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書……”
蕭雪政冰冷的目光轉向蕭如書身側穿旗袍的女人。
她豎著老式的發髻,露出柔白的額頭,眼睛水亮,盡管眼尾明顯的皺紋,但仍舊能看出來眼睛很大,眼型飽満墮。
穿一身素色格子旗袍,瞳孔很難專注,有些渙散,嘴角晶瑩瑩的植。
掛著一塊圍脖餐巾,露出驚恐的表情,在蕭雪政朝她看過去時,縮著繡花布鞋的小腳又往蕭如書身後挪了挪。
這就是蕭如書當年不顧一切拋妻棄子要去外頭尋找的所謂真愛?
蕭雪政眉眼不知道怎麽的一凝。
這個女人的長相……
蕭雪政身形逼人地往前一步,定睛仔細看。
“啊……”女人手裡的小黃花掉了,手指抓上蕭如書的後腰衣服。
蕭雪政還要往那個女人面前逼近。
蕭如書身體移了移,牽住妻子的手,柔聲低語地安撫,“沒事,小如,沒事的。”
這一刻,終於直面地站在親生兒子面前,嘴角蠕動,“請不要嚇她,她什麽都不知道,進去說。”
蕭雪政輕嗤一聲。
為了個女人,倒是像個男人了。
他長腿一抬,步伐凌厲生風,往電動大閘門裡快步走。
施潤緊盯著手機等照片,整個腦袋都是懵懵怔怔,魂不守舍的狀態。
蕭靳林站在一邊打電話,眉宇緊皺,電話那邊的人說席城那邊沒動靜,寶小姐被綁架在哪裡也不知道。
他臉色如灰。
蕭如書牽起妻子的手,目光沉重地看著眼前那道跨進大門的挺拔背影。
此刻才有放松的神經,微微輕歎,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內心究竟是一種什麽心情?陌生和無法面對,居多吧。
“我不要回家,墨鏡呢?”
蕭如書轉頭,露出一個溫柔微笑,“先回家,明天給你買好嗎?”
“明天什麽時候?”
“一大早,我就下山給你買。”
女人歪著腦袋權衡了很久,覺得可信,點點頭。
蕭如書摸摸她的頭頂,接而牽著她,老夫妻並肩緩慢走路,進了家門。
施潤望著他們的背影發呆。
蕭靳林掛斷電話,呼一口濁氣,走過來,“十二歲我遇見父親時,他就是這樣,天塌了也不會管,只要如姨在他身邊,他對如姨的愛,我不知道怎麽說,有時候覺得很傻,有時候覺得自私,他太自我,如姨笑了,他就笑。如姨不開心,他就不開心。如姨生小寶的時候難產,他就差點在手術室外拿刀自殺,當時我在。所以我想,將來兩種情況,父親先死,他會把如姨一並帶進棺材。如姨先死,他隨後緊跟。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此生只要愛情,已經是一種病態。”
施潤聽罷,只剩唏噓,加上心中隱瞞的發現,更壓得她喘不過氣。
……**……
北苑正廳。
四叔親自沏茶,招待蕭雪政。
年輕小夥子冷著張臉,輪廓深邃,模樣俊美,渾身戾氣和殺氣都很重,不言不語時眼神極其懾人。
年過古稀的四叔瞧著,微微勾了眼尾。
倒是很有當年白先生的風范!
四叔滿意,白先生骨髓裡的霸氣,終是後繼有人了。
“小子,喝喝看。”
蕭雪政投來一眼,對待老人淡淡的禮貌態度,伸手接過,淺酌一口。
是好茶道。
他眼中的這個四叔,和蕭如書不是一類人,蕭靳林應該是四叔帶出來的,才有今天的樣子。
四叔摸著白花花的胡子,目光悠遠,“白先生三十多歲時,也是你這模樣。”
蕭雪政不語,微微緩和的兩道墨眉,因為門口進來的人轉瞬陰鷙。
“如書,怎麽才回?”四叔眼光暗淡了下來,看著白先生的兒子時,四叔總是用這種目光,拿
不出一丁點欣賞的勁頭。
蕭如書朝四叔恭敬地點了點頭,領著妻子去後院古樸式的水槽裡洗手。
住宅還延續著幾十年前的模樣,用的是山間的井水,抽上來的,十分清涼。
女人手指刮著水花,蕭如書按住,“拿出來,要著涼的。”
給妻子擦臉,帶著她進屋,“自己呆一會兒,或者去廚房找張嬸好不好?”
“那你去哪裡?”
蕭如書指了指客廳,“我就在那邊,你不要亂走,上樓梯要叫張嬸,上次摔痛的事還記不記得?”
她點頭。
蕭如書進客廳了,這一看,人都到齊。
他伸手捋了一把半白的頭髮,站姿一僵,隨即走到一張紅木椅前,坐下。
客廳很大,此時死寂的氣氛在蔓延。
蕭如書端起茶壺,拿過一隻茶杯,傾倒茶水,倒了卻不喝,手指攥緊茶杯,蒼老的聲音很低,“靳林說是你把小寶交給席城那邊的,具體情況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你不是故意……”
蕭雪政勾唇淺淺慢慢的笑:“我是故意,我就是想讓你生的雜種死了。”
蕭如書端著茶杯的手微微抖起來,那副斯文的面孔沉靜許久,突然甩手把茶杯摔在地上!
大概從沒如此失控,白皙斯文的臉上出現很違和的表情,他手指發抖地摘了眼鏡,竟站起身指著蕭雪政:“小寶是我和我愛的人生下來的,是愛情和溫暖的結晶!相反的,你才是那個不清不楚的種!”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蕭如書渾身都在發抖,雙手捂住臉孔,頹唐地弓起身體。
蕭雪政立起身!
“叔叔!”施潤尖叫。
蕭靳林趕緊抱住男人要衝上去身軀,“蕭雪政!那是你爸你要幹什麽?”
嘭!
蕭雪政長腿踢翻沉木椅子,指著蕭如書,眉眼陰沉狠戾到極致,“要是沒有血緣,我他媽上去就殺了你!我不是你,我有兒子女兒,我愛他們,我怕遭天譴!你把剛才的話再重複一遍,你試試!天上我生母,姆媽都在聽著,蕭如書你他媽給我再說一遍!”
蕭如書反而是冷靜了,雙手挪開臉龐。
眼神被那些永遠不願回首的記憶折磨的渾渾噩噩。
有些齷齪的事他說不出來,但他經歷過。
他也知道他性格有很大缺陷,他算不得一個男人,他很懦弱,但以前不是這樣,母親在世時,即便有人指指點點說他是野種,母親也會安慰他,教導他,後來母親下嫁給顧振濤,蕭如書一開始是尊重並且也接受顧振濤的。
但誰能料到那是個十足徹底的qin獸!
在他青少年間留下的一些陰影不說了,母親死後,蕭家大權落在顧振濤手裡,蕭家一族迅速敗落,被顧振濤打壓得一個一個忍氣吞聲。
這也包括他。
顧振濤是個心理變.態,母親未斷氣之前給他定下一門親事,沒能看見兒子拜堂,母親就去世了。
這門親事蕭如書不能反悔,女方他沒見過,也不愛,懦弱無能地在顧振濤的門楣下生存,他只能娶,娶回家他也嘗試尊重女方,對妻子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但洞.房那天晚上就是個巨大的笑話。
醉酒後,妻子不是送進他房裡,是送進……
蕭如書靠著紅木椅,倒在地上,不願回憶,不願回憶這一切的肮髒不堪。
後來顧振濤逼著他和不知情的妻子圓房,只有那一次,再後來,蕭如書終於逃出那個魔窟,外出教書一年。
回家後面對妻子生下來的兒子,妻子的離奇去世,顧振濤暗地裡的嘲笑,說兒子是誰的,說不準呢。
不管妻子的女傭,葉靜芳如何勸,如何保證這是他的孩子,他當時再也不肯接受,何況在外也尋到了靈魂上的那份愛情,他走了。
什麽也不要不管,的確是一個懦夫的行為,但只有這樣他才能逃離得遠遠的,守著他那份小小的幸福,顧宅那棟形如鬼魅的宅子,再也困不了他,再也不乾他的事。
人,是可以活得那麽自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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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是十點的樣子,食指指腹破皮,很大一塊,碼子快點鍵盤就磕到了傷口,速度慢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