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仙劍陣外,一團不停變幻的七彩霓虹包裹著龍魔之主的殘骸。
沒了誅仙劍陣隔絕天地,那團血肉瘋狂汲取著靈氣,使得半空出現漏鬥狀的異象,並伸出一根根觸須,滲入虛空裂縫,汲取著異位面的靈氣,它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著。
“幻貘前輩!為何?”
單劍通怒視著七彩光暈,心中滿是受到背叛後的憤怒。
方才那一掌是真正衝著奪取他的生命而來,若非受到劍陣保護,十有八九要飲恨當場。
不管多麽難以置信,可事實已經擺在眼前,由不得否定,只是單劍通心中仍抱有一絲期冀,希望是另有原因,或者受到精神控制,或者是由他人假扮。
可是,不等幻貘真人做出回答,羅豐便已引動誅仙劍陣的力量,化作煌煌至高劍光,迎面斬殺而出!
不管幻貘真人是真是假,是否受到他人的控制,在此緊要時刻,已經沒有閑心進行確認,斬殺龍魔之主,徹底斷絕生機方是第一要務。
如果幻貘真人是真心背叛,那便斬草除根,除惡務盡!
如果她是受到魔族的控制,身不由己,大不了將她打得半死,待恢復清醒後再予以道歉。
瞬息間,羅豐便做出了最理智的判斷,不去理會發生在幻貘真人身上的變故,繼續實踐原定的目標,一心隻為誅殺龍魔之主。
然而,煌煌劍光跨過虛空,吞沒幻貘真人與龍魔之主的身影,待劍過留痕後,卻沒能造成實質性的傷害,兩者的氣息似虛似實,宛若鏡花水月,存在感難以捕捉。
“沒用的,你們的身上都被我種下了幻種,現在感應到的一切,都與現實存在差異,無論是視覺、嗅覺、觸覺、聽覺、味覺,都是假的,在幻種誘發後的一刻鍾內,你們不可能掙脫幻境。”幻貘真人開口說道。
單劍通強忍著憤怒道:“說這種話,是在威脅我們嗎?”
心念一動,萬千劍氣橫掃而出,紛紛擾擾如衍黑潮,覆蓋方圓十裡的天空,不留空隙。
可是幻貘真人與龍魔之主就站在那裡,任由劍氣穿梭身軀,宛若空氣一般,沒有受到半分傷害,甚至也沒有光影扭曲的症狀——即便是幻象,在遭受劍氣衝擊時,也會因為靈氣的變化而產生波動。
“她說的都是事實,”發言者卻是羅豐,他不再著急搶攻,而是冷靜下來,“這也解釋了,為什麽我們身處誅仙劍陣中,依然會受到幻術的影響,誅仙劍陣能保護現在的我們,卻無法保護過去的我們。”
誅仙劍陣能隔絕內外天地,想從陣外對陣中之人施展術法,首先要闖過劍氣的屏障和劍意的封絕,即便幻貘成為了極道強者,也不可能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令主陣者陷入幻覺。
但如果是之前就留下的暗手,誅仙劍陣亦無可奈何,所有的“潛雷”都被羅豐等人攜帶在身上,主動帶入陣中。
“這也意味著,你既不是受到精神控制,也不是魔族假冒,而是謀劃已久的背叛。”羅豐沉聲說著。
他仍未放棄搏殺龍魔之主,只是轉為暗中蓄力,尋找一擊致命的機會。
為了擊殺龍魔之主,眾人籌謀已久,付出甚多,豈能輕易放棄?
就算多了一名幻貘真人,也不過是多了一名界域強者,這點阻力尚不足讓羅豐知難而退,以戰力而言,他們一方佔據優勢。
單劍通從最初的憤怒中鎮定下來,開口質問道:“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做?宗門可曾有過對不起你的地方?”
幻貘真人的光暈波瀾不驚,她隻說了一句,便堵上了所有人的疑問。
“我出身秘魔一脈。”
長久以來無人知曉的秘密,如今大白於天下,卻叫人不寒而栗。
真相,往往最是殘酷。
山子熏手持誅仙陣圖,從空中降了下來,冷冷道:“你入宗門逾千年,潛伏至今,魔族為了布置今日之局,可真是深謀遠慮。”
“……現在說這些已無意義,念在往昔情分,你們趕緊離開吧,現在離開還能保住性命,再遲便來不及了。”
“就憑你嗎?”已經恢復肉身的蘇白鷺上前一步,手中分景劍波光粼粼,身上劍意昂揚,“你種在我身上的幻種,已經隨著我的肉身一起毀滅了,我可不受你的‘一刻鍾’限制。”
幻貘真人幽幽道:“沒用的,這一局你們徹底輸了,算算時間,援軍差不多趕到戰場,進攻魔殿的那批人馬,估計即將全軍覆沒,你們現在趕去,或許還能救下幾人。”
“荒唐!既有援軍,那便該斬草除根,豈能縱虎歸山?”龍魔之主忍不住出聲質疑。
不再受到誅仙劍陣的禁錮,可以任意吸收天地靈氣,他肉身恢復的速度遠勝蘇白鷺,僅比秋萍真人略遜一籌,現在的他已經恢復了上半身,即便依舊氣血虧損,功體殘缺,虛弱不堪,可也擁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
龍魔之主並沒有因為幻貘真人救了他,便安心落意的予以信任,依舊充滿了戒備:“既然你心向吾族,為何不事先將他們的布局透露給吾,若吾提前知曉他們的布局,便能將計就計,一一破局,將他們一網打盡,何須狼狽至此!你分明是在等吾陷入險境,再來市恩賣義,究竟是何居心?”
其實,為了防止泄密,以及避免被魔族以卜算之法察覺蹤跡,整場戰役的布局都是由羅豐包辦,在真正開戰之前,並沒有告訴他人,從時間上算,即便幻貘真人有心,也來不及通知龍魔之主。
何況,在細節上,羅豐也是放任應戰者自由發揮。
靈璿真人和獄劍老人打算做什麽,用什麽樣的戰術對於龍魔之主?他同樣不知情,哪怕幻貘真人有意泄密,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
可是,幻貘真人還沒來得及辯解,天外便有一道聲音傳來。
“因為,她是隸屬我方的。”
魔隨聲至,閃現在幻貘真人旁邊的,是一隻體型巨大的魔,他有著類似馬蜂的軀體,又長者一對巨大的蝠翼,帶給人空前的壓迫感,頭部長著一張類似人臉的白骨面具,看起來像是白骨,又像是某種白色的石料,上面以黑色花紋勾勒成一張詭異笑容的臉龐,那是一種介乎陰笑和奸笑之間的笑容,光是看到這張臉,就給人一種馬上便要有什麽壞事即將發生的預感。
龍魔之主目光一凝:“是你,笑藏魔君!”
“篆顱皇命屬下向魔主問好。”掛著奸笑的面具向下低垂。
“篆顱皇……”
龍魔之主哼了一聲,沒有再追問什麽,仿佛這三個字就足以解釋一切。
“以他的性格,既然敢現身台前,想來是諸事已定。你們不可能從六道界過來,那麽必然來自西邊,以此推論,龍傲界怕是被你們攻陷了……只怕還要再加上一個太上界。”
笑藏魔君抬頭道:“魔主英明,龍傲界與太上界已經盡入我方手中,歸墟界也已攻陷大半。其實依照原定計劃,我方發動攻勢的時機是在半年後,可在聽聞魔主即將與人族決戰的消息後,為了配合魔主的戰略,我方特意提前發動了計劃,這才給了歸墟教喘息的機會。”
龍魔之主咧嘴道:“看來,吾還要感謝你們,做出了如此大的犧牲。”
“不敢,一切皆是為了魔族大業。”笑藏魔君連忙恭敬道。
龍魔之主心中更覺不悅,對方說“不敢”,卻沒有否認,分明是要他認下這份恩情,待來日見面時,便要低上一頭。
似乎是察覺到龍魔之主的不滿情緒,笑藏魔軍的翅膀抖動,擲出一粒磷粉,瞬間擴大,卻是一隻被捆成繭的怪異魔龍,形體扭曲,長著三隻翅膀,五個爪子,兩條尾巴,它好似陷入麻痹狀態,張著嘴巴,一動不動。
龍魔之主道:“看來,這就是你們耗費數千年光陰,結出來的魔化成果,看起來,似乎不怎麽樣。”
笑藏魔君解釋道:“不中看,但是實用,失去理性才方便控制。這是一名魔化後的龍傲宗修士,盡管長得極醜,半點不像龍魔一脈,可是作為食物來說,與真正的龍魔只有極其微小的差異。”
龍魔之主聽出話中之意,於是單手刺出,插入怪異魔龍體內,汲取元氣,果然感受到一股同根同源的味道,身上的傷勢迅速恢復,轉眼間就長出了下半身。
“哼,作為食糧,倒是勉強合格,就是太弱了。”
“強大的異魔自然也有,但是用來當做食物未免過於浪費,而且它們眼下正在魔殿處圍剿人族修士。”
三魔交談時沒有任何遮掩,或許是不在乎被人偷聽,或許是有意要讓羅豐等人知曉,從而動搖意志。
“……他們說的,不會是真的吧?龍傲界、太上界、歸墟界都已淪陷,再算上萬獸界和瀛仙界,便已有超過一半的界域落在魔族手裡!”
縱然以蘇白鷺的心性,也不禁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升騰而起,使得整個人陷入冰凍之中。
單劍通握緊拳頭,顫抖道:“不僅如此,我們此戰若敗,便只剩下禪渡宗一脈保留實力,人族可就真的走投無路了……”
山子熏冷靜道:“立即撤退,對方來了幫手,誅殺龍魔之主的計劃已經宣告失敗,不管對方所言是真是假,我們現在都應該去接應秋璃那批人馬。”
羅豐深吸一口氣,道:“你們趕緊離開,我留下斷後。”
“你糊塗了嗎?這裡誰都可以留下斷後,唯獨你不行!”蘇白鷺斬釘截鐵的說道,“你的價值遠遠勝過我們四人,你能活下來,對人族的幫助最大,犧牲誰也不能犧牲你!”
山子熏立即附和:“她說的在理,你必須離開,哪怕留下我們四人為你斷後,也是利大於弊的取舍。”
單劍通停頓了一下,拿出易道劍後,開口道:“蘇道友說得沒錯,你的實力最強,如果在我們中只能選一個人活下,必須是你!請好好保管好易道劍,將來如果我能活著回來,就請把劍歸還給我,以此償還過往的人情。”
司鏡柊伸手拉了拉羅豐的衣角,道:“我已經是大人了,我也要保護你。”
羅豐收回易道劍,卻堅持道:“不,留下的必須是我!因為我的目的不只是斷後,還要完成未竟之業,此時是擊殺龍魔之主的最佳時機,一旦錯過,將來要再算計他,千難萬難。如果他們所說是假,意在恐嚇我們,那麽除掉龍魔之主勢在必行,如果他們所說是真,未來人族的處境必將陷入累卵之勢,魔族減少一名極道強者,我們就能增加更多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希望。”
“既然如此,那我也要留下!”單劍通以一種悲憤的語氣道,“方才師尊的氣息消失了……雖然他老人家沒有告訴我他的想法,但我知道,他已經抱了舍生取義的決心,我一定要為他報仇,不能讓他的犧牲白白浪費!”
司鏡柊有些生氣的鼓著臉道:“要留下,大家一起留下。”
羅豐搖頭道:“你們必須離開!這並非是出於感情的考量,而是你們留下,只會成為我的累贅,別忘了幻貘真人在我們身上留下了幻種,如果不能擺脫幻術的影響,一旦交手,很可能會發生自相殘殺的悲劇。”
一經提醒,眾人才想起了這件事。
正如羅豐所言,如果不能屏蔽掉幻術的影響,很可能會在戰鬥中,將同伴當做敵人,而將敵人當做同伴,以幻貘真人的實力,完全能做到這一點。
山子熏問道:“那你呢?”
“我有方法,可以淨化體內的幻種,清除所有異物,所以我應該也必須留下!”
山子熏當機立斷:“你說得沒錯,我們留下毫無意義,反而會拖累你。盡管不情願,但也只能是將一切托付給你,記住,若不能殺死龍魔之主,須以保全自己為要,你活著,比殺死龍魔之主更有價值。”
天人修士皆是殺伐決斷之人,不會犯那種在生死關頭還要兒女情長、推推拉拉、婆婆媽媽、“你不走我也不走”的可笑錯誤,之前的爭執是基於“讓更有價值的人活下”的原則,現在羅豐既然將利害關系說清,證明其他人留下毫無意義,根本起不到幫忙的作用,那麽他們就不會再堅持。
單劍通咬了咬牙,最終松開了拳頭,不甘道:“要保重!”
接著便立即化光離開,因為多停留一分,就是給羅豐多添一分危險。
司鏡柊則是淚眼朦朧,沒有反抗的,被山子熏拖著離開。
羅豐轉頭看向留下來的蘇白鷺,問道:“你呢?”
“你讓他們離開,是因為他們身上留著幻種,戰鬥中會成為累贅,但我身上已經沒有幻種,不會受幻術控制,我能幫上你的忙。”蘇白鷺堅定的回答道。
“明白了,記得保護好自己。”
羅豐不再勸說,轉而望向三魔。
“放心吧,我一定會保護好……的。”
蘇白鷺看著羅豐的背影,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