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南哥最後說了什麽,施潤並沒有聽進去。
當時哭得恍惚,叔叔來了,怕被他看見發現什麽,慌亂地收拾著眼淚和心情。
蕭雪政先去的姆媽病房,站在看護室。
男人視線沉沉地注視著關閉的病房裡,一位醫生站在床前給姆媽按壓喉插管連接的呼吸泵戒。
前一周,姆媽的呼吸還沒有問題的。
張醫生說兩個月,指的大概就是這樣,一天不如一天。
施潤去洗手間用冷水處理了一下,眼周稍微看著好點。
她無聲地走進病房,站在那道清冷憂鬱的身影后,站得那麽近,還是聽不見他的呼吸。
施潤緩緩伸出小手,慢慢的穿過他插著褲袋的手臂,環住他的腰。
男人堅硬的身軀動了動,“什麽時候來的?”
“十點多的時候,遇南哥說你去複查了,結果怎麽樣?”
“沒問題。”
施潤手指貼著他的襯衫,沿他緊實的腰腹撫摸了一會兒,沒有纏繃帶了。
她松了口氣。
蕭雪政看了姆媽片刻,轉過身,施潤貼著他背脊的臉頰改為貼著他沉穩泵動的胸膛。
他身上消毒水味混著有些凶的煙草氣息蓋住他身體本來散發的男性氣息,卻不難聞。
男人伸手把拇指摁在她的鬢邊,指腹帶著溫度,來回摩挲。
大概是感覺到她在吸鼻子,長指挑起她的小下巴。
皺眉:“怎麽哭了?”
施潤扭了扭臉蛋,繼續埋進他溫熱的胸膛。
“說話。”蕭雪政不松手。
“看著阿姨的樣子,難受……”施潤扯謊。
男人修長的手指一頓,自她下頜離開,那隻手慢慢的覆上她一顫一顫的背脊。
蕭雪政問:“太太希望姆媽好起來嗎?”
“當然呀,她是叔叔的媽媽,就是我的家人,家人健康好好的比什麽都重要。”
施潤想到姆媽的病,知道安慰無力,但還是說:“叔叔,你已經很努力了,只要我們同心協力,姆媽會好起來的。”
頭頂,男人的氣息短暫消失。
施潤疑惑地抬頭,撞進兩道墨黑無底的深潭。
蕭雪政看著她,男人深邃的五官,連同深邃的視線,在病房較昏暗的光線下,慢慢模糊成霜白的一片。
他把施潤收進懷裡,無法再對視,他慢慢仰起凌厲的下頜骨,慢慢閉上眼,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時間回不到從前,改變不了當時娶她的方式。
若今時今日還是陌生人,還是不愛她,他可以毫無顧忌說出自己所求,要她一顆腎,兩億向她父親買了,交易就是交易。
這個世界殘酷的交易每天都在發生,沒有感情人情摻雜,簡單好辦。
現下他能做的,是把這場交易永遠壓封住!
任何方式,任何辦法,都不能讓她離開自己!
……**……
病房門外一陣響動。
施潤離開他的懷抱,走出看護室一瞧,有些懵住。
走廊站了好多人。
遇南哥在逐個打招呼,施潤認出來,三月份叔叔帶他去見的那些朋友都來了。
有男有女,穿著不凡,年紀多數在叔叔這個階段。
也有兩位年紀較大的。
遇南哥介紹說是姆媽那邊的遠房親戚。
蕭雪政出去,沒有主動和任何人打招呼,男人點了根煙,安靜站在角落裡吸食著。
來的這些人都不多話,神情各個凝重。
不會兒,科室那邊張醫生和好幾個白大褂的專家來了。
還有一排的護士,逐漸這些人挨個去監察室進行驗血,一系列常規檢查,當中最重要的是HLA監測。
施潤和簡
雨柔兄妹打過招呼,疑惑的視線看著這些被護.士恭敬態度一位一位領走的叔叔的朋友們。
“遇南哥,大家是在幹什麽?”
紀遇南貼牆而站,垂落的目光盯著休閑鞋尖。
他說:“大家都是來做和姆媽器官匹配測試的,器官共享網絡那邊遲遲沒有消息,姆媽的時間只有兩個月,並且身體一天比一天情況要惡劣,近乎絕望了,來的都是和雪政親近的人,想著出一份力吧。雖然能匹配的希望很渺茫,但也想碰碰運氣,大千世界找不到匹配的,沒準身邊有呢。”
施潤聽完,沉默了很久。
紀遇南一直看著她。
小女孩轉身回到病房,隔著玻璃門遙望許久,然後背著書包出來。
紀遇南問,“去哪兒?”
施潤小手攥緊書包袋帶,走廊一面是落地窗圍成的天井,下午三點的陽光熱烈地照在這個很是單薄的小女孩半邊臉蛋上。
她眼裡一汪真誠澄澈的水,眼睛很大,明媚純淨在笑著,年紀還那麽小,對許多事都會感到害怕。
但她深深的長吸了口氣:“我也去做個匹配測試吧!希望渺茫,但是是心意啊。所有人都在努力,大家這麽團結,姆
媽躺在病床上也一定能夠感受到這份力量。”
施潤轉身時,佇立角落抽煙的男人突然大步跑過來一把攥住了她!
那道力度打得幾乎把施潤的骨頭攥碎!
“叔叔?”施潤疑惑極了。
扭頭便看到男人霜白無血的臉,他薄唇抿成白色的直線,雙眉緊鎖,他的表情,是施潤從沒見過的脆弱與痛苦。
好像很痛,很痛,因為他的眉間都扭曲了。
“叔叔,你怎麽了?”
蕭雪政一直垂著眼眸,睫毛很長,在赤紅的眼底投下一根一根的剪影,模樣有些恐怖。
他攥著施潤的那隻手抖得很厲害。
一個箭步,他扯著她轉身,近乎蠻橫,全身的肌肉緊繃在沸點的狀態,“走!送你回家,馬上回家,你給我回家!”
施潤瞧著他有些癲狂的糟糕狀態,說話都語句不清了。
“叔叔你究竟怎麽了?”
“雪政!”
紀遇南如何不是一張痛苦的臉,心如刀割,便能理解現在雪政的那顆心,在承受怎樣的煉獄煎熬。
他內心最最深處,其實根本就是不願意的吧。
可是姆媽躺在床上,姆媽快死了,恨自己沒有匹配的腎,恨躺在床上的不是自己,恨死的不是自己!
紀遇南上前,抓住男人似要繃裂的手臂:“雪政。”
紀遇南連說了三句冷靜。
蕭雪政攥著施潤的手,突然脫力,抖著,抖著,無力地垂下,松開了。
施潤低頭看著自己紅了一圈的手腕,再去看叔叔,他背對著她,看不見他的任何表情,但看得到他臉上有水痕,好像出汗了。
走廊那邊的腳步聲要消失了,施潤得追上大隊伍,便朝紀遇南說:“遇南哥你看著點叔叔,這個匹配測試應該很快的,我馬上回來。”
紀遇南避開她的目光,點了下頭。
施潤轉身,用跑的追上前面的簡小姐兄妹。
走廊安靜了,感應玻璃門合上了,她的香氣仿佛還在,熱熱如火,灼燒著蕭雪政心肺那一處。
男人靠著牆壁,沉重的身軀慢慢下滑,下滑著蹲下。
他的頭顱埋進膝蓋深處,雙臂擱在膝蓋上,默然如寂。
他是羞恥的,悲哀的,這輩子都要負罪的。
紀遇南跟著蹲下,聲音完全地啞下來:“她不會有事。她的身體全方位檢查結果都在張醫生那裡,你每天都問張醫生無數遍,捐腎後會有什麽後遺症?手術中會不會有危險,張醫生做手術多少年了?醫生沒有把握不會說大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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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看評論區,想說大家淡定地看,這一段痛苦壓抑不會寫長。
叔叔心裡有多糾結,
其實很難體會到。
如果潤潤是個自私的女孩子,那倒好辦了,太美好,襯得叔叔就很可惡。
五爺是親媽,看後續九曲回腸的發展吧,不會讓大家失望。
男二,也快來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