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古書並沒有被羅豐的三言兩語所勸服，駁斥道：“胡說八道，若依照你的說法，豈不是現在決定過去？你要置過去的唯一性於何地？難道你過去的人生有兩種？”

  羅豐搖頭道：“我的說辭並沒有與過去的唯一性產生衝突，過去依然是唯一的，只是從‘未知’變成了‘已知’，原本月湖前輩回過頭去，看不見自己曾經走過的路，而經過我的探索後，現在卻變得清晰可見，我所做的事情，就只是探路而已。”

  通天古書疑惑了：“你的意思，是說你那前師傅忘記了自己的過去，還要靠你尋回記憶？可就算真是如此，尋回的也只是記憶，不可能無中生有弄出一個造化玉碟來？”

  羅豐感歎道：“道可道，非恆道，名可名，非恆名，有些道理解釋起來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哪怕道理本身很簡單。我且問你，過去、現在、未來真的存在區別嗎？若有，區分三者的關鍵是什麽？”

  通天古書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我’，‘我’所處的時間，便是現在，在這個時間點之前的便是過去，在這個時間點之後的便是未來。”

  “嗯，那麽邏輯就變得簡單了，對於月湖前輩來說，我穿越時空後所經歷的是她的過去，但對我來說，我當時所經歷的都是現在，甚至在剛穿越時空的那一刻，接下來要發生的都是未來，因為在那個時空裡，並沒有一個叫‘羅豐’的人，而那方世界叫什麽名字，與玉洲有什麽關聯，仍是一無所知，可以說將我的存在徹底隔絕開，成為一個孤立的時間線。

  依照你之前的說法，過去是恆定不變，未來是無限可能，可在我穿越時空的那一刻，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對我來說是未來，對前輩來說則是過去，那麽請問，接下來的時間線究竟只有一條，還是有無數條？”

  “這……”

  通天古書陷入邏輯矛盾，不知該如何回答。

  “其實很簡單，以因果論的方式看，重要的是起因和結果這兩個因素，至於過程並不重要，所以前輩將造化殘玉給了我，利用這一點達成了因，而當我將造化殘玉送給過去的前輩時，則達成了果，這一頭一尾被她完成，整件事便算是圓滿，至於我在這因果兩端之間做了什麽事情，那並不重要。”

  “但真是這樣的話，豈不是因果顛倒了？先有果，再有因？”通天古書徹底迷糊了。

  “其實因果並沒有顛倒，只是看起來顛倒了，而這就是截運大道的本質，前輩利用我，將‘因’和‘果’之間的那條線截取出來了，當我達成‘果’的時候，填補了前輩欠缺的‘過去’，使得造化玉碟不再是無中生有，於是它就會回歸到前輩的手裡。總之，你聽不明白也沒有關系，事實勝於一切雄辯。”

  通天古書幽幽道：“感覺被你小瞧了，明明本大爺見過的事比你吃過的米還多。可惡，看來是魔魂吞噬得不夠多的緣故，如果能恢復全部的記憶，哪裡輪得到你來釋道給我聽？”

  他滿是忿忿不平，乾脆閉了交流，不再理會羅豐，而羅豐也樂得清淨。

  現世中，雖然沒有追問羅豐緣由，但天乙真人依舊皺眉道：“如果只是三十倍的速度，一個月也不過相當於兩年半的時間，著實算不得寬裕，尤其和動不動就需要消耗十年光陰的衰劫期相比。”

  羅豐道：“所以，我們才要拖延更久的時間才行，以龍魔之主的謹慎，既然上一回交手吃了悶虧，差點陰溝裡翻船，必須會從中吸取教訓，彌補自身的缺陷，而在恢復階段，境界是最難恢復的，只能憑借自己，不像精氣神三元可以借助天材地寶來加速恢復。”

  司空玄讚同道：“敵人的謹慎，便是我們的時間。”

  落霞真人見氣氛略顯不對，天乙真人似乎有意要同羅豐過不去，雖然並非特意，但她還是轉化話題道：“比起討論這些，倒不如先考慮怎麽破解對方的護體罡氣吧，如果想不出好的解決方法，就算拖延再長的時間也沒用，傷不了對方，下一次相遇，便是我們全軍覆沒之時，總不能一退再退，直到退無可退吧。”

  古寒真人也是有心人，跟上話題問：“對方的護體罡氣，真有你們敘說得那般可怕？”

  “沒有親身經歷過，絕對無法想象對方的護體罡氣有多麽強大，當時幾乎所有人都使出了絕招，可最後連他的一根毫發都沒有傷到，我出刀攻擊他的時候，就感覺到一陣前方空空蕩蕩，無垠無窮，好像所有的刀勁都斬向虛空宇宙一般，哪怕這一刀能毀滅星辰，也毀滅不了整片虛空。”

  落霞真人回憶起當初的景象，仍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充滿了無力感。

  “那套護體功法名為玄滅大虛罡，某種意義上更接近煉體功法，其本質是界域之力，畢竟強大血脈的魔族本身就具備非凡的肉身，不需要特意去修煉，更適合他們的是那種氣勁外放的功法，與我們的護體罡氣大相徑庭。”

  羅豐賣弄著從通天古書那裡得知的知識，而在場的幾名前輩雖然見多識廣，周遊異界，但也不可能與極道強者層次的魔族發生衝突，更沒有機會得知這麽秘密的情報，畢竟就算在諸天萬姐的所有魔族裡，也只有寥寥數魔將這門絕學修煉成功。

  “攻擊他的時候，覺得自己在攻擊宇宙，其實這並非錯覺，玄滅大虛罡就是將一片星域煉成自己的洞天世界，然後用來吸收敵人的攻擊，因為它的本質是界域之力，所以一旦修煉成功，修行者就會失去界域之力，這也是為何龍魔之主在戰鬥中沒有動用界域之力的原因。要攻破玄滅大虛罡，從而傷到龍魔之主，一共有三種方法。”

  眾人面面相覷，剛剛才煩惱該解決的難題，對方一下子就想到了三個方法，難道這就是聰明人和愚笨者的差距？

  尤其是與龍魔之主交手過的幾位，親身體會過敵人的恐怖，更是難以想象居然有這麽多的方法，畢竟在之前的逃亡戰中，羅豐除了使用“無視境界”的手段暫時佔據過一段上風外，也沒見到他佔到半分便宜。

  “第一種方法，是利用與空間相關的術法和武學，畢竟玄滅大虛罡的本質就是一種空間折疊，不過考慮到龍魔之主同樣精通宇之大道，因此尋常手段難以生效，要繞過玄滅大虛罡傷到他，估計得證見過先天宇之大道的修士，並且掌握了界域之力才行，或者與宇之大道相關的道器應該也能發揮特效。

  第二種方法，既然龍魔之主使用玄滅大虛罡中容納的星域來承受攻擊，那麽只要將這整片星域徹底摧毀即可，這是釜底抽薪，從本質上破壞玄滅大虛罡。

  第三種方法，便是動用極道之力，和我一樣見過龍魔之主的極道魔元的幾位，想必能夠明白這股力量的可怕之處，除了同層次的力量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其他的方法能夠對抗。”

  其實是有的，羅豐的聖邪之力便曾傷到過龍魔之主，他也親眼見到對方的手掌被自己的刀劍合招所貫穿，只是這股力量目前只有他有可能掌握，說出去也沒有意義。

  聽完三種方法後，天乙真人不悅道：“第一種方法且不提，第二種和第三種方法跟沒說差不多，對方既然敢用玄滅大虛罡來吸納我們的攻擊，自然有信心不被我們所摧毀，靠蠻力強行碾壓聽起來似乎令人愉快，可執行起來卻是千難萬難，而極道強者更是沒影，要知道凝練極元的基礎是天人六重境，而符合這個要求的修士都會被排斥在規則外，無法進入，這本身就形成了一種悖論。

  月湖道友若是成功渡劫，倒是符合要求，但如果極道元力這麽容易凝聚，世上為什麽有那麽多天人高階修士，沒能成為極道強者？”

  羅豐望了一眼冰棺，正欲開口，不遠處忽然爆發出一股衝霄劍意，接著就是一道令天地為之失色，如雲似水的清澈劍華向天衝去，數不盡的劍光流轉結聚，結成了無數劍陣，卻又渾然一體，流暢自然，好像茫茫黑夜裡閃過的一道雷霆，撕裂長空，照亮萬古。

  尋常修士只是遙觀劍光，就覺得億萬劍光中，殺戮、凌厲、鋒銳之意撲面而來，直懾心神，似乎要將自己的靈識切割粉碎，連忙停止了觀察。

  “這股劍意，是秋萍師兄傷愈了！”

  古寒真人先是略顯疑惑，似乎覺得哪裡有些陌生，可隨即便化作驚喜，連忙禦劍朝劍華爆發的位置趕了過去。

  其他真人在猶豫了一步後，也紛紛跟上，司空玄好歹沒忘記攜上羅豐。

  眾人趕到時，衝天劍華已經消散，而半空中落下一柄潤若脂玉，圓璞無鋒的飛劍，在眾人的注意下，輕輕躍動之間，就發出億萬璀璨晶瑩的劍氣，如同星霄流火一般向四面八方飛泄，仿佛驚濤拍岸，卷起千堆晶雪。

  眾人察覺這些劍光上沒有殺氣，便也懶得出手抵擋，而這些看起來繁複雜亂的劍氣，一個個仿佛擁有自我意識吧，主動避開了眾人，好像魚兒游泳一般，碰到了礁石，就從一旁繞行。

  很快，這些劍開始匯聚，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急速銘刻，漸漸組成人形，最後化出了秋萍真人的模樣。

  “秋萍師兄，你終於痊愈了。”古寒真人正要開口祝賀，可感應到對方身上的氣息，臉色微微一變，“師兄你的真元全部轉化成妖元了？”

  秋萍真人坦然承認道：“是啊，從今日起，我便是一名妖修了。呵呵，能夠活命已是萬幸，再強求其他未免太奢侈了，何況，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因此獲得突破了。”

  天乙真人驚喜道：“師兄你突破六重長生境了！這才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啊，居然就渡過精元衰劫了！”

  有些人為引發天劫做的準備都遠遠超出一個月。

  然而，秋萍真人搖頭道：“我說的突破，並不是突破長生境，而是妖修境界的突破，從境界來說，我的確是屬於天人六重，但沒有渡過衰劫，也沒有獲得精元無窮的能力，而是擁有了另外一種神通。”

  天乙真人好奇道：“哦，是什麽神通？”

  “之前你不是已經見到了。”

  秋萍真人一邊說著，一邊再度分化，其身形一轉，整個人就化成了億萬道劍氣，仿佛身上的每一滴血，每一根毫發都轉化成了劍氣。

  剛剛趕到的羅豐對司空玄示意了一下，後者明白意思，召出弓箭法寶，遠遠就是九箭連星射出，沿路扭曲空間，使得明明筆直射出的箭矢，卻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其軌跡毫無規律可言，而且前一箭和後一箭所經過的路線居然並不重疊，甚至後發的箭比前發的箭射出得更遠。

  “哈，來得好！”

  秋萍真人笑了一聲，驅動劍光，浩浩蕩蕩直如天河倒傾席卷而下，每一道細小的劍氣都蘊藏著他的意念，並在裡面篆刻下某種劍招，或聖光輝耀、或正氣辟邪、或分化衍生、或疊聚歸一、或撕裂切割，演繹一個個充滿森然、鋒銳、殺伐與破滅的劍域世界，明明沒有界域之力，卻能自成洞天。

  轉眼間，無窮劍氣便沿著繁複軌跡全面澆灌而下，將九箭所在的區域吞沒，將一切包括咫尺天涯，似左實右的空間效果統統粉碎，所到之處，混沌為開，就連天地靈氣都被徹底分割瓦解成一個個光暗分明的獨立單元。

  然而整個過程卻出乎意料的平靜，不見地動山搖，天塌地陷的異變，而是如同一盆清水澆下，直接將大火給熄滅了。

  很快劍氣又聚合成秋萍真人的身形，他有些遺憾道：“你們用的力量太弱了，令我未能發揮徹底，直說吧，我所獲得的最大神通，是近乎無限的重生，只要還有兩道劍氣在，就能通過相互間的激蕩衍生，從而在短時間內重塑肉身。”