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天氣轉涼,每次出門都需要在襯衫外面罩一件薄薄的羊毛衫。
沒課的時候,葉和歡開始頻繁往建材市場跑,晚上則在宿舍裡上搜索現在流行的室內裝修。
如果碰到中意的裝修風格,她會打電話跟鬱仲驍討論。
鬱仲驍在電話那邊耐心地聽她絮絮叨叨,只要她喜歡的,他都不會說不好,這種縱容態度導致葉和歡三天兩頭換想法。
雖然經常累到腰酸背痛,但葉和歡並不覺得麻煩,相反的,感覺很充實。
鬱仲驍每天都會打電話給她。
大多數是在晚上,心血來潮了,也會在大中午打過來,有時候還忙裡偷閑來學校接她吃飯。
周末,鬱仲驍有空的話,會陪她一起逛建材市場。
當那些店員稱呼她為‘太太’時,鬱仲驍神態如常,並不加以解釋跟阻止,仿佛他們真是一對來買材料的尋常夫婦。
趁店員走開,葉和歡拽了拽鬱仲驍的大手,低聲說:“她好像誤會了,你怎麽也不解釋?”
“解釋什麽?”鬱仲驍拉著她的手往店裡走。
葉和歡任由他牽著,被他問得紅了臉頰,小嘴裡哼哼唧唧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鬱仲驍微微握緊她的手,他深邃的眸光逡巡在那些羅列在櫥窗裡的牆紙上,開口時顯得不甚在意:“反正以後也會聽到別人這麽叫你,現在就當是提前適應。”
他說到了‘以後’——
還是用那麽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出來。
葉和歡不由彎起了嘴角,她也想到他們的以後,應該還要有個漂亮的小寶寶。
……
吃完晚飯,葉和歡沒有回學校。
至於濱江苑,鬱仲驍沒再帶她去過,或許是因為不放心,以防再發生類似那天早上的情況。
到最後,約會地點又回歸於酒店。
夜晚,葉和歡蜷縮著纖瘦的身體躺在鬱仲驍的臂彎裡,看著無聊的綜藝節目,明明已經哈欠連天,但她卻舍不得睡著。
喜歡聞他身上的味道,很陽剛,也很健康,充滿了男人味兒。
“最近有沒有回家?”鬱仲驍低低的嗓音在房間裡響起。
葉和歡聽出他是關心自己,她又往他懷裡擠了擠,找了個借口:“最近不是比較忙嗎?等有空我就回去。”
二十幾天,她不但沒有回去,也沒主動往家裡打過一個電話。
那樣的一個家,帶給她的快樂少之又少,尤其在韓敏婧回來後,每次踏進家門,她最怕的就是看到一場爭吵。
像她小時候放學回家一樣。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爺爺不是葉紀明,我外公不是韓永松,你還會跟我好嗎?”
鬱仲驍聽出她言語中的失落,低頭,橘黃燈光越過他高蜓的鼻梁打下剪影,他柔聲問:“怎麽突然問這個?”
“你先回答我!”葉和歡任性地纏著他的脖頸,像個討糖吃的破小孩。
“……”
鬱仲驍抬起手指摩挲她的臉頰:“我需要的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個漂亮的身份。”
得到想要的答案,葉和歡算是‘破涕為笑’,她把頭靠在鬱仲驍的胸膛上,聽著他沉穩慵懶的心跳,但隨即,小臉上的神情又黯淡下來,第一次把自己的擔憂袒露出來:“如果別人都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怎麽辦?”
“我會想辦法。”這是鬱仲驍給她的回答。
簡單,堅定,勝過再多的甜言蜜語。
……
男女之間的相互吸引,歸根究底是身體裡荷爾蒙的分泌跟刺激。
深夜,他們忍不住像無數熱戀中的男女情難自控地親吻,在那張寬闊的大*上做愛。
徹底結合的那瞬間,不僅是身體,還有靈魂上的契合,是深入骨髓的歡愉。
寂靜的房間內,只有彼此交織在一塊的急促呼吸,壓抑卻又旖旎。
葉和歡的指甲摳著鬱仲驍精瘦的腰,在他加劇動作幅度跟頻率時,她不可遏製地叫出來,在那樣的橫衝直撞裡,她的身體仿佛被拋入了雲端,不再是自己的。
鬱仲驍染了情慾的黑眸俯視著她,麥色的結實肌膚覆著薄汗,他的喘息,他的注視,格外的迷人性感。
她像是一團柔軟的橡皮泥,被那雙粗糲的大手擺弄出各種姿勢。
快結束的時候,鬱仲驍拉開*頭櫃抽屜,從裡面摸出一盒避暈套。
葉和歡盯著那個被拆開來的套子,想起那天在濱江苑,鬱仲驍是直接射在裡面的,事後她似乎忘了吃藥這件事。
不過應該不會這麽湊巧吧?
——
有些東西,不能想,一旦想了,就會越來越覺得像那麽回事。
葉和歡躺在*上睡不著,還在糾結自己有沒有吃藥的問題,然後她又想到自己月初沒來的大姨媽,之前沒心沒肺地過活,但這現在她忍不住往壞處想,今天已經23號了,雖然她以前也有隔月來大姨媽的情況。
如果真的有了怎麽辦?
葉和歡不願意去醫院流掉,不僅是因為流產傷身,還因為這是她跟鬱仲驍的第一個孩子。
可是就目前的情況,他們又不該有一個孩子。
……
葉和歡是被隱隱的肚子痛折騰醒的,側頭,發現外面天蒙蒙亮,應該只有早上五點左右。
枕邊的男人可能是太累了,還在熟睡。
葉和歡悄悄下*,捂著自己的肚子去洗手間。
當她瞧見自己小內內上的血絲時,松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失望,盼了大半夜的大姨媽來了,但也說明她沒有懷孕。
自從上次烏龍事件後,葉和歡都有在包包裡攜帶備用的衛生棉。
她在內褲上墊了衛生棉,躡手躡腳地爬回*上,剛躺下,旁邊的鬱仲驍動了動,翻過身從身後摟住了她,幾乎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他依舊閉著眼,只是問她去幹什麽了。
“上廁所。”葉和歡窩在他的懷裡,撒嬌似地又咕噥了一句:“肚子有點疼。”
然後她的小腹上多了一隻大手。
手掌心的溫熱仿佛帶了治愈功能,過了會兒,葉和歡發現疼痛有所減緩,閉上眼繼續睡覺。
——
葉和歡的例假隻來了一天。
等晚上她回到宿舍洗澡,發現新換的衛生棉上很乾淨,之前那張其實也沒什麽血,量少得可憐。
她以前都沒碰到過這種情況,洗完澡在宿舍裡詢問了一圈。
馬寧寧不以為然:“我偶爾也這樣,來一點又不來了,這有什麽打緊的?”
文湘從陽台晾完衣服推門進來,還不忘拿切身經歷來調侃:“我這四個月沒來大姨媽的都沒說什麽,你才一個月,到一邊去,別來刺激我。”
“我跟你們情況不一樣。”
“哪不一樣?”馬寧寧跟文湘異口同聲地問。
葉和歡不敢提及懷孕問題,正想著措辭糊弄過去,鴨子已經在旁邊踴躍舉手插話:“會不會是痔瘡破裂?”
“……”
所有人一哄而散。
晚上十點,葉和歡接完鬱仲驍打來的例行電話,剛準備爬到上鋪睡覺,擱在*邊的手機又開始震動。
屏幕上顯示的是葉家的座機號碼。
葉和歡重新穿上拖鞋,去了陽台上接電話。
電話接通,傳來的不是葉紀明或樊阿姨的聲音,而是韓敏婧冷冰冰的聲線:“是我。”
“……”
葉和歡不禁收緊握著手機的手指。
韓敏婧沒聽到她的回應,頓了頓才在那邊說:“已經睡了?我剛才有給你打電話,但一直提示正在通話中,我有問過樊阿姨,她說你這會兒應該還沒休息。”
“有事嗎?”葉和歡問。
過往發生的那些事,讓她沒辦法像其她女孩那樣親近自己的母親。
“這周末怎麽沒有回家?”
葉和歡皺眉,說的話已經帶刺:“我幹嘛要回去?怎麽,又想拉我當觀眾看你們吵架?”
“……”韓敏婧沒有接話。
葉和歡忍受不住這樣的沉默,她正打算掐斷電話,韓敏婧突然開口:“如果我跟你爸爸離婚,你願意跟我一起生活嗎?”
韓敏婧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縹緲,仿佛從很遠的地方而來,空洞,不真實。
“離婚是你們自己的事,不需要跟我說。”
說完,葉和歡按了掛斷鍵。
——
如果我跟你爸爸離婚……
因為這句話,葉和歡一晚上都沒睡好,腦海裡也反覆著韓敏婧那句‘你願意跟我一起生活嗎’。
她揣摩不到韓敏婧是懷著怎麽樣的心情來說這句話的。
當葉和歡以為這是韓敏婧像以前那樣說的隔天又變卦的賭氣話時,韓敏婧真的向葉讚文提出離婚,甚至連離婚協議都打印好郵寄了一份給葉讚文,然後收拾好行李跟芸嫂搬回韓家住。
效率之高,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葉和歡接到樊阿姨的電話,聽她說韓敏婧走得毫不拖泥帶水,臉上出現片刻的怔愣。
“可能太太是真想明白了吧。”
樊阿姨無奈歎息,繼續說:“那次跟先生吵完架,除了醫院,太太就沒出過門,整個人也憔悴不少。”
葉和歡問:“那我爸應該已經同意離婚了吧?”
“先生那邊暫時還沒說什麽。”
樊阿姨是過來人,其實她看得出先生對太太還是有感情的,要不然協議一到手,早敲鑼打鼓趕著簽完字把事了結。
韓敏婧跟葉讚文離婚,對葉家跟韓家而言,就像一個小石粒投入湖中,勢必激起千層浪。
“大小姐,太太對你其實也是關心的,只不過她一直不知道該怎麽表白,加上以前那麽多事……唉,你上回住院,知道你喉嚨受傷,只能吃流食,太太特意給你煲了湯,她也不讓我幫忙,自己一直守在廚房裡。”
樊阿姨在掛電話前又說了一句:“太太回來後經常有去你的房間,有時候一坐就是幾小時,前些天我幫老部長曬相冊,裡面有一些是你在國外時拍了寄回來的,太太瞧見後就把相冊拿走了,第二天才還給我。”
握著手機,葉和歡站在陽台上。
她的心情就像在暴風雨中的柳樹,東倒西歪,亂成一團。
從她記事開始,韓敏婧就跟她不親近。
韓敏婧從沒抱過她親過她,她玩積木玩的開心,偶爾的回身,能看到韓敏婧冷冷的眼神。
以前她一直以為韓敏婧討厭自己,是因為她長得像葉讚文,後來她才明白,韓敏婧不是因為葉讚文遷怒於她,而是因為她的出生,在韓敏婧跟葉讚文的婚姻裡劃下了一道不可跨越的鴻溝。
原來她才是罪魁禍首。
她曾在心底默默告訴自己,既然他們不把她當女兒,那她也不要他們這樣的父母了。
可是現在,聽到樊阿姨這麽說,葉和歡隻覺得胸口堵得厲害,甚至他們要離婚,她也沒有做到無動於衷。
——
下午上課,葉和歡顯得心不在焉,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都沒反應過來。
從教室裡出來,秦壽笙早已經蹲在那裡等她。
“我聽說——”注意到四周人太多,秦壽笙半途閉了嘴。
他把葉和歡拉到隱蔽的角落,壓著聲音說:“我聽說婧姨決定跟你爸爸離婚了,真的假的?”
“就我家那點破爛事,你不用這麽遮著掩著。”
秦壽笙觀察著葉和歡臉上的神情,見她一臉不以為然,確定她真沒事後,呼出一口氣,轉而又問:“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不就吵不下去了,決定還世界一個太平。”
“我說,你是真沒事還是假沒事?”秦壽笙越看她越覺得不對勁。
葉和歡朝他翻了個白眼,一副不想跟他廢話的嫌棄樣:“沒事你走吧,別耽誤我去上機的時間。”
……
跟秦壽笙分開後,葉和歡沒去上機,她逃了課,回宿舍睡起大頭覺。
葉和歡覺得自己就是個容器,裝進去的東西太多,現在超出了她的最大負荷,也許下一秒就會爆炸。
此刻的她,又像是隻缺乏安全感的小刺蝟,隨時隨地豎著倒刺,拒絕任何人的靠近。
包括秦壽笙,她也不願意向他吐露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葉和歡突然特別特別想鬱仲驍。
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不再像以往那樣顧忌會不會打擾到他,第一時間撥了鬱仲驍的號碼。
響了兩聲,那邊就接通了。
葉和歡坐在*上,她看了眼窗外,已經臨近黃昏,她問:“你現在忙不忙?”
鬱仲驍沒立即回答她,雖然有聽到他的聲音,葉和歡從他說的話裡聽出他現在應該不方便接電話,可是他剛剛還是接了,他沒有掛斷,葉和歡握著手機耐心等待著。
過了會兒,聽筒裡安靜了。
鬱仲驍清晰有磁性的聲音響起在她耳畔:“怎麽現在打電話?我剛在開會,有什麽事?”
他的語氣,不是責怪,反而是無奈*溺居多。
葉和歡抱著枕頭,咬了咬唇,悶聲說:“那要不先掛了吧,你去忙。”說著,她又無理取鬧地頂了一句:“我又不知道你在開會,既然在開會,你幹嘛還接我電話?”
“……”電話那邊的人似乎輕不可聞地歎了一下。
葉和歡的氣焰頓時焉了,她小聲道:“我是不是真的打擾到你了?”
“沒有。”鬱仲驍說。
“你剛才的意思明明是有。”
“……沒有。”鬱仲驍又低聲強調了一遍,然後問她:“為什麽給我打電話。”
葉和歡眼眶酸脹,過了會兒,她才說:“就是想你了唄。”
“就這樣?”
葉和歡嗯了一聲,她開始催促他進去開會:“要是你領導訓你,到時候你又得怪我!”
鬱仲驍在電話那邊低笑:“我什麽時候怪過你了?”
葉和歡聽到他含笑溫厚的嗓音,心頭的煩躁瞬間被壓下去,好像他現在就在自己身邊一樣。
晚上8點,葉和歡接到鬱仲驍的電話,他說:“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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