以朝向的方向,都是安慰,低微至此。
……**……
從七月到八月,阿雅在小洋樓裡安然度過了一夏。
那個人,就像忘記了她,也忘記自己在這裡還有一處房產。
阿雅的日子大多在恍惚和發呆中度過,有時過了幾天,到了周幾,她毫無感覺。
七月末房子裡的網斷了,沒人來修,阿雅也從不開電視。
這樣才慢慢能夠呼吸,沒有那個人的一點一跡,任何信息,才是安全。
八月見底,伏暑的天氣,寂靜蟬鳴的這座山,不期然來了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